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锦绣人生,华服美食,锦华阁的存在充分应证了这些诗词描绘绝非夸大其辞。雕栏玉砌,花团锦簇,佳人舞点金钗溜,春殿嫔娥鱼贯列。新春阖家团圆,边关捷报传来,仁宗皇帝的这个春节自然是过得无比滋润,看着爱妃陆贵妃在身旁晚妆初了明肌雪,看着宝贝女儿终遇良人并且即将诞下麟儿,自己的江山稳固,国泰民安,满脸的笑容正如酒杯中的琼浆玉液,不断满溢出来。
这次战役的大功臣赵瑜和杨门女将们坐在右边首席,后面跟着展昭和其他几位立下卓越功勋的将领。左边首席坐着几位重量级内阁大臣和本家王爷们,后面跟着陆府众人。公主虽是金枝玉叶,但嫁入陆家便为陆家人,也不能逾制再与宗室子弟坐在一起。初晴和若男的目光自从发现赵瑜和展昭的身影后,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或物。孝君与家昊的位置则被安排在最后靠近门廊的地方。不过他们倒也不在乎,乐得没有人管着他们束手束脚,自顾自在那里饮酒说笑。唯独念绮,名义上是靖平的妻子,混在一大堆让她看不顺眼的陆家人之中,只得撇撇嘴,作借酒浇愁状。
天宝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的这个事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对这位天之娇女宠爱有加,心里盼望着借此机会也可以变相地跟皇上套套近乎。几位本家王妃自天宝有喜的消息传出后,都还没有见过她本人。此次相见,自然是要过来向她恭喜道贺的。这不,璐王妃领着琪王妃和玮王妃笑语盈盈,款款走来。
璐王妃是天宝生母林宸妃的外甥女,跟天宝既是姻亲关系也是表姐妹关系,自然亲密。“天宝啊,恭喜你了。不仅觅得如意郎君,这么快还有喜在身,是不是夜夜承君恩啊。”说到这里,自己先笑将出来,嚷着就要对天宝敬起酒来。
天宝对佑安的情有独钟在宗室女子的圈子里,大家都是略有所闻的。看见天宝忍不住红了脸,其他两位王妃也跟着哄笑起来,吵着要天宝一饮而尽。
推搡之间,酒就洒了出来,天宝穿着一袭湖心蓝的衣裙,淡淡的白色花纹图案静静地绽放在散发着幽幽光泽的锦绸上。这酒渍一上去,偏就格外地显眼。天宝对着几位王妃撒娇地嘟哝了几句,转身对旁边的佑安耳语了一下,便起身让宫女侍奉去偏殿换衣服。
此时的锦华阁外正是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天宝在4个贴身宫女的跟随下跨出了锦华阁。孝君目送她起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心漏跳半拍,一颗心扑通扑通仿佛要从喉咙处跳出来一般,急忙转身看向家昊:“家昊,我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啦?”雷家昊马上就投来关切的眼光,一手已经轻轻握住孝君的盈盈纤腰。
孝君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就听见前面一阵杯碟摔碎于地的声响,伴随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声,然后就是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哗然,可是这一切都给排山倒海,接踵而至的沉默所代替。整个锦华阁在短暂的喧闹后,一下子归为平静,安静地让孝君几乎以为锦华阁里一下子已经人去楼空。
天宝抖抖颤颤地跨进了大厅,苍白的脸色被明净的湖蓝映衬地更显脆弱不堪。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身玄色紧身衣,头发却不似汉人般束起,只是懒散地一扎,披散在身后,深邃的眼神,挺拔的身影,不是耶律少华,更是何人?
