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狼》46.46

    白郎和栾阔赶到时, 谭嘉应已经睡着了。
    徐洛闻示意他们出去,抬手帮谭嘉应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没事吧?”白郎问。
    “没事,”徐洛闻疲惫地摇摇头, “只是一点轻伤, 这会儿睡着了。”
    栾阔这会儿换了一身便装,挺拔又帅气。
    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看到灯光下谭嘉应惨白的侧脸, 年少时心动的感觉几乎瞬间便苏醒了,心脏扑通扑通。
    白郎见徐洛闻脸色不好, 关切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徐洛闻摇头, 没说话, 靠着墙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
    徐洛闻说:“你还在医院吗?好,我现在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他对白郎说:“你在这儿守着谭嘉应, 我去见个人, 很快回来。”
    白郎也不多问, 点头说:“好。”
    五分钟后,徐洛闻来到裴澍言的办公室门口, 推门进去。
    裴澍言不在, 肖想躺在沙发上, 闭着眼睛。
    徐洛闻坐在旁边的茶几上,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要听真话。你没那么傻,非得挑谭嘉应回家的日子跟人上床,还特地把人带到你们家里,外面那么多酒店不够你睡吗?你故意演给他看的,对吗?”
    肖想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绝望的神情和谭嘉应如出一辙。
    长久的沉默之后,肖想终于开口:“谭嘉应他妈得癌症了。”
    徐洛闻陡然一惊。
    “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求我把儿子还给她,你说我能怎么办?这事儿搁你身上,你又能怎么办?”肖想抬手盖住眼睛,“没了我,谭嘉应还可以遇到别的男人,但妈妈只有一个,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我不能跟一个垂死的母亲争,我只能放手,我没有别的选择。”
    徐洛闻心思百转,木然片刻,问:“那你和那个男人上床了吗?”
    肖想苦笑了下:“爱上谭嘉应之前,哥们儿是个笔直的直男,对着别的男人我他妈根本硬不起来。”
    没错,肖想原本是个钢铁直的男神,不幸遇到了谭嘉应这个小妖精,还被这个小妖精一眼看上了,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可无数前辈的血泪揭示了一个道理,爱上直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当初徐洛闻一直劝他别撞南墙,免得落个头破血流的下场,但谭嘉应偏不,他说就算肖想是一根金箍棒,他也非把他掰弯了不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把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半年后,肖想成了他老公,把他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把他宠上了天,一宠就是这么多年。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徐洛闻又问:“那安全套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肖想说:“是酸奶。”
    徐洛闻忍不住笑了下:“你可真行。”
    “别把真相告诉他行吗?”肖想坐起来,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呻-吟一声,他点一根万宝路,沉默地抽了两口,“还有,帮我劝劝他,让他回家吧,他妈日子不多了,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徐洛闻“嗯”了一声。
    肖想问:“他还好吗?”
    徐洛闻说:“哭累了,睡着了。你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肖想摇头:“我恨不得他再捅我几刀,我心里能舒服点。”
    徐洛闻叹口气,说:“你们俩还真是虐恋情深。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真不要谭嘉应了?”
    肖想说:“我永远不会不要他,而且这辈子除了他,我谁都不要。只是现在,我必须把他还给他妈。”
    徐洛闻说:“你完全可以把实话告诉他,让他自己回他妈身边去,而不是用这种伤人伤己的办法。”
    肖想苦笑:“你以为我不是这么想的吗?但是他妈把这条路堵死了,他妈不想让谭嘉应知道自己快死了,更不想让谭嘉应觉得她利用自己的病逼迫他,她想在生命的最后拥有一段和谐融洽的母子关系,而不是不情不愿的施舍。”
    徐洛闻叹口气,说:“这事儿搁我身上,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顿了顿,“但你这么做,就不怕真把谭嘉应伤狠了,他跟别的男人跑了?”
    “不会,”肖想语气笃定,“除了我,他这辈子绝不会再爱上别的男人。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我身边。”
    徐洛闻挑眉:“这么自信?”
    肖想说:“不然你以为宠他这么多年都是白宠的吗?”
