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60.第 60 章

    60.
    严柯又睡了一整天。
    凌鹿并不打算听余程的, 按照三餐时间把他叫醒,更不可能真的捏着鼻子灌他。星期天严柯倒是自己醒了, 甚至还愿意出门散散步。只是仍然不发一言, 跟他说话也像没听到似的不搭理人。
    不过他这样明天也没法上班吧?要不要帮他跟医院请假呢?
    吃过午饭, 凌鹿一边切水果一边思考, 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瞟了一眼, 惊讶地发现是严柯给他发的信息。
    当他看到信息内容时, 心立刻沉了下去。
    “我打算搬回家住。公寓钥匙留给你,你想继续住这里或者回宿舍都可以。租金已经付过了, 你可以住到实习结束。”
    凌鹿恨不得马上冲进房间里去问清楚, 但他忍住了, 擦擦手回复道:“为什么?”
    严柯:“想家了。”
    这个理由让凌鹿无言以对。他盯着屏幕正在出神, 张行端居然给他来了电话。
    “严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发微信跟我道谢?还转了十万块给我,让我把公寓租到你实习结束?”
    凌鹿一愣, 张行端急道:“你赶紧看看!他不会又要自杀吧?”
    凌鹿慌乱地跑进卧室,看见严柯好好地坐在床上, 正抱着手机打字呢。凌鹿松了口气,低声对张行端说:“没事, 他好好的……”
    张行端道:“你盯紧点,我马上过来。”然后就挂了电话。
    凌鹿尴尬地站在房间里, 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 只好随便找个借口:“……严老师, 我切了点水果……”
    严柯不理他, 只顾着低着头打字。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凌鹿远远瞄见来电显示是余程,正想回避,却发现严柯盯着手机屏幕,就是不接电话。
    凌鹿很诧异,他居然连余程的电话都不接?……他是不是也跟余程说了什么?
    此时,终于注意到凌鹿的严柯抬起头,甚至还对他笑笑。凌鹿不知该说什么,转身把水果端进来。严柯接过,轻轻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打开电视机,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严柯的举动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凌鹿却觉得心慌。他不敢离开,于是在床边坐下,装模作样地拿了片水果。严柯便朝里坐些,让出位置给他。
    凌鹿陪严柯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严柯并不在看电视。他的双眼空洞而无神,仿佛失去焦距,就这么茫茫然地盯着电视的方向。
    他到底怎么了……
    凌鹿心里一疼,很想抱抱他。但刚一碰到他的手,严柯就立刻缩了回去,甚至还露出受惊的神色。凌鹿只好假装不小心,严柯也就笑笑,没说话。
    没过多久,余程和张行端几乎同时来到公寓楼下。两人在电梯相遇,张行端首先诧异道:“你今天不是坐堂么?”
    余程道:“严柯不接我电话,我怕他出事。你也收到他消息了?”
    张行端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了,并道:“我让小鹿盯着他了,这会儿应该没事。”
    余程道:“凌鹿做事欠考虑,我不放心。”
    这话显然是偏见,张行端不予评论,只是问:“严柯跟你说什么了?”
    “说想搬回家住。”
    “他跟凌鹿也说了……他爸那儿呢?”
    “他爸也收到差不多的消息,说要回家。还道歉了,说自己一直都没出息,让他失望了。他爸还挺高兴的。”
    张行端一愣:“这样看起来严柯好像真的是想住回去?是不是我们想多了?”
    余程沉默片刻:“……不知道。”
    张行端笑道:“连你都猜不透严柯的想法?稀奇啊。”
    余程道:“从杨明焕出院到现在,他一直都很平静。你觉得正常么?”
    “你们临床医生不是看惯生死了吗?”
    “严柯不一样,他情感丰富,又太善良。”余程盯着不断增加的楼层数,忽然微笑道,“所以我理解不了他,就像我理解不了严老。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现在听到你说‘理所当然’,感觉很诡异。”张行端也笑起来,然后云淡风轻地,状若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对严老,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执念?”
    “严老去世的那一晚,我正好值班。他把我叫到床边,让我搭脉,然后告诉我这叫雀啄脉,是七死脉之一,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我搭完脉,很快他就走了。我不明白,人怎么会在临死前还想着传道授业呢?”
    叮。电梯到站了。
    余程仍旧盯着楼层数,有些恍惚地说道:“后来我想通了,所谓圣人,大抵如此。”
    张行端瞟了他一眼。电梯门即将关闭,张行端伸手一拦,门又弹开了。
    “到了。”他走出电梯。
    余程望着他漠然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跟上。
    当二人发现严柯居然在看电视,还优哉游哉地吃水果时,张行端首先破口大骂:“严柯!你他妈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他妈又跳楼了!”
