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00
萧一笑追了古风近半个小时,已经深入山林地区。这里荒无人烟,连一条小山路都找不到。交错的老树、刺藤都是前进的路障,越深入,越艰难。为了保持速度,萧一笑的衣服和皮肤都被划破多处。汗水留到伤口上,就像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蚀着他。这些对于受过特殊训练的萧一笑来说,还算是小事一椿。最令他感到无奈的,是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古风。
为什么他能跑得这么快?为什么他的内力好像永无止尽?为什么所有的植物对我来说都是障碍,可是到了他那里却变成前进的助力?为什么每次我以为自己追失的时候,他又出现在前方?
由于要全速前进,萧一笑的内力已经损失过半,速度也在不住减慢。若不是他感觉到后方远处追来的飞翔正不断接近,他早就放弃追踪了。
又跑了一阵,古风停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小丘上。这一路的追逐对于古风来说并不是一种消耗,相反,他的真气通过跑步来加速运转,刚才所受的伤已基本上痊愈。这也是他之前敢与张不飞和息商寒对撼的原因——他有着惊人的复原能力!
萧一笑这时终于赶上,停在离古风十米远的石头上。他深吸一口气,调整疾跑后的凌乱气息。
第一次,萧一笑没有笑。他盯着古风,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游戏结束了,说出你的真正目的吧。我不会再像耗子一样任你捉弄!”
古风摆出一个无辜表情,说:“虽然你觉得我在捉弄你,虽然我之前真的打算捉弄你,但自从你出刀助我逃跑后,我便打消了捉弄你的念头。”
这世上有句俗话叫:越描越黑。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萧一笑用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那我是否该感谢你放我一马?”
“你生气了?”感觉到萧一笑语气的变化,古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说话太伤人自尊。
“哈,我不会告诉你的。”萧一笑忽然回复笑脸。与刚才的冷漠判若两人。
萧一笑的突然转变,令古风有点莫名其妙,也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尤其是之前萧一笑对全局把握的精确和洞悉他假笔记计划的智谋,令古风感到没来由的兴奋。
他收起如意棒,对萧一笑说:“知道吗?我少有对人产生莫名其妙的感觉。因为当你可预计出一切可能的时候,便会觉得所有事都理所当然。现在我真的很兴奋,因为你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了。”
萧一笑听后苦笑了几声。他虽然回复正常,但心头却充满了无奈。他知道自己刚才真的生气了,也明白自己生气的理由——他在气自己的无能。在刚开始追古风时,他还在计算自己飞刀剩下的数量和制敌策略。然而当他每次后力不继以为会追失古风,而古风又再次出现在远处时,他便醒悟到,原来古风一直在迁就着自己的速度来前进。这意味着情况依然在古风的掌握之中。而自己能够想出的所有制敌可能性,放在古风身上都变成了不可能。
萧一笑干脆坐到石头上,说:“你说所有事情都理所当然?那样做人很了无生趣啊!”
“那还不至于,只是有时觉得有点无聊而已。”说着,古风也跟着坐到地上。
“我是否来错地方了?这里怎么变成了座谈会?”刚刚赶至的飞翔,停在小丘的另一侧。看到两人对面而坐,完全没有要动手的迹象。不知情者还真以为他们是盘坐夜话的朋友。
“反正我打不过他,不如省点力气。”萧一笑带点无奈地说。
“没打过又怎知输赢?”飞翔本就是个好斗之人,更兼被古风甩了一记,这口气怎吞得下。遂不再答理萧一笑,剑指古风,不断催发剑气将他锁定。
面对飞翔的冰寒剑气,古风怡然不惧。
他悠然抬头望天。没有霓红高楼污染的夜空,仿佛有着无限扩阔的伟力,笼罩天下万物,包容世间万千相。古风闭上眼睛,身边的战场在他脑海中慢慢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他所置身的无限天地。人在其中算是什么?亿万年来,生物和死物的发展,都遵从着某个必然规律。冲突-磨合-兼容-冲突……历史在不停地重复。既然历史的循环规律不以人的意志改变,那么人还要争些什么?既然不能改变些什么,那么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飞翔忽然收起剑气。银伤剑回鞘。
剑气的压力顿时消失,这变化把古风抽回现实。他睁开双目,眼神变得清澈洞明。
“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飞翔问,他握剑的手在微颤。没有人比他的感受更深刻。古风明明就在眼前。可当他闭上眼睛的一刻起,他仿佛死了。不,那不是死,而是不存在。那是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飞翔的剑气好像发到空气中,目标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但他确确实实就在眼前。飞翔从来未遇过这种无处着力的怪异感觉。
“你问我的真正实力?”古风陷入沉思,“如果我说不知道,似乎太没诚意。可是当只有一根筷指时,你怎么知道它是长是短?”
