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同奔跑》13.第十三章 大烟枪

    良子搁下麦克风已经有四年了，这四年里，他抽的中南海点儿八一条条堆起来，比张大爷家四年冬天的冬储大白菜摞得还高。其实他也明白，这他妈等于就是慢性自杀。他试着戒过，结果失败了，给自己找得借口是少了烟雾缭绕就没有了作诗的灵感。陈冈总骂他是大傻逼，又不是李白！再说了，李白喝酒顶多是被摘个肾，良子熏黑了一个肺，上他妈谁那儿再掏个肺给你丫换上？
    陈冈也抽烟，但是没瘾。每次抽几乎都是劝导良子失败后，被良子拉着嘬上一根。现在陈冈驾着翅膀飞英国了，良子怀疑他把劝他戒烟的使命交接给了林十三。林十三比陈冈尽职尽责多了，就跟抄家的红卫兵似的，一下子卷走了良子两条没开封的点儿八。所以，良子只好改一盒一盒地买，省得亏本。
    今天来南街厂房的时候，良子往兜里揣了一盒，想这几个大烟枪是不管的，安小旭又不在，那就抽吧。可谁想再握起麦克风，自己都想把手上那盒烟刨个坑埋了。嗓子被熏得不好使了，不如曾经的清亮。那时候最喜欢拔高音，一句“死了都要爱”能把天上鸽子激下来。现在用低沉沧桑的声音吼黑嗓，倒是能把钻地的蚯蚓震到地球另一头。
    大烟枪们边抽烟边耍自己的把式，却明令禁止良子抽烟，最起码要忍到老what酒吧唱完。良子骂他们丫公报私仇，可也明白大家都是为了他好，只得有事儿没事儿就含一块儿金嗓子喉宝，背着手满厂房溜达，溜他的嗓子。有时候唱摇滚，有时候唱流行，有时候溜出来一首抗战的□□，有时候又能憋出老陕北的信天游。终于，在良子叉着腰站厂房门口好死不死地唱了五遍《蓝精灵》之后，被身后的安小旭照着屁股一脚撂倒，趴在地上终于消停了。
    安小旭到了厂房就直奔二楼的沙发，往上一趴开始装死尸。
    阳四万抬头冲他喊：“陈冈走啦？怎也不让我们哥几个送送？”
    安小旭哼哼唧唧没理他。
    “你怎么又这德行了？少了他地球就不转啦？你也忒脆弱了吧！”
    “你他妈懂个毛？就知道瞎嚷嚷。”良子把阳四万脑袋夹在自己胳膊底下说：“人家运动一宿呢，那是腰酸啦。”
    安小旭听到了，无奈地笑笑，撑起身子往墙上看，写着陈冈名字的一坨大便还在，就是上边多出了一朵花，写着自己的名字——安小旭。
    “陈冈来过？那花儿是谁画的？”安小旭扒着栏杆向下问。
    良子耸耸肩说：“不知道，我们下午来时候那花儿就有了，估计是陈冈在之前画的。”
    阳四万过去摸了摸那朵花，叹息一声说：“唉……我还当他能再画个大便陪他凑一对儿呢。”
    “滚蛋！老子这朵鲜花能插他牛粪上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安小旭气得嚷道。
    “哦……原来是鲜花插牛粪！”众人互相点点头，眼神暧昧地着看向安小旭。
    安小旭脸刷地就红了，“你……你们丫真肮脏。”
    其实，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关于鲜花与牛粪谁插谁的问题。
    离老What酒吧的演出还有三天，乐队准备的三首歌里面有两首是新歌。这次演出活动是很多乐队赶场，好的赖的都有，都是秦姐的交情。良子他们乐队白天有人上班，所以通宵排练是在所难免的。
    大家晚上去了串吧，良子啤酒喝得有点多，回厂房之后总跑外头草丛嘘嘘。
    趁着音响又出了杂音，良子向大家第N次请示，“我再尿一泡去。”说完急匆匆就往外跑。
    阳四万无聊地敲着鼓点摇头晃脑说：“尿频尿不净，此为前列腺的毛病。”
    “滚蛋！”良子在外边嚷：“满嘴喷粪，你丫前列腺才有毛病！”
    “哎，小旭。”阳四万放下鼓槌，腻到安小旭身旁问：“我听医生说前列腺要定期按摩，那样不容易得病，是不是真的啊？”
    安小旭先是一愣，随即红着脸吼道：“问我干嘛？我哪知道！你他妈让医生给你按去！”
    厂房院子里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只有厂门口有个破旧的路灯，灯罩特别脏，所以照出的灯光都是惨兮兮的。厕所在院子把角，没灯不说，还不干净。平日上大号的话，大家一般都走二百米去南街的公厕。若是小号，就随便在院子草丛里解决了。
