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灵儿》2.

    “凌烟，你过来。”素梨招收示意凌烟到自己的身边来。凌烟起身，双袖抚过琴面止住了还在颤抖的余音。绣花鞋上团着一簇铃铛，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铃铛错落有致的声音。
    素梨伸出纤细的手，指尖轻轻滑过凌烟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暗自叹了声好美！这要她如何开口，让这纯净得如同误落凡尘的仙子留在这烟花之地。当年只是觉得是一个聪明乖巧的丫头，便从街上把她带了回来，竟想不到6年的光景 ，她却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
    “凌儿，你知道你有多美么。”
    “姐姐取笑了，”凌烟低下头，她心中本就不曾把这些放在心上，更想当年娘也是个美人，自己美丽亦不过分吧，“谁不知道姐姐是这江南的第一美人呢？”
    “若是我不在这儿了呢？他们又没有见过你。更何况，”素梨转身取过墙上的琵琶，“就是连嫣桃也是比不上你的啊。6年，说长不长，说短更不短。你已经把我与嫣桃的琴棋书画学尽，更是所有丫头中最出色的。”
    “多亏两位姐姐的悉心教导。”凌烟抬起头，今日的考核似乎有些不同。
    “女人，到底还是要找个好人家，”素梨将手中的琵琶递给了凌烟：“还请妹妹成全！”
    “姐姐，你这是什么说的。”凌烟将素梨扶起，“姐姐有话好好说啊。”
    “安王爷要替我赎身，但是……”素梨欲言又止，“但是妈妈开出了个条件，若是要赎我，必须将你留下。”
    凌烟苦笑，当年若不是素梨将她从街上救下，恐怕自己不是被追兵杀死，便是饿死在街头了吧，若是报恩……“凌烟的命既是姐姐给的，全凭姐姐做主，凌烟去把茶点端来，等下安王爷便会到了吧。”说完欠了欠身，向楼下走去，窗外，仍可以看到凌烟娉婷的背影。
    看着倩影的远去，素梨内心涌出了一丝愧疚，若是与妈妈坚持，是定能带走凌烟的，但是却又有那么些自私，若是才情，若是芳华，自凌烟及笄那年就再无客人见过她，因为那时的她，即使是最粗陋的衣裳也不能掩饰那夺目的光芒，全身散发出凤凰般的气质是她远远不及的。因为她是……
    “素梨，恐怕我要早点起程，所以我已经和妈妈说好了，过两日便接你回府。”安王爷打断了素梨的沉思，“怎么了，又什么难为之处吗？”
    “啊，没有”素梨回过神，笑道“前两日王爷还和我说不用急的。所以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打点好。”
    “我会请皇上准许我辞官的，素梨，你似乎是有心事啊。”
    楼下的门忽然响了起来，想必是凌烟送茶点过来了吧。素梨忙叫住她：“凌儿，你把茶点放在暖玉轩便是，不必上来了。”
    “是。”凌烟不经意，声音似是黄莺出谷。安王爷朝窗外看去，只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手端盘子，离开这素梨院。风吹得鹅黄色的纱衣飞扬，不禁让他却错觉那是当年江南第一美人——上官月茹。
    凌烟心中挂念的却不是能不能脱离这个风花雪月之地，本来她的命早该在六年前就结束的吧。往事的一幕幕却在脑海里放映出来，抹不去的是伤痛……
    “霖儿……”
    “娘！怎么回事，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童稚的上官霖低下娥眉，眼泪不禁只是下落。血海……一片血海……倒在血泊里的五十五口。
    “靖王爷……”上官月茹说完便也倒了下去，然后就是她被嫫嫫拉着逃出了上官家。只听得街上议论纷纷，只知道不知为什么身在京城的靖王爷来了岳阳，更是只知道嫫嫫为了能让自己逃脱，被街上的官兵抓了去……
    一抹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给你……”递过来的是一块洁白的手帕。上官霖抬起头，满是泪的脸蛋上带着几点娇俏：“小哥哥，谢谢你。”
    “不谢，”那身影到现在想起已是有些模糊，只记得是一个另人安心的微笑：“若是要谢我，那就做我的新娘子吧！”然后他从她头上取下那支凤头钗后，又强行塞给她一块五色飞石：“这可是我给你的信物，千万不要弄丢了哦。”
    不曾想到自己会想起这些，但凌烟脸上终是有了些笑容。从那天目睹家人一个个从眼前死去以后，似乎她便不再流泪，眼角里尽是冷漠；心中装载的，不过是复仇而已。不过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站起来说这些呢！凌烟轻声嘲弄道，六年来，明明知道靖王府守备森严、靖王爷骁勇善战，却不曾认真学习武艺，尽在这里学写莺莺燕燕的东西，荒废了大好的青春与年华。
    “凌烟，还在想什么呢？”落儿问道，几年前的她原是被家里卖到前楼接客的，却叫素梨见到了，也就带到了素梨院一同和她训练。