“你的意思是找不到对手?”萧一笑问。
“要找肯定能找到。但我不想找。”古风停了一会儿,再补充道:“应该说是我害怕揭破谜底。那个最终的答案令我感到恐惧。”
“那就是说你害怕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咯?”萧一笑帮古风作了个总结,“所以我就说嘛,即使我们三人联手,也打不过他。”
飞翔不解道:“三人联手?第三个是谁?”
“古风,我不信你不知道她来了。”萧一笑将解释权抛给古风。
古风微笑不语。
“谁叫你这么狠心,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害人家千里迢迢追过来。”海瑶甜美的声音从古风身后响起。
古风闻声转身,恰好看见海瑶从高树上缓缓下降的曼妙身姿。
林风送来阵阵花香。那不是林里的花香。而是发稍间襟袖里传来的迷人香气。
她仿如幽夜里禁不住好奇,偷偷降临人间的精灵。
依然是那神秘的黑面纱。
依然是迷离若梦的双眸。
只是风为她涌动了。
夜因她而更深邃。
古风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早见识过海瑶的媚惑术。他不应该再迷失。也不应该再心动。
可为什么夜色如此迷人?
为什么这风能醉人?——
——我又陷落了吗?
古风在问自己。
面纱里若隐若现的笑容,似是对古风的最好回答。
不只是古风,连心志坚定的飞翔也看呆了。萧一笑就更不用说。
海瑶喃喃地说:“我真后悔刚才没有施展媚惑术,不然已把你杀了。”她的语气似在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却透露出危险的信息。
越危险往往越具诱惑力。
古风这次费了好些功夫才将魂魄归位,干咳几声后说:“你的轻功和隐藏功夫真了不起。我直到刚才闭上眼睛才发现你的存在。”
“你能发现我并不稀奇,我比较奇怪那自大狂怎么可能察觉到我?”
萧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惊讶的样子,说:“你在说我吗?我什么时候变自大狂了?”
海瑶找了一块有高低两级的石头,舒服地卧坐在上面,才慢悠悠地说:“谁叫你神秘兮兮地不告诉我名字,还大嚷要凭实力什么的。要么自恋狂,要么自大狂,你自己挑一个吧。”
原来冷艳高傲的海瑶,忽然说出这些俏皮话,让萧一笑大觉有趣,也令因古风而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回复平时的活跃。他心想:你要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偏不如你愿。
“如果海瑶小姐不介意,可以叫我超级自大自恋狂人。但这太费劲了,不如取头取尾,就叫我超人吧?至于我为什么能察觉你,是因为我武功高强……”萧一笑故意停顿一会,再说:“……的这个理由你当然是不会接受的。其实是我猜出来的。我和飞翔先后离开大楼跑去追古风,你怎么可能不起疑心呢?”
“就知道你是靠猜的。”海瑶白了萧一笑一眼,再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飞翔,说:“现在你还是没有把握吗?”
她指的是三人联手的事。打从海瑶一出现,不但漂亮地耍了古风一道,还隐隐间成为局势的主导者。这无疑增加了联手成功的可能性。
而飞翔却有种历史重演的感觉。
之前在树上遇到萧一笑等人时,他也是被人推上了抉择者的角色。或联手或决裂,他的一句话便能决定局势的发展。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只是变成每方各派一个代表而已。
他们一直都只是在说一些试探性话题。而他的一个决定,便会改变现在的微妙关系。如果古风他没说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那么即使他们三人联手,也是有死无生。然而如果就这样不战而败,实在有违他勇往直前的剑道精神,即使能侥幸生还,这个心理阴影将会令他永不能攀上剑道的顶峰。
想到这里,飞翔毅然立下决心,再次抽出银伤剑,说:“大不了一死,反正今晚我不达使命誓不返!”