念绮看见耶律少华的出现,已经眼睛瞪大如铜铃,但当她再看见天宝的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胡刀时,更是忍不住低呼出口。虽然一向不喜天宝,但是怀有7个多月身孕的女人,还是皇帝老子的宝贝女儿,被人用刀架着进入戒备森严的深宫禁苑,确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看得念绮只是觉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地不安。
天宝的脸煞白,嘴唇也不停地哆嗦,眼里噙满泪水,颤颤的睫毛抖动着,尽量不让眼泪夺眶而出,显然此次惊吓不小。起先还在初始的震惊中,人只是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待看见她父皇和佑安,终于忍不住梨花带雨啜泣起来,只是泛着森冷青光的刀刃离她的颈脖只有一丝的距离,她也不敢大幅度地乱动。
那一句声音不高的“父皇救我”,整个锦华阁却已经紧张地如临大敌。所有的人都呼拉一下退到皇帝御座前面,大厅中央只剩下耶律少华和天宝。初晴,若男,念绮还没反应过来,便也随着众人退到大殿一侧。混在人群内,观察着殿内的一举一动。唯独孝君和家昊,因为坐的位置比较偏远,只是侧身躲在了一根大红梁柱后面,静观事态发展。
听到内殿的混乱,一大群的御林军已经在外将锦华阁重重包围,另有几十个人在禁军总管李将军的带领下也持械冲进了大殿内。只是看见人质是天宝公主,不禁也傻了眼,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除了将天宝和耶律少华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猛当口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皇帝老子看见自己一方人多势众,终于从开始的极度震惊里缓缓恢复过来。看见心爱女儿被挟持,不禁心痛万分,质问的口气也不免微微发抖。“何方歹徒匪类,竟敢如此胆大妄为,闯入皇宫禁苑,挟持公主作人质。你可知道这是诛九族的死罪?还不快快放人,朕赐你一具全尸!”
听到此话,躲在梁柱后的孝君忍不住就要骂皇帝老子脑子进水了。现在是要救你女儿为先,还在那里摆什么皇室威仪,明显没有受过专门的谈判专家训练。不出所料,皇帝老儿的这番威胁只惹得耶律少华哈哈大笑起来,却连一丝惧意也看不出。
“诛我九族?哈哈,你晚了一步了。我的家人十几年前就叫你赶尽杀绝了。你是不是做昏君做久了,脑子做坏掉了。死掉的人是不能再死一遍的。蠢货!”耶律少华虽然看上去在大笑,但眼睛里分明透出冰冷的寒光,直直地射向宋仁宗。一向习惯于旁人臣服于脚下三呼万岁的宋仁宗,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怒视,竟然心虚地别过头去,不敢正视。
赵瑜也认出来人是耶律少华,看见堂妹被他钳制于刀下,只得隐忍下来,跨前一步心平气和地说道:“耶律将军,两国交战,死伤难免,若是你的家人在过往的战事中不幸丧生,我们也十分难过。可是现在两国已经议和,战事也早已结束,为了两国百姓的福祗安康和你自己今后的生活,你又何苦如此呢?还是快快将天宝公主放了,我马上派人安全送你回上京,就当此事是场误会,就此了结,决不追究。”说罢,只见赵瑜抬手示意让将耶律少华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军们向外退了退。孝君看着赵瑜的处理方式,不禁赞赏不已而微微颌首,不愧是赵瑜,不温不火,进退得当,越将后果轻描淡写,越有可能劝得动对方放下屠刀。
“瑜王爷,如果这只是国仇,我今天根本就不会在这里出现,因为两国和好,国仇已无。可惜我与这昏君之间背负的血债是我家二百多口人的性命?人死不能复生,这个家恨你让我如何说放就放?”耶律少华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忧郁,手也忍不住微微发抖,可见此时心中的痛楚绝非虚假。手中握住的弯刀因为手的颤抖越来越贴近天宝的脖子,娇嫩的肌肤如何禁得起削铁如泥的弯刀,立马留下一道血痕。天宝已经没有出声的能力,只是豆大的泪珠扑落落地如散落的珍珠滚下,眼神恐惧而无助地望向佑安。厌恶天宝到无以复加地步的孝君也不禁动容,下意识地捏住了身边家昊的衣边。
“此话怎讲?你家二百多条性命?这怎么可能?我想耶律将军一定是弄错了吧。”赵瑜向前又走近了几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瑜王爷,你不用叫我耶律将军。其实我本姓骆,骆少华!这是不是让你们想起了对我家犯下的滔天罪行?”耶律少华边说着,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被硬生生吐出来一般,金石掷地般作响。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仿佛字字浸满血渍,又仿佛是直接从他的心中将每个字剐出来似地让他痛苦万分。赵瑜直觉地心中大叫一声“不好”,颈背后的毛发都不由自主地根根竖起。
“哐铛”一声,巨响从仁宗坐的龙椅处传来,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生出如此巨响,众人都骇得急忙回头观看。只见陆贵妃人重重跌坐在旁边的凤椅上,繁复的裙琚将她身前桌面上的盆盏杯碟都扫落在地上,所以才造成刚才的巨响。陆贵妃黛眉深蹙,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悬在空中直直地指向耶律少华,人却如秋风中的落叶簌簌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靖平也是瞪大了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表兄赵瑜身边,他虽然震惊,倒难得地还是能够说出话来,只是嘶哑的声音无意中泄露了自己心中的不安。“骆少华?姓骆?难道你和当年的千骑大将军骆骏是。。。”骆将军的名字出口,可以明显地听到锦华阁内的众人都发出一声声低呼,甚至有些人已经全然不顾形势的严峻而窃窃私语起来。
“不错!千骑大将军骆骏正是先父!被诬陷□□宫闱而死的骆懿妃正是我的姑姑!而被下旨满门抄斩的二百多口人都是我的家人!现在你还指望我立地成佛,空手而回吗?”耶律少华说完,放声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在宽敞的大殿内产生回音,听得人毛骨悚然。突然间,他又止住了笑声,猛得拽紧了天宝高耸的发髻,大幅度地左右摇晃。天宝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花容失色,终究忍不住哇得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仁宗也傻了眼,脱口而出:“当年朕亲自监刑,行刑官回报说骆家一个都不缺。怎么可能让你逃脱,你当时应该还不满十五岁啊!”