    徐洛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直以为你是忠犬,没想到是个腹黑。”
    肖想苦中作乐地笑了笑,说:“回去吧,替我陪着他。万一他想不开干了傻事,那我哭都没地儿哭去。”顿了顿,又说:“还有,再求你个事儿……”
    徐洛闻抢先说:“让我做你的间谍,对不对?”
    肖想竖起大拇指:“聪明。”
    徐洛闻问:“有什么好处?”
    肖想苦笑:“兄弟有难,你却趁火打劫,不厚道。”
    徐洛闻笑了笑,站起来,说:“跟你开玩笑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打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裴澍言。
    自从在海边那个晚上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裴澍言看起来清瘦了很多,也憔悴了许多。
    徐洛闻略有些尴尬地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由衷地说:“谢谢你地震那天跑去N市救我。”
    裴澍言淡淡地笑了笑,说:“你不用谢我,找到你的人是白郎,救你出来的也是白郎,我没做什么。”
    徐洛闻沉默两秒,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裴澍言说:“再说吧,我最近都挺忙的。”
    徐洛闻牵强一笑,说:“那好吧,你忙,我先走了。”
    裴澍言没应声,目送徐洛闻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
    徐洛闻回到病房。
    白郎和栾阔一左一右守在床边,还没说话,谭嘉应忽然睁了眼。
    他眼神迷瞪,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打眼瞧见了栾阔,皱眉问:“你谁?”
    栾阔挺受打击的,好歹追了两年,结果人家连他的脸都没记住。他想挣扎一下:“你好好看看我的脸,兴许就想起来了。”
    谭嘉应转脸看向另一边的徐洛闻:“这人谁啊?”
    徐洛闻想了一下,这人说自己叫什么来着?他那会儿脑子乱成一锅粥,根本没认真听,这会儿死活想不起来。
    白郎体贴地代他回答:“他叫栾阔,你出车祸的时候是他叫的救护车。”
    谭嘉应不太有诚意地说了句“谢谢你啊”,然后坐起来,对徐洛闻说:“我想回家。”顿了下,补充一句:“回你家。”
    栾阔忙说:“我开车过来的,我送你们吧。大雪天,又这么晚了,不好打车。”
    徐洛闻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栾阔说,“一点不麻烦。”
    出了医院,上了栾阔的车,谭嘉应靠在徐洛闻肩上,闭目养神。没人说话,为了调节气氛,栾阔随手打开了电台。
    电台里正在放一首情歌,男歌手声嘶力竭地唱着一首原本很温柔的情歌:“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的那样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垂眼去看谭嘉应,就看见一行水渍顺着眼角下滑。
    果然,伤心的时候不能听情歌,每一首都像在唱自己。
    徐洛闻伸手帮他擦掉眼泪,在心里叹口气。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小区门口。
    白郎回头说:“咩咩和阿黄就留在我家过夜吧。”
    徐洛闻点头:“你跟我上楼一趟,我把咩咩的奶粉和奶瓶给你,还有阿黄的狗粮。”
    三人下车,栾阔降下车窗挥手说再见,然后开车走了。
    ·
    暖气蒸了几个小时,终于把家里蒸暖和了。
    谭嘉应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徐洛闻把奶瓶、奶粉和狗粮找出来,装到纸袋里,递给白郎,说:“我明天去接他们。”
    白郎点头:“那我回去了。”
    徐洛闻送他到门口,白郎出了门又转回身,欲言又止片刻,说:“那个……你能不能别跟谭嘉应睡一起?”
    徐洛闻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我家就一张床,沙发又太短,谭嘉应是病人肯定要睡床的,那我就只好打地铺了。”
    白郎沉默两秒,说:“那你去我家睡吧,我的床让你,我打地铺。”
    徐洛闻笑了下:“你还嫌这个晚上折腾得不够啊?别操闲心了,快回去吧。”
    白郎拧了拧眉头,显然还在纠结,但最终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徐洛闻关上门,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关灯进了卧室。
    卧室里黑漆漆一片,谭嘉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徐洛闻脱了衣服裤子上床,轻声问:“睡着了吗?”