    “没什么呢。”凌烟忙起身，沿着湖边向厨房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盘子递给了老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要上台了，还是要快点想办法摆脱才是啊。不知道前途是怎样的呵，凌烟脑中一片空白。与其说她的冷漠，不如说是她自我的一种保护。冰雪聪明的她，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罢了……
    “凌儿，你怎么了。”
    “啊，”凌烟回过神来，手中紧纂着那块五色花石。天已经黑透了，明日正是初一，大概也是素梨姐姐辞去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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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无虚席。
    每月初一、十五分别是嫣桃、素梨两位姐姐上楼献艺之时，两位虽说是出身青楼，但却是清倌，且气质非凡，于名门闺秀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平日里，是轻易见不着两人的，除非是有万贯家财或是权贵才得一见。本是十分难见了，更何况是两位美人齐齐上阵？
    “两位小王爷！你们等等奴才吧，奴才的腿都要断掉了。”两名小厮在后面追着，众人停了下来手中的活计，只见一青一白停了下来，青衫男子一脸怒气：“掌嘴！出门时候怎么教训的。爹爹说了切不可张扬身世的。我们可是儒生、是公子！”
    “是。”那清秀的小奴才闭了嘴，退了下去。白衫公子笑了笑，闪耀得人们睁不开眼：“长青，难得出来一次，你也不要训他了，富贵、善财你们先回吧，我和安公子且在外面看看再回去。”
    善财便领着那名刚才漏了嘴的小奴才回去了。众人又恢复了自己的工作，这小王爷平素就不大喜欢人称他为王爷，人们便也乐得同他玩不认识的游戏。何况江南一代富贵之乡，虽然他身为权贵，但大家早是习以为常了。
    青衣男子叹了口气：“哎，真是个蠢奴才啊！”
    “呵呵，”白衫男子笑了笑：“那今天你准备带我到哪里去转转，我可是很久都没有来苏州了哦。”
    “没问题！”青衫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恩，今天是初一，我带看嫣桃跳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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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人已经满了。”门口几个小厮拦住了那一青一白。
    “不是吧。现在才什么时辰啊。”
    “公子有所不知，今天可是素梨嫣桃两位献艺的日子啊。”
    “什么！今天素梨也会来？”青衫叫嚷道，丝毫没有觉悟的样子。这时鸨母从堂内穿过，见到小安王爷连忙将手中的提花丝巾招摇着：“还不快让两位公子进来！”
    “可是……”
    鸨母兀自看着青衫男子笑道：“安小王爷，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快请进去吧。”长青笑了笑，合起手中的扇子：“宇文兄，请。”
    说来也是，迎娶素梨的事情，他也是听说了，看来就快了吧。原来以为只是爹说起来的笑话，如今看来是真的咯，再过今天他便会上京辞官了，大概也是为了这个新姨娘吧。不知道他那出身唐门的娘会怎么对这个新姨娘啊。
    嫣桃一如往日，一身艳红，妖娆得让人不能侧目，慵懒的眼神里却有几分洞悉世事的凌厉，即使是男子也是少见的，为了为素梨的饯行，嫣桃自是舞了最擅长的“红桃花开”。
    “桃花几度，却是不识人间情。”嫣桃手中不知何时飘来几点红桃，最后却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了下来。
    “也不定是千古绝唱啊。”有人轻声念道，周遭的人也是看得痴了，何时嫣桃会如此卖力啊，像是就要把自己永远映在这里似的……谁也没有在意这句话,只当是感叹,却不知一语成谶,这台上再也不见这样的风光了。
    红纱随风飞扬，嫣桃信手一挑，却见那柔软的轻纱掉了下来，原是一道屏风。听得一阵琴声响了起来。那正是素梨的琴声，却见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姿缓缓从屏风后摇曳而出。右上还系着串铃铛，随着舞步发出声响来，自是有一种韵味。虽说是隔着层面纱，却是遮不住那通身的气派和美貌：一双杏眸似笑非笑，两弯柳眉淡如远山。众人惊讶氖钦饬韬旄缶钩龅萌绱酥就逊驳呐樱鹑羰遣恍⌒穆淙缡兰涞南勺右话恪Ｏ氡卣怵倍拇蛩悖豢急阒皇俏私杞け鹬瞥隽柩贪桑?
