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久久无法入眠。
我睡在柔软的床褥上,望着帘外闪烁的星子,心中思量着许许多多的事。
最近的睡眠似乎越来越不好了,失眠的夜晚愈加的多,偶尔有几夜睡得久一点,也只不过是浅眠,夜里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怀仞已经许久未出现了。
而我对他,也由最初的想念变成习惯了寂寞的味道。
这世界上,其实也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内室周围的侍女已经被我遣散干净,夜深人静时,我就静静地听雪花落地的声音。
时间流逝得很慢,而意识也终于在这种缓慢的流逝中逐渐模糊。我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将近黎明的时候,却被一阵剧烈的疼痛痛醒。
是体内的毒发作了。
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
这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每当劳累过度或身体不好时就会发作,大夫也曾经说过没得药救,只有平时自己注意着点,否则的话,一旦发作甚至可以致命。
心口仿佛被烧红的刀刃一下一下割开,又如同千万把利刃一齐绞动,我运用内力,试图把剧烈的痛楚压制下去,然而疼痛却愈演愈烈,渐渐席卷全身。
我在檀木的床上挣扎着,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无法移动,也无法发出声音。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告诉自己一定要撑过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清明的神志似乎也被消耗殆尽。渐渐地,那些翻江倒海的疼痛仿佛远离了我,世界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意识沉入茫茫的黑暗之中,我昏睡过去。
……
朦胧中,听到水的声音,清凉而悦耳的,潺潺地流动。
接着是茉莉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将我包围。
有什么东西从空灵中滴落下来,一声清澈的“丁冬”,唤回我昏沉迷离的神志。
一滴……
两滴……
水滴不断地滴落,渐渐地汇成一股细流,而我的意识也随之清醒起来。
我微微张开眼睛,见到的,竟是怀仞有些憔悴的容颜。
终于醒了,……
他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微微笑了一下。
……怀仞,你怎么来了?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敢说,……
那一夜你突然发病,一个人都没在身边,还是第二天早上朝露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赶紧叫杜康把我找来,……
如果那天我来得晚了,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你。
他说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苏翎,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种毒有多危险,身边居然不安排人伺候着,也不带药,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么?
咳咳……目前还没有放弃这条命的打算。
看他这么紧张的样子,我本来想笑的,可是一出口就是一阵咳嗽。
不错,现在的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就这样放任不管,我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昭明。
怀仞的语气有些讥诮。
怎么,舍不得你的小皇帝?可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会咬人了。
我的身体明显的一颤,想必他也感觉到了,又是一声有些嘲讽的笑。
……他现在还扳不倒我。
沉默了片刻,我微微闭了眼睛。
怀仞依旧用手环住我,淡淡的茉莉花香自他身上传来。
苏翎,……有时不知该说你是愚蠢还是任性,……
你明明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毁灭你,尽管现在的他还没这个力量……
……
到时候再说吧。
我忽然觉得很是疲惫。其实,自见到沧雅的第一面,决定把他培养为像昭明那样的明君时,我就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
苏翎,你到底在期待一些什么?
怀仞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却仿佛掺杂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苏翎,你在期待毁灭吗?
他的话让我的身子微微一紧,毁灭……吗?
有时候,怀仞的犀利也会令我感到害怕。
可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只是,既然杀死了昭明,谋夺了本该属于皇族的权力,我总要做出一点什么去补偿……
而把沧雅塑造成另外一个昭明,就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
这么想着,心口又隐隐痛了起来。
我有些不舒服地蹙起眉,怀仞便抱紧了我,把方才喂剩下的半杯水拿来给我喝。
不碍事的,刚刚服过药,一会就不疼了。
怀仞说着,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咬牙,苏翎,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燕国宫廷秘制的烟水寒,发作起来令人生不如死,严重的立时毙命……你又是从胎里带来的,中毒极深,平日里居然连一点最基本的防护都没有!
眼见他好象真的动了气,我倒是怔了一下。
抬头对抱着我的人微微一笑,道,怀仞,不要摆出那么难看的脸色,不然我会以为你是真心在关心我。
你,……
他微微一怔,那双幽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睛却凝视着我,里面隐约闪动着星辰一般的光芒,苏翎,我就不能真心关心你吗?
呵……得了吧。
我嗤之以鼻,鬼才相信。你们这些奸商,眼睛里除了利益还有什么?
他又是一怔,转瞬间却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有些讥诮地笑了起来。
……说得也是。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在冰国的这许多生意怎么办?
他说着在我眼睛上轻轻一吻,真不知道当年你娘怎么会中了燕国的宫廷秘毒。
关于这个……
我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母亲是父亲的第五房妾室,年轻时姿色倾城,自入门起就得到父亲极度的宠爱——
于是惹得府中的一些女子眼红嫉妒,我的二娘,那个从燕国来的女人不知打通了什么关系,得到了燕国宫廷秘制的烟水寒,趁人不备偷偷地下在母亲的饭食里。
那一回,大夫们用尽了所有的心力也没能保住母亲的命,只是从母亲的腹中救下了不足月的我。只是,自从一来到世上我的体内就带了这种剧毒,大夫曾说,这一辈子也别想好了。
年幼丧母,体质又弱,我在苏家受尽了欺凌——小时侯若不是大哥时时照拂着,我真怀疑自己能否活到现在。
然而,这样隐秘的往事,却是不足对外人道的。
怀仞见我不说,也没有勉强。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绯红的玉瓶放在我的手心,说道,这是压制烟水寒的圣药,虽不能完全解除毒性,也可以在毒发之时让你少受不少苦。
我看了他一眼。
手中的瓶子显然是用暖玉制成,握在手心有淡淡的温暖。更难得的是那玉瓶红得纯粹,半透明的色彩在光线的照射下宛然流转,不带半点瑕疵。
这样的玉瓶已经价值不菲,更别提瓶中的东西。
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烟水寒的解药极其难找,这样的一小瓶恐怕已经无价。
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既然是从怀仞那里出来的东西,又有几样说得清来历?
果然,怀仞轻轻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
饿了吗?
他转移了话题,不过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吃太多东西。
我叫下人煮了粥,是用韶山深处的玉竹熬的,甘甜得很,一会叫他们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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