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19.第 18 章

    我向朝廷告了几天的假，在府中慢慢养伤。
    作为一名武将，我深知失去右手对我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即使这几日不能上朝，也一定要把伤势养好。
    更何况，疲惫的不只是身体，也有心灵。
    事态的发展比我想象的更为严峻。
    他们的动作很迅速，在元服的第二天就发难，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沧雅预谋的，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那天的事解释为巧合。实在是太巧了……沧雅留宿，随后就被捉奸在床。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沧雅的准许，那些外臣胆敢擅闯禁宫。
    还有一层，这些人是天明之时被曹妃叫来的，虽说曹妃善妒，但我不知道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曹妃的父亲曹历与苏家多年的同盟，如果曹妃的背后真的有什么……那真是太可怕了。
    我让杜康去察曹历的底，嘱咐他在必要时销毁一些双方往来的证据。
    杜康一如往日，黯淡地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毕竟，身边还是有可以信任的人的。
    沧雅来看过我几次。
    每次来时都会带一些大内珍藏的药品，我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闲来拉他煮酒赏雪，对弈赋诗。
    在沧雅的面前我总是习惯微笑，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沧雅的情绪却仿佛越来越低沉了，偶尔，我在不经意间回头，总能发现他在看我，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
    今年的菖蒲开得比往年更美丽啊……
    雪后的天气，空气中沁着丝丝的寒意。我与沧雅在监国府的庭院中漫步，那孩子望着随风摇曳的菖蒲，低低地说。
    我轻笑了一下。
    是吗？陛下喜欢菖蒲？
    恩。菖蒲是一种很美丽的花。
    沧雅说着，伸手拂去眼前一株菖蒲上的积雪，又道，不过苏翎似乎不大爱惜它们呢。
    ……都是下人在照料。
    我笑了笑，再一次感觉到沧雅的敏锐。这个孩子总是会注意到一些被常人忽略的细节，比如现在，这些菖蒲上的积雪。
    感觉苏翎好象不大注意它们。
    沧雅收回手来。
    因为平日里总是很忙，并没有多少闲暇赏花呢。
    我笑了笑，说得有些敷衍。其实我经常会望着庭院里的菖蒲出神，尤其是那天自寝宫中回来以后。那些洁白纤丽的花朵总是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传说，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什么是君王无情。
    当然，这些话都是不能对沧雅说的。
    沧雅，你好象很喜欢他们？
    我随口问道。那孩子看菖蒲的神色很柔和，安静得仿佛是在注视着自己的情人。
    闻言，沧雅的脸上露出些微的笑意，是啊……我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花。
    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有关它们的传说，先祖龙觞与越彀的第一美人白泠……我想龙觞一定是很喜欢白泠的，所以才会在他死后，在冰国种满了白泠最喜欢的花。
    沧雅认为，这就是爱？
    作为一国之君，龙觞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无法保全他，可是却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把那个人珍藏在心底。
    沧雅低声说着，望着那些盛开的花，目光有些迷离。我想，当我有一天也无法保全那个人的时候，我也一定会为他留下点什么，让他，……在这个世间的某个地方，永远地活着，……
    我的心中一凛，沧雅的话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最近，总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阴谋里，四周都是迷雾，都是危险。
    沧雅何出此言？
    我心中震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问他。
    沧雅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下，却说，苏翎，……你不要多心，……
    我怎么可能伤害你，……我什么话都对你说了，……只是，你相信过我吗？苏翎，你，……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他说着有些凄楚地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相信？沧雅，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在如此的非常时期，我们又是如此敏感的关系，你叫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一边想着一边避开他的目光，我望着庭院中随风颤动的洁白菖蒲，微微咬了唇，轻道，沧雅，……我已经很努力地使自己相信你……
    那孩子太敏感，这种时候说完全信任他反而让他起疑，如今局势已经不容我有半步的差错，与沧雅在一起的时候更需要步步为营。
    是么……
    他闻言，又有些凄凉地笑了一下。他说苏翎我知道那一夜你没睡着，那时侯，你都不肯把一切交给我，更何况，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
    他话说到这里停住了，而我也无言以对。
    沧雅有些烦乱地用手撩拨着菖蒲花，隔了片刻，又说道，苏翎，他们都说你是权臣，可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不去动你，……你知道吗？他们一直都在逼我，……苏翎，就算你无法相信我，也不要做出让我为难的事，否则我怕我保不住你。
    ……我不想像龙觞那样，……
    那双明亮的眸子蓦然抬起来了，静静地盯着我，仿佛要望到我的灵魂深处去。
    我望着那双眸子陡然一震，心下忽然明白了。
    沧雅的话，不是交心，是警告。他在告诫我不要轻举妄动，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有能力与我对立，而我如果不想丧命，就最好谨言慎行。
    沧雅……你果然长大了。
    我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容，心里想，如果我依旧这样下去，你会不会也如龙觞那样，在把心爱之人搓骨扬灰之后，假惺惺地掉几滴鄂鱼的眼泪？
    ……君臣之间，难得有善始善终。
    先帝昭明那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陛下是来玩的，怎么无缘无故说起这些？
    我收拾起情绪，淡笑着开了口。没有再叫他沧雅，而是称呼他为陛下。
    沧雅显然也察觉到了，脸上有似是绝望的表情一闪而过，我疑心是自己眼花了。
    这些菖蒲都是绝好的品种，五百年前越彀皇宫的珍藏，如今陛下既然来了，就请好好地欣赏吧。
    我淡淡地说着，浅笑着转身，引着沧雅往花丛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