    凌烟专心于自己的舞步中，全然不受影响。只得一曲舞毕抬起头，才发觉楼下众人早已经看得痴了，没有半点声响。好一阵子，欢呼声才络绎不绝的传上来。这时间素梨才缓缓从屏风后出来了，轻轻拨去凌烟的面纱。众人虽早知那纱下必定也有着绝美的容颜，却不想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气质，不由得大为赞叹起来。这些目光或而炽热，或而赞许，让人好些不自在。
    凌烟轻叹一声，别过头去，却不料瞥见了一旁的宇文，刹那间有种特别的熟悉感。那白色的长衫竟在众人间如此显眼，就如同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一样。虽然用美来形容男子却是失礼，但是一时间凌烟却找不到任何的词语来替代，只得别过脸去，无心去听素梨的话，匆匆退了出场，那双炽热的眸子里似乎也有着别的什么。
    “真是好熟悉的笑容，好熟悉的眼啊。”宇文不觉中喃喃着，也跟着出了正楼，来到后苑。一个抄廊后随着出现两条小径，皆看不见来路，只有那些长青树在夹道掩藏着去出。随着直觉宇文选了左侧的小道，一个转弯，却看到了一个雅致的园子。中间为主的是一个大池，池中大概还种着莲花，但尚未开出花苞，池子正中上方是一个亭子，通往亭中的石桥上半倚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原是凌烟。
    不知是否是那夜的月色让人产生了幻觉，那清秀的人儿竟是通身的金色，不似刚才看到的那么冷寂……
    “凌烟姑娘。”
    凌烟回过头去，原是刚才在楼下的那人，心中便是不甚欢喜，却又强压住那欢喜：“公子为何不在前楼赏舞。”这一语原本是极平常的，在这光景下竟是生出半喜半嗔的娇态。
    “今夜星辰真好，月色妖娆，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得凌烟姑娘同赏。”
    “我早就在赏月了，你过来便是。”凌烟点头示意，坐在了亭下，随手执起黑子。宇文亦是坐了下来。
    方在楼上的时候，却是隔得太远，不曾看清楚，这时凌烟才得认真的看着他的脸。书生模样的他，长发被挽起。宽额的男人值得信任，好象娘曾经这么说过吧，凌烟心里暗暗笑着，再看他明亮的眼睛，深得似是海一样，凌烟只是暗暗的看着，却突然发现他的眼不知何时也注意着自己。唇间点点笑意，不觉是全身一阵颤栗。
    凌烟快意那一阵颤栗，却又觉得万分羞涩，只好低头看着棋盘，却也是没心思于那复杂的棋盘了。白子一拦，就如此轻易断了她的后路。凌烟一惊，方认真看起棋路，虽然官子上亦有些手筋，可是仍是盘面小输的局面。
    “姑娘真是好棋艺，在下佩服。”原本必输的棋局在不经意间却逆转了局势，最终还胜了一小目……凌烟低头不语，其中玄妙只有双方知道了，他的棋力自己又怎样才能追上，半点懊恼又是半点甜。
    “凌烟姐姐，你在那里做什么！”落儿从素梨院中走了出来，看见亭内的二人，又看了看棋局脸上不觉有了笑意：“你若是想胜凌烟姐姐还早着呢……”
    “落儿！”凌烟呵制，一边站了起来：“是我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可是……你不是赢了一目么？”落儿不解。凌烟只得回过头，看着宇文：“明天你也是会来的，对么？”宇文点点头：“会的。”凌烟得到这肯定的回答，方才放心的回去了，却又回头看了看，见他仍然在那里，手指抚着那光滑的棋子，心中自有一种温暖慢慢升起……
    那样熟悉的眉眼，那样熟悉的温柔。突然，凌烟想起什么似的，凌烟轻轻从衣内拿出五色石放在手中。或许，他便是当日救出自己来的小哥哥吧，不管了，明日且问一问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