    谭嘉应低声回:“我今天晚上可能都睡不着了。”
    徐洛闻轻轻拍他肩膀:“我哄着你。”
    谭嘉应挨过来,把头埋他怀里,带着哭腔说:“洛闻,我想我妈了。”
    徐洛闻心中酸涩,抬手抱住他,说:“想她了就回家看她呀,她肯定也一直等你回去呢。”
    人们在外面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妈妈,因为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比妈妈更疼爱你,更包容你。
    可是谭嘉应不知道,他正在失去他的妈妈。
    谭嘉应平时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其实特别脆弱,徐洛闻真担心他到时候会经不住打击。
    但有些事情总是要去经历的,谁都无法逃避,只有经历过才会成长,成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
    谭嘉应“嗯”了一声,说:“明天就回去。”
    徐洛闻暗暗松口气,这样挺好,省得他再费口舌去劝了。
    “对了,你真的想不起来那个栾阔是谁了吗?”徐洛闻想说点儿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看着是有点儿面熟,”谭嘉应说,“他谁呀?”
    徐洛闻笑着说:“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三班的男生啊。”
    “啊?”谭嘉应果然被挑起兴趣,从他怀里探出头,惊讶地眼都睁圆了,“就是那个把你堵厕所里强吻被我用板砖开瓢的那个流氓?”
    “就是他,”徐洛闻说,“人家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了,交警。”
    “我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谭嘉应一脸惋惜,“早知道是他我就当面挖挖黑历史臊白臊白他。”
    “你怎么那么缺德啊,”徐洛闻笑着说,“人好歹追过你两年,能不能别这么无情无义?”
    “他追过我吗?”谭嘉应一脸茫然,“我怎么不知道?”
    “我还帮他给你递过情书呢,”徐洛闻说,“我还记得他课间的时候总在咱们班门口晃悠,就为了看你。”
    谭嘉应沉默几秒,说:“你说我现在去勾他他能上钩吗?”
    徐洛闻一惊:“你想干嘛呀?”
    谭嘉应说:“他肖想能跟被人上床,我凭什么不能?我要使劲儿给他戴绿帽子,戴一百顶,让他头顶一片草原!”
    徐洛闻差点就要把真相抖搂出来,好在及时忍住,苦口婆心地劝:“如果你还想和肖想在一起的话,就千万别乱来,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谭嘉应又钻到徐洛闻怀里,可怜巴巴地说:“他给我戴了绿帽子,还理直气壮地跟我分手,连个原谅他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说他怎么这么坏啊?可是……他这么坏,我还是爱他爱得要命,你说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呀?心口好疼,你帮我揉揉。”
    徐洛闻轻轻帮他揉着心口,叹口气,说:“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谭嘉应恨恨地说:“爱情可真是个操蛋的玩意儿。”
    徐洛闻笑着说:“谁说不是呢。”
    说睡不着的谭嘉应没多久就睡着了,徐洛闻却失眠了。
    他想着这一天里发生的许多事,辗转反侧到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第二天,谭嘉应早饭都没吃,就怀揣着满腹伤心,回家投奔妈妈的怀抱去了。
    徐洛闻冲个了晨澡,穿上厚衣服出门,踩着厚厚的积雪去接咩咩和阿黄。
    刚到巷子口,就看见白郎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他,白郎笑着走过来,等走近了,皱皱鼻子闻了闻,笑没了。
    徐洛闻心里打了个突。
    不是吧,他都洗过澡了还能闻出来别人的味儿吗?
    白郎脸上明摆着不高兴,嘴上却没多说什么,只把围脖摘下来围到他脖子上,问:“吃早饭了吗?”
    徐洛闻闻着围脖上白郎的味道,心笙微荡,摇摇头:“没呢。”
    白郎说:“我买了早饭,有你一份,我爸刚开始吃,你快去陪他一起吃吧。”
    徐洛闻忽然觉得冷风也没那么冷了。
    白郎又说:“天冷,在家呆着别乱跑,我上班去了。”
    头发被揉了一下,徐洛闻回头看着走远的背影,红着脸默默地想:这人连摸头杀都会了,真是了不得,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撩人手段?难道是从电视剧里吧?总不能是白成礼教的。
    把围脖围高一点,徐洛闻快步往白成礼家走。
    今天真的超级冷,也许是他刚从南方回来还有些不适应的缘故。
    进了门,白成礼看一眼他的围脖,笑着问:“碰见白郎了?”
