《我的狼》47.47

    向老友倾诉过之后, 白成礼心里好受许多。
    邵绮敏沉默半晌,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题:“老白,我昨晚上闲着没事儿, 在电影频道看了一部外国电影,主角是一个外国老头和一个外国老太太。老头是个鳏夫, 老太太是寡妇, 俩人是多年的邻居。一天晚上,老太太上门拜访,问老头愿不愿意陪她一起睡觉。她太孤独了, 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她想找个人一起躺在床上聊聊天, 聊着聊着然后慢慢睡着。”
    说到这儿, 她停下来, 抬眼看着老友苍老的脸, 却透过这张脸看到了他年轻时清俊儒雅的模样。她局促地笑了下,说:“老白,我也想东施效颦问你一句, 你愿意在以后的每个晚上陪我一起睡觉吗?”
    白成礼一脸吃惊地盯着她, 张了张嘴, 却没发出声音。
    邵绮敏侧过身,似乎突然失去了面对白成礼的勇气。她继续说:“结婚前, 我为父母活着。结婚后, 我为丈夫活着。可惜我遇人不淑, 嫁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坏男人, 过得生不如死。后来生了女儿,又为女儿活着。现在丈夫死了,女儿也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不想再为别人活着了,我今年已经六十了,还能再活十年就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日子里,我想为了自己活着。”
    邵绮敏顿了顿,接着说:“人老了,就总会想起年轻时的人和事。我最近常常想起咱们刚认识那会儿,我那时对你一见钟情,完全不顾姑娘家的矜持,主动追求你。虽然你从未回应过我的感情,但那段时光依旧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老白,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我想和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一起生活,彼此陪伴着度过晚年。我一个月有两千四百块的退休金,有一套在我名下的房子,还有一点微薄积蓄,我不需要子女赡养,我只需要一个贴心人,像电影里的那对老头老太太一样,在每个孤独的夜晚,聊聊过去的人和事,聊聊这一天的琐碎,聊聊明天要干点儿什么,然后一起睡个安稳觉。老白,你愿意成为这个人吗?”
    白成礼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可我除了一条瘸腿和一身病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会拖累你的。”
    邵绮敏转回身,面对白成礼,脸上带一点笑意,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谁身上还没点毛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是灵魂,你能给我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白成礼摇头失笑:“敏敏,你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大胆。”
    邵绮敏被这一声“敏敏”弄红了眼圈。白成礼以前都是这样唤她的,听在耳中,只觉无限温柔。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唤过她了。她微红着眼笑起来:“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白成礼叹口气,说:“你容我考虑两天,行吗?”
    邵绮敏说:“好,想明白了给我打电话,白郎有我的手机号。”
    邵绮敏拿上织了一半的围脖走了,出来的时候见徐洛闻正拿着手机对着堆好的雪人拍照,便笑着说:“要不要阿姨帮你拍一张合影?”
    徐洛闻忙说好,把手机递给邵绮敏,自己跑到雪人旁边半蹲下来,很没创意地比了个剪刀手。
    拍好了,邵绮敏把手机递给他:“看看拍的怎么样?”
    徐洛闻接过来看,照片拍得很好,午后的阳光给他加了一层天然滤镜,而他脸上的笑比阳光还要灿烂。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邵绮敏说:“瞧你的手都冻成红萝卜了,快去屋里暖和暖和吧,你白叔叔已经睡醒了。”
    徐洛闻点点头,问:“您这就要走了吗?”
    邵绮敏说:“家里有事儿,回见。”
    徐洛闻说:“您慢走。”
    邵绮敏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叫住徐洛闻,笑着问:“谈女朋友了吗?”她这也算职业病了,看到好男孩儿好女孩儿就想给人家介绍对象。
    徐洛闻愣了两秒,说:“还、还没。”
    邵绮敏笑着说:“阿姨开了一个婚姻介绍所,免费帮人介绍对象,要不要阿姨帮你留意着点儿?”
    徐洛闻忙说:“不、不用了,我已经有预备恋爱对象了。”
    邵绮敏问:“预备恋爱对象是啥?”
    徐洛闻说:“就是要在一起但还没在一起,不过迟早会在一起的那种对象。”
    邵绮敏笑着说:“阿姨都被你给绕糊涂了,反正就是不用我介绍的意思呗?”
    徐洛闻点点头:“谢谢您的好意。”
    邵绮敏摆摆手,转身走了。
    徐洛闻进屋,见白成礼坐在床上怔怔出神,喊他两声才应。
    “白叔叔,我要走了。”他已经在这待了大半天又蹭了两顿饭,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叨扰下去。
    “嗯,知道了。”白成礼神思不属地应了一句。
    徐洛闻拿上昨天让白郎带来的东西,一手抱着咩咩一手牵着阿黄走了。六耳跟到门口,那个依依不舍可怜巴巴的劲儿让徐洛闻既心疼又好笑。
    ·
    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谭嘉应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谭嘉应!”徐洛闻喊一声,谭嘉应回头,大叫着朝他扑过来。
    “你疯了!”徐洛闻躲他,“当心我儿子!”
