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昼长夜短,凌晨六点,天已大亮。厂房内一片安静,通宵过后,大家都在抓紧时间闷头补觉。林十三蜷缩在厂房里唯一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两件T恤,呼吸均匀地熟睡着。
安小旭从外面上小号回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良子的折叠躺椅旁。良子隐约感觉有人盯着他,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一睁眼,吓了一跳,“……小鲜花儿?”
“什么鲜花儿,别瞎叫。”安小旭指指良子身上问:“我回车里给你拿风油精去?”
良子摇摇头,“我不用。”
“你身上被咬了起码二十个包,这要是亚马逊热带雨林的蚊子,你早被咬死了。”
“哪那么容易死。”良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喂,喂。”安小旭推了推他说:“你对小十三那孩子还挺好。”
“嗯,去去去,我再睡会儿。”
良子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一方面是蚊子咬的包太痒痒,另一方面自然就是林十三。从无意间偷听到林十三的电话开始,良子已经纠结了整个晚上。相对于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良子更想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会不会是林十三因为拒绝哪个姑娘表白,才把自己拉出来当挡箭牌?这样想似乎最靠谱,但良子总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烦躁不安。
“良子,良子,快起来。”阳四万光着膀子蹭了过来。
“烦!”良子翻了个身,这些人咋就那么烦呢?
阳四万耷拉着苦瓜脸说:“你把我衣服拿下来成不成?我去公共厕所大便。”
良子抬头往二楼的沙发上瞧了瞧,发现林十三还没睡醒,就无情地驳回了阳四万的请求。
阳四万欲哭无泪,“没衣服我可怎么出去呀?我也满身包。”
良子一脸的瞧不起他,“你又不是大老娘们儿,光膀子出去还怕人摸啊?”
“南街现在净是去上班的大姑娘,瞧见我满身大包,忒有损形象了。”阳四万说着,捋了一下自己睡成花轮的头发。
“……”得,良子这下子更瞧不起他了,干脆闭眼装睡。
阳四万一看没戏,转身作抹泪状,扑向安小旭哀嚎:“小鲜花儿!良子见色忘义卖友求荣啊!”
“少他妈叫我小鲜花儿!”
“你把衣服借我穿我就不叫,快点儿我憋不住了!”说着,阳四万开始扒安小旭衣服,安小旭一脚踹开他。
良子在后面哼笑:“咱鲜花儿的衣服岂是你能扒的?小心英国牛粪飞过来把你撕巴了。”
安小旭彻底暴怒,“他奶奶个爪儿!你们丫谁再叫我鲜花儿我宰了谁!”
仨人扭打作一团,也忘了放低声音,结果睡觉的都被吵醒了。林十三坐起身来,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了两件T恤。海魂衫是良子的,林十三凑近鼻子闻了闻,熟悉的烟草味道,还有只属于他身上的淡淡的薄荷香皂。
“你可算起了,我都快拉裤兜子了。”阳四万把衣服套身上就往外跑。
林十三把衣服拿给良子,问他:“昨晚你光膀子睡的?冷不冷?”。
“没事没事,我火力壮!”良子做了一个劲霸男装的姿势,身上的斑斑点点展露无遗。
“我的天……居然咬这么多包?”林十三伸出手,食指抚上了最大的一个包,在良子的腰上。
良子被摸得一激灵,他就怕被人捅腰眼儿,慌忙跳开说:“不碍事,不就是几个包嘛,不碍事不碍事。”
“不是几个吧,得几十个了,我数数。”林十三在良子身上数包,每一个包都要用手指头戳一下,再摸两下。
良子哪受得了他这么戳啊,不碰还好,一碰全身都开始痒了,而且被他摸得麻麻的,“别闹了林十三……哎!”
林十三数着数着手就不老实了,他数到良子胸前的小突突上,按两下,小突突就真的突了起来。
“我以前跟我叔叔闹,总把他这儿当汽车喇叭按嘀嘀。”林十三一脸认真地说着,旁边安小旭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你这孩子还真会玩……满屋子人你随便嘀嘀,我出去拉屎。”良子转身猛擦汗,大夏天愣被这小子激出一身冷汗。
林十三嘴角一翘,瞬间笑得邪恶。安小旭几度以为自己眼花,待他揉揉眼睛再看,林十三又恢复了单纯无害的样子。
良子往公共厕所走,走着走着变成了跑,跑着跑着改成了奔。他不淡定了,心里骂自己:“他妈的,不就是被摸了几把,被嘀嘀两下么,慌张个毛?”