萧一笑受到飞翔的志气感染,也站了起来,说:“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古风看到三人这般架势,有点慌张起来——当然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因害怕而慌张。古风从背囊里拿出笔记本,说:“你们没必要说生说死的,不就是个卷轴嘛,给你们就是了。”说罢,他把笔记本抛到前方地上。
张不飞、海河珊领着余下的队员下山。沿路有不少打斗痕迹,却看不见一具尸骸——各派的善后小队掩饰了一切。他们下至山脚时,发现每相隔数十米便有一个巨型铁柱。每根铁柱都被电线一圈圈地全身捆着。当电线通电时铁柱便等于是电磁铁,能形成强大的磁场。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止住了身上的铁器投向电磁铁。
“难怪我们的通讯器会失灵。”张不飞边说边找寻电磁铁的电力来源。。
“肯定是十一圣殿干的好事。”海河珊嘟着小嘴说,“害我们损失了那么多队员,实在太可恶了!”
“只能怪我们技不如人。没他们想得绝……瞧,他们竟然将电源线接到电线杆上,难怪能产生这么大的电流。”张不飞终于找到电源,驳入的电线直径有cm。这样的电流强度所产生的电磁场,确有能力干扰整座山的电波传送。
张不飞将电线拨出,身上的铁器才逐渐安分下来。他重新开通通讯器,通讯器终于回复信号,耳线里传来想思的声音,“谢天谢地你们还在,大家都还好吗?”
张不飞略一沉默,才说:“我们任务失败了,萧一笑也不知去向。”
“萧一笑他怎么了?”想思有点焦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张不飞将夺卷经过大致说出来,“……他最后只说了句要以实力告诉人他的名字,便走了。关于他发现真笔记本还在古风手上的事,一句也没提起。”
想思沉吟一会后,语带苦涩地说:“我想我明白一笑的意思。他是不想我们再有人牺牲,决定只身犯险。”
“我也是这样想。一旦他说出真相,其他人都会一哄而上,那么这场战斗只能至死方休。尽管完成任务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但我也不希望有无谓牺牲。”张不飞说。
“大概一笑也是这样想。所以他宁愿你们在这里瞎斗,也不想再扩大战事。”想思说,“又或者他发现这任务背后的其他事情,具体是什么我现在也没有头绪。总之我们不值得为这任务牺牲这么多人。幸好你及时了解一笑的意思,不然我们的损失将更加惨重。”
张不飞说:“其实我也不是即时理解了一笑的意思。直到飞翔离开前说要问清楚一笑的名字时,我才开始明白。”
海河珊也试着联系总部,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情况怎么样?”通讯器的另一边是顾家军行动总指挥Draw。
海河珊简述了任务的经过:“……飞堂主临走前抛下一句‘我要问清楚你的名字’便走了。可是之前在丛林里飞堂主已经认识萧一笑这人。从那时起我就感到有点不对劲。”
张不飞对想思说:“他知道萧一笑名字的事只有丛林里结盟的人才知道。所以他这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他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难道飞翔那时已明白一笑的用意?”想思问。
“嗯,飞翔该是第一个明白萧一笑用意的人。”
“他这样引起你们的疑心,难道是想拖你们下水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况且他即使猜到真的卷轴内容在古风身上,也没必要舍近求远,弃息商寒而追古风啊?”想思不解道。
“飞堂主的选择是对的,”海河珊对Draw说,“当时息商寒已立下死志,除非杀了他,否则休想夺得卷轴。”
Draw说道:“的确,息商寒是十一圣殿的大当家。杀了他无异于与十一圣殿彻底反目。我们四大帮派一直互相制衡,也没什么解不下的仇怨。若为卷轴而与十一圣殿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只怕得不偿失。”
“直到海瑶知道她拿的笔记本是假货,也追了出去,我那时才开始思考萧一笑的用意。”张不飞说。
“我这才明白飞堂主的意思。”海河珊说道:“他没将假笔记本的事说明,是不想扩大战事。但他又怕我们为了假笔记本而作出无谓牺牲,所以出言提醒,将选择权留给我。”
“追出去,我们可能会有更多伤亡甚至全军覆没。”张不飞说。
“留下来,除非杀了息商寒,否则我们等于任务失败。”海河珊说。
“所以你选择了留下?”想思问张不飞。
“不。我是选择相信一笑。”张不飞坚定地回答道。
“我知道飞堂主一定能完成任务!”海河珊对Draw说。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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