    谭嘉应捧着他的脸一通猛亲,像个啄木鸟似的。
    “我是疯了!”谭嘉应夸张地大笑,“我他妈要高兴疯了哈哈哈!”
    “我靠,你别这样行吗?我害怕。”徐洛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到底怎么了?还有你中午给我打的那个电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姜是老的辣你妈是你妈?”
    谭嘉应一把搂住他:“哥们儿今天受了大惊了,快走,回家跟你细说!”
    徐洛闻看他脸上的笑绷都绷不住,料想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可这就更奇怪了,他老公“出轨”了,他妈得了绝症,出门前还愁云惨雾呢,怎么出趟门回来就高兴成这屁样儿了?想不通啊想不通。
    徐洛闻好奇心爆棚,一到家就催他:“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谭嘉应开始从头讲述他这精彩刺激的一天。
    “我不是一大早就回家找我妈去了嘛,我想着虽然是亲妈,但那么长时间没回去请安了,总不能空着手吧,可左思右想又实在不知道买点儿什么好,就打算去超市逛逛,谁知道超市里今天搞活动,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等一下!”徐洛闻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跟故事主线有关系吗?”
    “额,没太大关系……”
    “讲重点!”
    “总之我费了好大的劲儿买了一盒脑白金,打算给我妈补补脑……”
    “脑白金不是补脑的,”徐洛闻再次打断他,“是改善睡眠润肠通便的,你怎么这么无知啊?”
    “别老打岔行吗?”谭嘉应打他,“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想想想,拜托你讲重点,OK ?”
    “我提着一盒脑白金到了家,我妈正在吃早饭,我一见我妈就绷不住了,感觉委屈滔天,扑我妈怀里哇哇哭,差点哭断气儿。我妈就哄我啊,左哄不好右哄不好,她就生气了,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把我给骂消停了。”
    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愣是被他讲得啼笑皆非,徐洛闻也是服了。
    “然后我妈问我哭啥,我就把肖想出轨的事跟她说了,我妈听完就很生气,说要给我报仇,要把肖想的公司搞破产,我肯定得拦着呀,就一个劲儿替肖想说好话求情,我妈就又开始骂我,骂我没出息犯贱,肖想都给我戴绿帽子了我还护着他,然后我就特哀切特痴情地说,总有一天肖想会回到我身边的,我要等他,就算等到胡子白也无所谓,再然后我妈就被气哭了。”谭嘉应大喘气儿,“哎哟我去,讲得我好累,你就不能给我倒杯水喝吗?”
    徐洛闻正听得津津有味,不妨他突然不讲了,愣了两秒才赶紧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双手奉上:“您喝水。”
    谭嘉应高贵冷艳地使唤他:“给我拧开。”
    徐洛闻乖乖拧开瓶盖:“需要我喂您喝吗?”
    谭嘉应接过水瓶喝了两口,徐洛闻催他:“快接着说啊。”
    “妈哭了我得哄啊,哄着哄着我的伤心劲儿也被勾上来了,然后就跟我妈抱头痛哭。我妈可能是觉得这样太丢人了,就不哭了,问我是不是这辈子就非肖想不可了,我坚定地回答说是,比董存瑞炸碉堡还坚定,我妈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拿手机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肖想就出现在我家客厅里了。”
    徐洛闻听得一脸懵逼。
    “我当时就你这个表情,懵逼极了,可更令人懵逼的还在后头。”谭嘉应喝口水,继续说:“我妈拿出了一份诊断书出来,我拿起一看,上面写着我妈得了乳腺癌晚期,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五雷轰顶,三魂七魄都被轰碎了,可你猜我妈接下来说了什么?”
    徐洛闻预感到马上就要到故事的高-潮了,他认真地想了想,说:“你妈是不是说,她的遗产要捐给慈善机构,一个子儿都不会留给你?”
    谭嘉应故作高深地摇了摇手指,说:“我妈说,诊断书是她找人伪造的,她根本没病。”
    “我靠!”徐洛闻觉得这故事比八点档电视剧还跌宕起伏,“你妈到底想干什么呀?”
    “所以我说姜永远是老的辣,你妈永远是你妈。”谭嘉应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自杀计划吗?”
    徐洛闻点头:“吃安眠药假死骗你妈嘛。”
    谭嘉应说:“没想到我妈先发制人了,她也用了这招。她伪造了一份假病历,骗肖想说她快死了,逼肖想跟我分手。都说无商不奸,果然如此,我妈真是太奸诈了。”
    徐洛闻说:“我有点搞不懂你妈了,既然她已经成功拆散你和肖想了,多年夙愿终于实现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件事抖搂出来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个时候反转就又来了。”谭嘉应眉飞色舞地说,“我妈说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对我和肖想最后的考验,如果我们俩都通过了这次考验,就再也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她跟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也累了,斗不动了,她妥协了,她愿意让我随心所欲地过我的人生。”
    说到这儿,谭嘉应泪目了,他有点儿哽咽地说:“如果不是气氛不允许,我当时都想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不是,我煞风景地问一句啊,”徐洛闻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你跟肖想成功通过考验的标准是什么呢?”