拉痛快的阳四万刚迈出厕所门,就被飞奔而来的良子撞了个趔趄。
“赶着下崽儿啊?”阳四万揉着被撞内伤的胸口,不忘口出恶语打击报复。
良子把裤兜摸了个遍问:“你带手纸没有?”
阳四万摇摇头说:“没带。”
“那你用什么擦的屁股?”
“撕了一路小广告。”
“……你牛逼。”
之后大家上班的上班,回家的回家。良子嚷着要去老徐的早点摊子,林十三没去,打算回家洗澡好好睡个觉,等到晚上还要继续和他们折腾。
穿过胡同时,林十三碰到了一个熟人。说熟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就是上在次在游泳池碰见的那个女人,良子的大学系花——文柔。林十三刚打算低头装陌路,谁知不想什么偏来什么……
“咦?你是……林十三?”文柔从后面追上来叫住他。
林十三勉强扯出了一丝虚假微笑问:“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文柔摊开手说:“谁让你的名字太特别呢,全是阿拉伯数字。”
“……是么。”林十三立马收起了微笑,冷冷地道:“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再见。”
“哎别介!”文柔拦住他问:“穆子良的店在哪啊?”
“前边儿。”林十三随便往前一指,心想:妈的,这女人说话态度真叫人不爽!
文柔却对林十三敷衍的态度不以为意,反倒笑着往林十三身上贴,“林十三,你带我去吧,我不认识。”说罢,还拉住林十三的胳膊左右晃悠。
Shit!放手!林十三差点儿骂出声来,可碍于涵养问题,他强忍着胳膊的不适,冷冰冰地对她说:“我带你过去,你松手。”
“哎呀,林十三你真好!”
“……松手。”
到了店门口,自然是大门紧锁。文柔问林十三,穆子良去哪儿了,林十三说不知道,又问穆子良的手机号,林十三依然说不知道。
“我说林十三,你俩不是兄弟么?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文柔插着腰无奈地问。
林十三告诉她:“是兄弟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
这句话可真把文柔气着了,她瞪着大眼睛嚷:“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
林十三没反驳他,算是默认。心想:臭女人你还真说对了!我就不告诉你,我气死你!
“下次我再来找他,给你兄弟带个话,就说姑奶奶我瞧上他了!”说罢,文柔扭着屁股火冒三丈地走了。
天上就跟下火似的,一片燥热。树上知了扯着破嗓子叫,林十三心里那个烦啊,觉得知了嗡嗡嗡地跟那个文柔叽叽喳喳的嘴似的,真想拿猴皮筋给它从树上嘣下来。想着想着,犯了孩子心性,瞅见地上一块柴鸡蛋大小的石头,随手抄起来,瞄着那棵香椿树上的知了就扔了过去。
“去你妈的贱女人!”那颗石头伴着林十三的诅咒,好死不死地打中了树干上的知了。林十三只顾心里爽快,全然没注意那棵树种在了街坊院子里。
一声惨叫,就听院子里面有人喊:“谁砸的?!哪个王八蛋暗算我?!”
林十三撒丫子就跑,一口气跑到家,身上已经出透了汗。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累,不是累在身体上,是累在心里。文柔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仍在耳边回荡,那是一个女人自信又坦荡的告白。文柔可以,而他却不可以。他曾经问过陈冈,如果现在跟良子直接坦白,成功的概率是多少?陈冈说百分之五十,要么就成,要么,就连朋友都做不来了,毕竟良子实打实是个“直”的。
林十三虽然有些忌惮文柔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但是他一根筋的倔强性格,在灌下了一缸子白开水之后彻底被激发,只见他指天怒吼道:“直的怎么了?我林十三有的是耐心,我不信掰不弯你!”
南街上老徐的早点摊儿支着三张折叠桌,安小旭吃饱喝足坐在桌边耍起了嘴皮子:“我一个人蹲在墙根儿没人der,眼睛愣着神儿心中纳着闷儿。怎么今天的我这么没有精气神儿哟,好像写歌词写丢了魂儿哟。”
“大清早路边的馄饨摊儿,一个板儿农骑着板儿车拉着板儿砖上班。豆腐脑一块钱一碗,风声中飘着京韵大鼓的小段儿……”
这段《北京土著》的Rap搁到眼前颇为应景,再加上安小旭一口地道的京腔,害隔壁桌的大妈胃口大开,多吃了一屉包子。
良子却是没什么胃口,豆腐脑还剩半碗,拿瓷勺子攉拢来攉拢去,搅成了浆糊。同样,他的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
“哥们儿,别攉拢了,没法吃啦。”安小旭把油条递给他,“吃油条呗,你一根儿都没吃。”
“唉,不吃……”
“不吃你买这么多兜着走啊?”
“唉……”
“唉个毛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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