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情场君莫笑》6.伍

    积了雪的深夜,实在不是一个赏月的好时节,可偏偏就有两人这麽不合时宜,在几乎冻死人的寒风中,坐在院中的亭里小酌.
    「这样真好吗？丢下了那孩子.」
    提手斟了两杯酒,白日迎接他们的那男人在问的同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坐在对面的栩,栩也大方接下.
    只是,栩很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
    「他已经十六岁了,不算孩子了.」
    「但你真舍得下？」
    栩轻叹,淡淡的笑容中,有著常见的落寞,从昀玓逐渐长大时,这份落寞也越显而易见.
    「舍不下也得舍呀......」
    今夜......想必昀儿又会哭泣了......
    没有自己的安抚,昀儿也许会哭一整夜也说不定.
    想起昀儿的泪,有些心疼,但他并不打算回去哄那哭泣的人儿.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仍是动不动就哭泣,说明了他的教育有多失败......
    为了自己,也为了昀儿,他有硬下心肠的必要！
    抬头望著琉璃色的夜空,他轻啜手中的酒,却被呛了下,他有些晃神.
    这酒虽呛辣,但曾经是年少的他的最爱.
    那时的自己,只要默影端出这独家佳酿,总抢了先,深怕少喝了几口,嗜酒如命的自己,每每教身边人头疼.
    美酒不应越沉越香吗？
    但为何......记忆中的滋味,如今已不复尝？
    「十六岁......当年你决定带他离开时,也正好是这年纪呢！」默影的神情似乎有些怀念,他伸手,轻抚栩那未束起而飘逸的长发.「幸好,那孩子同他爹完全不像,又或许,是你刻意
    养成的？」
    「刻意？」栩苦笑.「当年,我时时刻刻都盼著他快长大,我很努力地给他看遍了许多人□□故,我一直希望,他有一天可以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然而......我却放纵了自
    己,一次又一次地宠著他......」
    「或许......我是下意识地培养他这样的依赖,为了报复他父亲对我的冷漠......」
    看来,嘴上说得最潇洒的人,往往才是最放不下的人.
    把玩著栩如云青丝,默影在心底下了这样的结论.
    「这些年来,没有人忘得了他,纵然,我们也恨他,甚至我们都是害死他的凶手.」
    「默影,你想昀儿能够接受我们害死他父亲的事实吗？」
    他问,这也是这十多年来,看著昀玓长大的他问过自己最多遍的问题.
    「如果会,你会後悔自己害死了他,而後带著那孩子离开的决定吗？」
    低下了头,栩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後,很坚定地摇摇头.
    沉默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这不就得了？」
    「我也懂这道理,只是难免放不下......」
    他举杯自嘲,默影却沉默不语.
    他知道,放不下的,不只是自己一人......
    性格注定了命运,一句放不下,早已注定了他们将身为失败者的命运.
    突然,一阵微微的,却不自然的风扬起,伴随著几乎听不见的细碎声响.
    他们相视而笑......「看来行风也到了......」
    十多年,过往的许多大事早已不复记忆,但偏偏每一人的小习惯,总在不经意中忆起.
    行风,千百人中,偏偏只有一人的衣袖磨擦能教他们回头.
    还有好多好多人,纵然其中有人儿已不在,可偶然间,脑海中仍是会浮现些,本以为早该忘记之事.
    这些年,自己的世界只以昀儿为中心,怎能想到,一切的牵绊,根本不是想剪就剪得去......
    「他担心昀儿,纵然他也恨昀儿的爹,当年,你要带走昀儿时,反对最激烈的人也是他.」
    「因为,他认为我也像他一般恨昀儿的爹.」倾听那细碎,栩知道,行风听得到他们的言语.「他很矛盾,他疼昀儿,但他也恨他爹,所以,他不敢接近昀儿,怕自己会伤害昀儿.」
    「可是我不同,当年我决定带走昀儿时,我就告诉自己,过往的一切,已没有值得我留恋的,无论是爱,还是恨.」
    因为昀儿,所以他愿放下许多他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说是补偿也好,赎罪也好,为了昀儿,他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恨一个人......
    「如果你真有那麽潇洒,也算是件好事吧～！」
    默影提手再为栩斟了杯酒,又是风起,归於平静时,已不闻那细碎声响.
    悄悄来,静静走,纵然明知不可能瞒得住他二人,仍不想与他们打照面.
    这就是行风......
    「不管如何,昀儿这孩子完全不像他爹,也根本不像我们间的任一人,说明了你当年执意带走他是正确的选择.」
    正确吗？
    想起昀儿任性的哭闹,不知为何,栩突然觉得有点头痛.
    十六岁时的他们,肩上已背负了太多常人担不起的担子,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来不及了,哪有閒情任性？
    一旦停顿下来,也许下一刻,自己的性命已不保......
    但这又怎能怪昀儿,昀儿的任性不也是自己宠出来的？
    况且,当年的自己不正是不愿见到昀儿过这样的生活,而执意带昀儿离开？
    「正不正确我不知道,只是......幼时的我,总希冀著有人能带我离开那种生活,我不想见到昀儿跟我有同样的遗憾.」
    「也许......不只是你这麽想吧......」默影的语气中,有些许的无奈.
    就因为他们都这麽想,所以纵然他们十分不愿栩的离去,却没有太多人阻止栩.
    高高的红墙里,大家都有著同样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