    严柯一脸茫然。
    余程叹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走到严柯面前,伸手抚摸严柯的头发,“我很担心……”
    话音未落,严柯头一偏,躲开了他的手。余程一愣,严柯已经低下头,沉默片刻,小声道:“小师叔,我饿了。”
    余程缩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微笑道:“好,我去做饭。”
    凌鹿与张行端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余程做了一大桌菜,都是严柯爱吃的。四人各自入座,各怀心事,安静吃饭。
    明明吃饱了,但谁都没有离席。严柯吃得慢,余程在陪他,凌鹿在等洗碗,张行端在等看戏。
    终于,严柯放下筷子,抬头看了大家一眼。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没想到他眨了眨眼,又低下头去。
    叮。叮。叮。三人的手机同时发出提示音。
    三个人同时掏出手机,发现他们都被严柯拉进了群聊。
    严柯发了条信息:“对不起,让你们误会了,是我没把话讲清楚。”
    余程和张行端都露出诧异神色,凌鹿解释道:“他从下午开始就这样……不肯当面说话,就发微信。”
    余程皱了皱眉,张行端倒是很快入乡随俗,在群组里回复道:“没事,我又没损失,还蹭了顿饭。”
    凌鹿的消息也跳出来:“严老师,你真的是因为想家才决定回去吗?”
    余程一脸无奈,开口道:“阿柯,你何必这样?你如果难以启齿,我们也不会逼你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没想到严柯却头也不抬,只顾着敲字。大家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余程叹了口气,只好去看微信群里的消息。
    “其实我只是不想你们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脆弱,悲观,满身都是负能量。我对谁而言都是一个大麻烦,你们没有义务帮我那么多。当然,我也不想麻烦我爸妈。回家以后我会说服他们,送我去脑病医院住院。在医院里可以得到正规的治疗,也会有人看护我。这样对大家都好。”
    原来他不是要回家,而是想住院。
    住院……确实是个好办法。如他所说,正规治疗和全天候的看护,对他的病情会有极大帮助。但是……
    他就这样接受自己“精神病人”的身份,放弃正常人的生活了吗?
    三人看完都沉默了。严柯抬起头,对大家笑笑,轻而俏皮地说:“那,我去收拾东西啦?”
    他没有等任何人回答他,迅速起身,脚步轻快地走进卧室。
    张行端首先释然,摇头笑道:“这小傻逼,去住精神病院还挺得意……”
    凌鹿神色黯然,忽道:“租金你给房东了吗?”
    “还没。怎么?”
    凌鹿道:“严老师走了,我也不想住在这儿了。你把房子退了吧。我也去收拾东西。”遂起身离开。
    张行端啧了一声,笃笃笃地敲敲桌子:“余主任,你呢?你怎么说?”
    “我去洗碗。”余程非常平静,开始收拾。
    张行端跟他到厨房里,饶有兴致地问:“你真放他去住院?”
    “当然不。”余程打开水龙头,把脏污的碗筷都放到水流下冲洗,“你没听懂他的意思。”
    “说说?”
    “他说不想麻烦我们,其实是觉得我们都在同情他,但他又觉得自己不值得同情。他会选择回家,因为他确信爸妈是爱他的。只有爸妈才能包容他,接受他。”
    “所以?”
    “你今天怎么了,连这都听不明白?”余程瞟了他一眼,“他是在自卑,在等我说爱他。只要我和他确定关系,他就有安全感了,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对他的好。其实他只是欠操了。”
    张行端笑出声。他不动声色地朝客厅瞟了一眼,然后笑嘻嘻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不是铁了心不碰他的么?”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你带套没有?”余程关上水龙头,把碗碟依次放好。他说这话时的平静语气就像在问“你带钱没有”,极其地普通寻常。
    “带了。”张行端含笑向严柯的卧室,然后顺手拉上厨房移门:“不过我有点好奇。阿程,你跟严柯在一起以后会收心么?”
    余程毫不犹豫:“会。”
    “这么果断,真让我惊讶。”张行端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柔声呢喃道,“那让我最后再抱抱你。以后就是……普通朋友了。”
    张行端说出这四个字,自己都觉得好笑。更让他愉悦的是,方才凌鹿路过客厅,“恰好”听见了余程的话,现在已经扭头走进严柯的卧室了。
    “嗯,普通朋友。”余程对他的阴谋诡计全然不察,甚至还回头吻了吻他。
    张行端托起他的下巴,动情地与他舌吻。心里却在想:凌鹿会花多少时间来告白?
    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推倒严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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