    谭嘉应吸吸鼻子:“标准是我妈定的,我上哪儿知道去呀。”
    徐洛闻理理思路:“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你妈一手策划的一场真爱游戏,你和肖想稀里糊涂地都通关了,于是你妈就给你们颁发了恋爱许可证,是这样吗?”
    谭嘉应点头:“没毛病。”
    徐洛闻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便也不再多想,转而问了另一件事:“出轨的事儿肖想都跟你解释清楚了?”
    “嗯嗯,”谭嘉应笑着说,“我就知道,我们家肖想那么爱我,绝对不可能背叛我的。”
    徐洛闻取笑他:“那昨天在医院哭成傻逼的人是谁?”
    “哎呀,我昨天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嘛,一回家就看到自己老公光溜溜搂着别的男人躺在做-爱现场,换谁谁都得炸。”他突然有点儿心有余悸,“幸亏昨天没闹出人命,否则就真悲剧了。”
    徐洛闻笑着说:“肖想说是假的你就信啊?万一他又是骗你的呢?你不是说安全套里有东西吗?说不定他跟那男的假戏真做了呢?”
    “你少挑拨离间,”谭嘉应说,“我知道安全套里是酸奶。”
    “肖想说的?”徐洛闻说,“空口无凭啊。”
    谭嘉应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去做-爱现场尝过了。”
    “咦哟!”徐洛闻一脸嫌弃的表情,“你不嫌恶心啊?”
    谭嘉应一脸无所谓地说:“又不是没吃过……你没吃过啊?”
    徐洛闻猛摇头,顿了顿,补充一句:“我接受不了用嘴那个。”
    谭嘉应吃惊:“我靠!不是吧?你从来没给人口过?”见徐洛闻摇头,又问:“那被口过吗?”
    徐洛闻又摇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
    谭嘉应啧啧两声,说:“那你真的错失了一项销魂蚀骨的极致享受,当你心爱的男人用嘴含住你的时候……”
    徐洛闻急忙捂住他的嘴:“闭嘴!再说我要把你扫地出门了啊。”
    谭嘉应点点头,徐洛闻松手,问:“你老公呢?”
    谭嘉应说:“我妈说有话要单独跟他说,就把我撵走了。”他突然兴奋起来:“虽然我跟肖想没破镜但现在也算是重圆了,而且我妈也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我觉得现在正是求婚的最好时机,你帮我出出主意呗,我想策划一场感天动地的求婚,让肖想赶紧把我娶了,省得夜长梦多。”
    徐洛闻说:“以后你的梦只会是美梦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谭嘉应嘿嘿一笑:“话是这么说,但我就是想赶紧结婚,结完婚还要养孩子,宜早不宜迟啊。”
    徐洛闻说:“我们上网搜搜,看看能不能参考一下。”
    他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两个人凑在一起看了一下午的求婚视频,国内的国外的,都快被甜出糖尿病了。
    傍晚的时候,谭嘉应接到肖想的电话,屁颠屁颠地跑了。
    徐洛闻合上笔记本电脑,回想谭嘉应讲述的那些事,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谭嘉应他妈这一番折腾,究竟考验了肖想什么,又考验了谭嘉应什么?
    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吧。
    反正现在皆大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母子多年隔阂消除,也没有人会死,挺好。
    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李彦打来的。
    李彦约他一起吃晚饭,徐洛闻爽快地答应了,正好他也有话跟他说。
    喂咩咩喝完奶,又给阿黄倒上狗粮,徐洛闻换衣服出门。
    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把咩咩和阿黄一起留在家里他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担心。咩咩毕竟不是除了哭闹什么都不会的小Baby,它可以和阿黄玩得很好,困了会自己睡,拉屎撒尿会去狗厕所,而且阿黄偶尔还会扮演起妈妈的角色,把咩咩当作它的狗儿子,贴心地照顾和保护。
    到了餐厅门口,刚停好车,接到了白郎的电话。
    “你不在家?”白郎问。
    “嗯,”徐洛闻说,“我出来和朋友一起吃饭。”
    “哪个朋友?”白郎问。
    “就……李彦。”徐洛闻说。
    “黑狼?”白郎又问,“就你们两个吗?”
    “……嗯。”怎么莫名有些心虚?好像出去浪被丈夫抓到的小媳妇一样。
    白郎不高兴地说:“以后不许你跟黑狼单独吃饭,要叫上我。”
    徐洛闻乖乖答应:“喔,知道了。”
    “还有,”白郎又说,“你以后出门的时候可以把儿子送到我爸那里,让我爸帮忙照看,别把儿子单独关在家里。”
    徐洛闻出门前的确有这个想法,又觉得白成礼今天心情肯定不好,不好再去打扰,所以就作罢了。
    “知道了。”徐洛闻犹豫要不要把白成礼昔日恋人去世的事告诉白郎,又想起白成礼叮嘱过他不能说,只得把话咽下去,“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白郎说:“吃完饭早点回来。”
    徐洛闻“嗯”了一声,说句“拜拜”,便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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