    徐洛闻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摘下围脖放到沙发靠背上,弯腰把扒拉他裤腿的咩咩抱起来。
    “吃饭吧,”白成礼说,“刚热好的。”
    “好。”徐洛闻拿起筷子夹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一口,忽然愣住,他觉得这个画面太熟悉了,好像曾经发生过似的。
    吃完饭,徐洛闻也没地儿去,就留在这儿陪白成礼看电视。两个人各坐一张沙发椅,看一部挺老的古装情景喜剧看得津津有味。阿黄卧在他们中间,肚子上躺着六耳和咩咩。屋里暖气很足,三个小东西都有些昏昏欲睡。徐洛闻看了半集,也开始打呵欠。他昨晚失眠,今天又起个大早,实在是困。当他打第三个呵欠的时候,白成礼说:“你要是困了就去白郎屋里睡会儿,别硬撑着。”
    徐洛闻当然不好意思睡在这儿,就说:“我还是回家睡吧。”
    白成礼笑着说:“你甭不好意思,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快去睡吧,难道还要我这瘸腿老头送你进去不成?”
    徐洛闻忙说不用不用,起身进了白郎的房间。
    咩咩摇着尾巴跟进来,徐洛闻弯腰把它抱起来,说:“我们一起在你狼爸床上睡觉,好不好?”
    咩咩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像是撒娇,徐洛闻被它萌到,笑着亲亲它,把它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脱了外套鞋子,上床躺下,拉过被子盖上,把咩咩扒拉进被窝,说:“不许吵,睡觉。”
    咩咩果然一声不叫,把小脑袋往枕头上一搁,闭上眼睡了。
    窗外是呼啸风声,门外是电视声和白成礼的笑声,徐洛闻却一点都不觉得吵,他觉得安静极了,宁谧极了,心里一点杂念都没有,不一会儿便入睡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
    咩咩不见了,应该是跑出去玩儿了。
    外面除了电视的声音,好像还有说话声。
    徐洛闻穿衣穿鞋,把被子重新叠好,开门出去,就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织围脖,而白成礼正帮她撑毛线,两个人边说边笑,和乐融融。
    看到徐洛闻,女人一愣,随即笑着说:“哟,这小伙子是谁呀?长得可真俊。”
    白成礼说:“我儿子的好朋友,小闻,这是你邵阿姨。”
    邵阿姨,他听白郎提过的。
    徐洛闻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我叫徐洛闻。”
    打完招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白成礼刚才叫他“小闻”,而不是“小徐”。
    他从这个微小的改变中咂摸出一丝让人熨帖的味道来。
    邵绮敏盯着徐洛闻看了两眼,笑着说:“老白,你不觉得小闻跟你年轻时有点儿像吗?”
    白成礼也看他两眼,反问:“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邵绮敏说:“眉眼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像,都是一副温润书生的模样。”
    白成礼笑笑,支使徐洛闻:“小闻,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有零钱,你跑趟腿,去巷子口的小超市买点菜,什么新鲜买什么。”
    徐洛闻答应一声,也没拿钱,围上白郎的围脖就出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小雀跃,他像小时候那样,在雪地上滑着走,走两步出溜一小截,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可仍是雀跃,爬起来拍拍雪仍滑着走,一路滑到小超市。
    挑拣着买了几样新鲜的青菜,瞥见冰柜里有雪糕,就拿了三个。
    付完钱,刚走出超市,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谭嘉应打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急忙接听,却意外听到一串哈哈大笑,想着这人怕不是受不住刺激疯了吧,正要安慰,就听谭嘉应兴高采烈地说:“姜永远是老的辣,你妈永远是你妈,不服不行哈哈哈!”
    徐洛闻:“……”
    不等他开口,那边又突然挂了。
    徐洛闻一脸懵逼。
    什么鬼?莫名其妙……
    难道真疯了?
