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25.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丁不寻彷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坐在一棵美丽的桃树下，流水潺潺，有人在轻轻的念一首诗。
    可是那人的声音太轻了，丁不寻怎么都听不清。
    于是他努力挣扎着回头，却依然不见那人的踪影。
    最后，只能瞥见一抹水蓝的衣裾。
    “寻儿！寻儿！”
    吵闹的声音让丁不寻在梦中皱了皱眉头，好像在犹豫着是否应该醒来，还是在那如画的梦境中继续游弋。究竟是谁的身影，那么熟悉却又那么疏离？
    “四弟四弟，快醒醒啊！”
    “老三，用金针试试吧。”一个声音颇为低柔的男声，正是丁不寻的二师兄。
    “……好吧。”林怀远，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年纪的男子，身材不甚高大，面貌不甚俊美，却让人有一种意外的亲近感。一眼看上去，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巫山上的人都知道，这个貌似无害的人，却是用毒最狠绝，又最不会露出马脚的。此时，林怀远却是双眼通红的守在床边，听了二师兄的话，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整齐的摆放着数十枚大小不一的金针。
    拿起丁不寻明显瘦弱很多的手腕，林怀远拿起一根最粗的金针，看准穴位，利落地刺了下去。
    “啊……”一声从沉睡了几天的丁不寻口中喊出，在场的人都不由地松了口气。细软的睫毛在已经深陷的眼窝里扫动了记下，终于缓缓的张开，却似乎毫无焦距似的呆呆望着屋顶。过了半响，缓缓转向在场的众人。
    “你们是谁？”丁不寻沙哑着嗓子问道。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谷一风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悲怆地看着丁不寻。
    “四弟！我是你三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林怀远的眼中依然残存着泪水，白皙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丁不寻却只是茫然的摇摇头，仔细端详着林怀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我们呢？你连他都不记得，自然更不会记得我们了。”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头顶穿过，丁不寻抬起眼，一张美丽的有些妖艳的脸正向他微笑。
    丁不寻本能的笑了一下，“对不起，我……”
    “所以说，不论老三你原来怎么对小寻好都是没用的。看，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说这话的，自然就是丁不寻的二师兄，自诩巫山第一美人的秦月了。
    他一把推开床边的林怀远，拉起丁不寻的手：“哥哥告诉你，我是你的二师兄，我叫秦月，那边那个苦着一年万年冰窖脸的是你大师兄，方照君。我们本来就是表兄弟，原来就住在巫山脚下，只因为年幼时家里遇到了山贼，父母长辈全部遇害，才被师父带回来做了巫山的弟子。这位守着你哭哭啼啼的家伙，就是你三师兄了，他叫林怀远，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本来是师父的一位好友将他收养，但是那位好友却突然遇到了事情，总之就是这样的了。你呢，是在襁褓的时候就被师父捡回来了。对了，你叫丁不寻，这你还记得吗？”
    丁不寻一恍神，“我叫做丁不寻啊，这名字还真是怪异的很。”
    “是啊，我原来也是极力劝说师父不要取这种不像样的名字的，但是……”秦月幽然的叹了口气。
    咳！一声大大的咳嗽声从墙角传过来。
    谷一风整整衣服，走到床边。
    “寻儿，你莫要害怕。你是中了毒，才会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不过不要紧，你在巫山十五年了，从不曾下过山，也不曾见过山庄之外的人。从今往后，你更是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忘记了也不要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丁不寻又端详了谷一风一阵，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叫了声“师父”。
    “好好好，你安心养病就是。等你身体恢复，为师再想办法看看你的武功是否也荒废了。”
    “老爷，这时候你就不要说这种话了。”一个中年美妇走过来，嗔怪地瞪了一眼谷一风。“寻儿，我是你师娘。你以前最喜欢到后院找我和璎儿玩了，还记得吗？师娘做的点心？”
    说着，婕如拉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走到丁不寻床边。丁不寻勉强扯出一丝笑脸，摸了摸璎儿的头。
    “寻哥哥，你忘了璎儿吗？”小姑娘软声细语的问。
    “好了，小寻也累了。大家还是先走吧，日子长的很，小寻一定会慢慢熟悉这里的。”谷一风看出丁不寻的疲惫神色，招呼大家离开。
    “等等。”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回过头，丁不寻已经坐了起来。
    “……师父，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中了什么毒？”
    “……小寻，过几天再说吧。你刚醒，一下子问这么多对你身体有害无益。”
    “您如果不照实说，我会更难过的。”丁不寻坚定的说。
    谷一风看看丁不寻，又看看在场的几人。大家眼中都露出同样的想法，想是除了谷一风，没人知道真实的情况。
    “……唉，好吧。你中的毒非常罕见，是一种专门破坏心智的毒，中这种毒的人就会把过往的经历完全忘记，而且永远不会再想起。不过对身体并没有损害。”
    “……就是这样。”丁不寻有些迟疑地问。
    “嗯，就是这样而已。我知道你可能会很担心，不过相信为师。以往的日子就当作是没发生过好了……”
    “是。”丁不寻低下头，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众人见他这般，也都退了出去。
    入夜，一个影子跃过谷一风的窗口。
    “老爷，您真的不要紧吗？”婕如的声音中带着担忧。
    “不要紧，不过是武功尽失罢了，总算换回寻儿一条命，比什么都值得。”
    “那寻儿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了吗？”
    “嗯。这阡陌吟虽然厉害，但是只要有人肯用全部内力清除，便无性命之忧。唯一的问题就是记忆消失。其实，这对寻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谷一风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
    “老爷……寻儿是您的亲生骨肉，也是小姐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您可千万要……”婕如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我知道。我一定会保护他的。”谷一风有些沉痛的说。
    风吹花摇，落英缤纷。人间已经是初夏了，这清凉的巫山中桃花却正开。
    丁不寻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透过一扇小窗，正好可以看见皎洁的月亮。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衣服里一个叠成一个小方块的东西。
    丁不寻把它拿出来，是一个粘一些血迹的纸团。
    摊开一看，好像是一首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丁不寻轻声念着，不知为什么脸上露出了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