    良子正尿着呢，周围黑漆漆的有点瘆人，不过专心尿起来倒也不怕。
    “嘿！”
    “哎妈呀！”良子一蹦，尿都给吓回去了。他愤恨地回头一看，居然是林十三。
    “干什么你，不不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知道，你先把枪收起来。”
    “啥？”
    “枪。”林十三指了指良子胯*下说：“别对着我，怕你滋我一身”。
    良子这才发觉自己正保持着迎风尿三丈的握枪姿势，赶忙规整好，还好天黑看不见大红脸。本来都是男的，没有什么可尴尬的，可是对方只要是林十三，他就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这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明天不上班了？”良子问。
    林十三摇摇头，“不上了，我跟同事换休，从明天到礼拜日都休息。”
    良子一想正好，“那就过来玩呗，周末正好一块儿去老what。”
    两人刚要进厂房，发现老凯和超子抱着贝斯和键盘杵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把家伙抱出来干嘛？”良子边问边往厂房里探头看。
    超子万分怜惜地抚摸着键盘说：“咱家小鲜花儿又和阳臭嘴掐架呢，我刚把我乐器抢救出来。”
    林十三一头雾水，刚想问“小鲜花儿”是谁，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林军打过来的。趁着良子进去劝架，林十三就绕到厂房侧面墙根儿接了电话。
    “你在哪呢？”林军问。
    林十三一愣，“您去我家了？”
    “嗯，你不在我就回去了，这么晚你还不回家？”
    “在看朋友的乐队排练。”
    “呵呵。”林军不屑地笑，问：“哪个朋友？良子？”
    “嗯……”林十三心里一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林军。
    “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那次没有给你留下吻痕？”
    “谢谢……”
    林军轻哼了一声问：“你喜欢他？”
    林十三不加思索地答道：“是，我喜欢良子，所以……所以您别再来找我了。”
    林军沉默了两秒，轻蔑一笑：“呵，那要看那小子值不值得我放手。”说罢，他将手机狠狠拍在书桌上，闭上眼，双手握在一起撑着紧皱的眉心。
    “爸，怎么了？”林健男站在门口问。
    林军没有睁眼，随口应付道：“没事，今天不谈公事了，你休息吧。”
    “嗯，那您也早休息。”说罢，林健男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轻轻关上了门。
    林十三收起手机刚转身，看见良子正站在身后拐角望着他，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由得心里一慌，赶忙问：“你什么时候站这儿的？”
    “刚来。”良子无所谓地答道。
    林十三松了一口气，问：“他们不打了？”
    “嗯，不打了。”良子指指厂房又指指草丛说：“你先进去，我还得去撒一泡。”
    良子在草丛旁站着卖了半天呆，半滴都没尿出来，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林十三方才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这小子是在开玩笑么？喜欢我这个男人干什么？不会是听错了吧？……想着想着，良子无意识地从兜里掏出了烟。直到林十三发现，他已经恍恍惚惚抽掉了半包。
    后来，厂房的一面墙上除了画有一朵小鲜花和一坨牛粪外，就是良子含泪被罚抄的“吸烟有害健康”六个大字，整整五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