    胡思乱想着回到了白成礼家,邵绮敏不在,不过毛线还在桌上放着。
    “邵阿姨呢?”徐洛闻随口问。
    “回家做饭去了,”白成礼说,“咱们也做饭吧。”
    徐洛闻说:“您歇着,我来做。”
    白成礼微微惊讶:“你看起来可不像会做饭的样子。”
    徐洛闻笑着说:“您不能以貌取人,我做饭的手艺不比白郎差。”
    白成礼哈哈一笑,说:“那我就擎等着吃了。”
    徐洛闻把三个雪糕拿出来放到冰箱的冷冻室里,转身做饭去了。
    就他们俩人,炒两个菜显少,炒三个菜富余,那就每样菜炒少一点,一盘人造肉炒白菜,一盘干煸菜花,一盘芹菜肉丝,徐洛闻买菜之前特意上网查过,这几样蔬菜含糖量低,特别适合糖尿病人吃。
    饭菜上桌,白成礼先尝,徐洛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白成礼朝他竖起拇指:“好吃!”
    徐洛闻笑起来,拿起筷子一起吃。
    刚吃两口,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喊:“老白!挂号信!”
    徐洛闻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去拿。”
    不一会儿,徐洛闻拿着一封信回来了。
    白成礼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伸着手急切地说:“快给我。”
    徐洛闻想起白成礼昨晚对他说的那些话,大概猜到这封信是谁寄来的了,忙快走两步,把信封递到白成礼手里。
    白成礼拿着信回屋坐下,拆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纸,展开。
    徐洛闻坐他对面,一抬眼,惊见白成礼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白叔叔……”徐洛闻喊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成礼擦一擦泪,无言片刻,把信纸递给了徐洛闻。
    徐洛闻接过来,展开来看,就见信上写着: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成礼,我走了。
    来生定不负你。”
    短短一封信,却将这一生的爱恋缠绵都写尽了。
    徐洛闻珍之重之地把信折好,看见白成礼又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照片,蓦地又流下两行浊泪来,脸上却是笑着的。
    白成礼唤他:“小闻,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徐洛闻走过去,坐在他脚边的小板凳上。
    白成礼给他看手里的照片。
    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年轻男子,俱是西装革履,一派斯文俊秀模样,肩并着肩坐着,一双手交握着放在膝头,对着镜头露出羞赧笑脸。
    白成礼笑中带泪,缓声说:“照这张相时,我二十岁,他二十二岁。现在我六十三岁了,一晃四十多年过去,却觉得那些快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徐洛闻把手放在他膝盖上,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白成礼拍拍他的手,把信纸和照片装回信封里,笑着说:“我没事,都这把年纪了,生老病死早看开了。吃饭吧,菜该凉了。”
    徐洛闻回去坐好,沉默半晌,说:“您要不要去看看他?我可以陪您一起去。”
    白成礼摇摇头,说:“不过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有什么好看的。等到了地底下,总归会相见的。”
    徐洛闻便不再说话。
    吃完饭,白成礼说:“我累了,上床歇会儿,你不用陪着我,觉得无聊就出去玩吧。”
    徐洛闻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他喜欢呆在这里。
    为了不吵白成礼休息,他带着三个小家伙到院子里堆雪人,就堆在枣树边上。咩咩和阿黄绕着枣树转圈,六耳则麻利地爬上枣树,攀着树枝摇晃,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了徐洛闻一头一身,他便团了一个雪球去砸它,但六耳太灵敏了,根本砸不中,他也不再白费劲,专心堆自己的雪人。
    院门忽然被推开,邵绮敏走进来。
    徐洛闻忙招呼问好,邵绮敏笑问:“老白呢?”
    徐洛闻答:“屋里睡觉呢。”
    邵绮敏说:“我得进去把毛线拿出来。”
    然而邵绮敏进去后却没出来。
    徐洛闻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然后是压抑的哭声。
    六耳在枣树上攀来跳去,飘扬而下的雪屑落在脸上,有冰凉的触感。
    徐洛闻把滚好的小雪球放到大雪球上,默默地湿了眼眶,为了别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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