“天不亡我,当年抄家时有父亲的旧友买通了一个校尉,将我偷偷地藏了起来,再将我送往关外。这是老天的意思要我回来替我家人报仇雪恨啊!今天我就要从你宝贝女儿下手,然后要你们所有人都替我家人陪葬。”看见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骆少华得意地摊出底牌,他的一只手上突然多出一枚乒乓球大小,乌黑蹭亮的弹丸,“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霹雳弹!”一向以稳健著称的展昭竟然也有大惊失色的时候。几个武将听到展昭这一喊,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凡是与契丹人交战过的将士都知道霹雳弹的厉害。死在霹雳弹下的大宋亡魂不计其数。
看见众人惊慌失措,骆少华更加得意:”你们最好都不要跟我轻举妄动。这个宫殿的各个角落我都安置了霹雳弹。只要我掷下手中的这枚,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你们每个人都要脑袋开花!不过我不会让你们死地这么痛快的。你这个昏君,我要先从你宝贝女儿下手,再杀了你最宠爱的妃子,一个一个,慢慢地来。你当初怎么对待我骆家众人的,今天我会替他们加倍讨回来的。”
“霹雳弹?什么东西?”孝君压低了嗓门问道。“我估计八成是原始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绕到他后面去看一下。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要瞎动。”雷家昊说完敏捷地猫腰半爬着从侧门溜到了室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孝君只觉得双腿无力,人不得不斜倚在梁柱上,再偷偷瞄向念绮几个,也都是满脸绝望神色。
“如果你要杀死这里的所有人,那你就连她一起杀吧!”说时迟,那时快,靖平从身后的人群中将娉婷拖了出来。娉婷一袭新荷绿的锦绸衣裙,如夏夜星空里最璀璨的明星,如冬日严寒中那抹最暖人的日光。她显然也搞不清状况,只是惊谔地看着靖平,再看向不远处站立的骆少华,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不错,是个大美人。怎么?想使美人计,将自己的小妾都扔了出来,你算什么男人?”骆少华的不屑在他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以为你是骆家唯一的幸存者,那你就错了!”在骆少华的冷嘲热讽下,靖平反而镇定下来,平时睥睨天下的气度也恢复了不少。
“你应该不会忘记你有一个比你小十岁的妹妹吧。”靖平竟然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不急不慢仿佛说书一般。
“素娘?不可能,当时我亲眼看见我母亲抱着我妹妹素娘被压上了囚车,她不可能活了下来。”骆少华虽然极力否认,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在已经神色恍惚的娉婷身上上下扫视,看得时间越久,神色越是迷茫。虽然十多年过去了,可是眉目之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他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素娘?”
“不错!”接口的是靖平,“她本姓骆,你妹妹骆素娘就是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靖平猛然将娉婷的领口拉低,在她右侧的锁骨下赫然有一个状似芙蓉的红色斑迹。念绮与她站得较近,定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胎迹。
“你妹妹有这块胎迹,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年她刚出生不久,骆妃将她抱进宫来,当时的太后瞧见了,还夸她是芙蓉仙子转世投胎呢。后来特地御赐了一块芙蓉玉佩给你妹妹。就是这块。”靖平从娉婷的亵衣里拽出一根红丝线,线上赫然悬着一枚芙蓉玉佩。
“素娘!”骆少华终于失声大叫,而娉婷虽还不明就里却眼中也莫名地滚下一滴泪珠。
原来果真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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