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太太指着宋宁琅,气得直哆嗦, 她沉着个脸道:“琅哥儿, 你可别让我后悔。”
“母亲后不后悔, 端看母亲自己怎么想了?您要是知足长乐,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您贪心不足,那儿子也没办法不是?”
宋大太太点着头, 道:“好,好,这就是我生的好儿子, 不过娶了个女人, 便连忠孝节义全都不在乎了。你连你祖母的生死也不管了不是?”
这又跟祖母有什么关系?
“你祖母心心念念着要看重孙,你想让她死不瞑目?”
“祖母生病, 我这做孙子的自然十分惦记,老人家的心愿, 我会尽量满足, 等元初稍大, 我自会抱他回去见祖母。”
他知道这一年祖母一直病着, 属于那种不能痊愈, 却也不致命的病,但也不至于看不见重孙就得气死的地步。
“你就避重就轻吧, 你分明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你祖母哪儿是想见重孙啊, 她是想日夜都和重孙在一起。”
宋宁琅笑笑道:“那母亲就好好劝劝祖母吧, 我和宜表妹早说过了,除非我们俩死,否则孩子不会给任何人带。”
这话说得太绝了,宋大太太再想要个长房长孙,也不能就盼着自己的儿子、儿媳一家都去死。
宋宁琅脸上并无胜利的得意,他看着宋大太太道:“母亲明知道宋家的爵位不爵位的,已经不复从前,您到底在执着什么?高位都是有德者居之,何论嫡长?要是您和大哥不放心,我可以替小元初保证,宋家的爵位,我们父子绝不染指和觊觎行不行?”
当然不行。
其实谁都不是傻瓜,之所以非要争这个稀罕的金孙,是因为宋家上下都知道,以当今陛下对德宁县主两个孩子的宠溺,这孩子将来前途无可限量。
如果谁抱住了这个孩子,就相当于抱住了只金鸡,随时有金蛋可取,这谁不抢着要?
宋家从宋老太太到宋宁珂,都对宋家的爵位报有执念,一旦小元初成了世子,就凭当今陛下那爱屋及乌的劲,宋家的爵位自然会重新回到宋家人手里。
至于宋宁琅夫妻,他们还年轻啊,能生出第一个儿子,就能生出第二个、第三个。只要是出自孟氏的肚子,那都是当今陛下喜爱的对象。
因此宋家长房两个长孙,将来都是宋家的翘楚。
怎么算怎么划算。
可惜宋宁琅如此顽固不化。
宋大太太恨不得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灌输给宋宁琅。
宋宁琅却只是冷笑:“真当陛下是昏庸之主呢?他怎么肯授人以柄?宠爱小阳阳,只因她是个小姑娘,就算长大了也不过是替她寻门上好的亲事,至于元初,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陛下绝不会提前替他打造条平顺无比的路,好让他打小就成纨绔的。”
宋大太太道:“就你知道,就你知道,你凭什么断定陛下会这么想?”
宋宁琅真是哭笑不得,他凭什么?就凭当年宋家的爵位是陛下亲手摘下去的,他怎么会自食其言,又把爵位还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头上?
宋家的想法是典型的不劳而获的想法。自己没本事,又不想奋斗,便总想着另僻蹊径、投机取巧。
别人也不是傻瓜,会看不出宋家的心思?人家凭什么要被宋家利用,就为了让宋家一家得好处?
宋大太太见说服不了宋宁琅,也不跟他硬犟,她抚额只说头疼。
宋宁琅只能放下熊熊怒火,道:“母亲不舒服,儿子让人请蒋先生来瞧瞧。”
宋大太太对蒋先生略有耳闻,知道他本是陛下潜邸时期的野郎中,也不知怎么给宋宁琅夫妻灌的迷魂汤,他二人对这个蒋先生倒是深信不疑。
不仅把个茯苓许给了蒋先生,甚至还和他家来往甚密,就是陛下也开恩把蒋先生留在了幽州,如今倒成了宋宁琅夫妻专用的郎中,两个孩子的出生都是这位蒋先生在场。
宋大太太对这个蒋先生并无敬服之意,只有鄙薄和不屑,她道:“什么闲汉神棍?我是不信的,你也不必叫他,我自己养养就好。”
宋大太太打定主意要从孟氏身上下手。
儿子又宁又倔,打小就打不服,如今在军营里历练,越发身带铁血之气,她这做娘的瞧着都发慎,生怕他瞪起眼珠子会打人。
可孟氏不同,她是儿媳,是孙媳,敢违逆长辈,那就是不孝,凭她是什么县主,一旦背上不孝的名声,那就连人都别做了。
宋大太太的心思,宋宁琅自然也瞧得出来,这么几年,孟婧宜和母亲从未直接对上过,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
他这做儿子的跟母亲怎么耍赖都成,就怕孟婧宜拉不下这个面子,真要跟母亲言语失当,再把母亲气个好歹的,她以后可怎么立足?
可要让宜表妹屈服于母亲,当真把小元初过继出去,连他都不甘心。
可他也不能防母如防贼吧?
看他面色不好,孟婧宜问:“怎么了?和母亲聊得不太愉快?”
“没事,母亲就是一时糊涂,想一摊儿是一摊儿。”可这不光是母亲一个人糊涂啊,还有祖母呢,只怕父亲在这事儿里也是持默认的态度。
他抱起小元初,轻轻颠了颠,心情复杂的道:“小子,你说你怎么就是个小子呢?要是个丫头,也就没这么多人抢你了。”
孟婧宜忍笑轻轻推他:“怎么,他不是丫头,你就不喜欢了?”
“哪能呢。”宋宁琅叹了口气,抱着小元初坐下,道:“这不是喜欢的人太多了嘛,我这当爹的都要退一射之地,不甘心嘛。”
孟婧宜替小元初掖好被角,问他:“母亲到底说了些什么?”
宋宁琅想瞒着她,怕她生气恼火,再伤了身子。
孟婧宜轻瞥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纸糊的。”
宋宁琅笑了笑,道:“母亲想要把元初过继给大哥。”
孟婧宜挑了挑眉。
宋宁琅倒好奇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谁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反要往外推的?”
哦,那就好,他也放心了。
宋宁琅刚放心又提起了心,对孟婧宜道:“母亲这糊涂主意怕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我琢磨着趁我不在,她肯定要和你说。”
说就说呗,横竖她是不会愿意的。
“我是担心母亲用孝道压你。”
孟婧宜不说话了,眼神里带着柔弱和委屈。宋宁琅最见不得她这个,刚要放下小元初,就见孟婧宜噗哧笑起来。
他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眼看她笑倒在榻上,又担心的道:“你悠着点儿,看磕到哪儿了。”
孟婧宜收了笑,半歪在榻上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倒也不是,关键这一个媳妇,一个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偏着哪个,定然要伤着另一个,伤着哪个于他来说都是烦心事。
孟婧宜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敢保证你们家人不会再抢小元初。”
不会吧,她这么肯定?
宋宁琅一手抱着小元初,一手揽住孟婧宜,道:“你这么胸有成竹?倒是跟我说道说道?”
京城里陛下的贺礼只比宋大太太的晚了一天,陛下对小元初的恩宠,远远及不上小阳阳,没有任何封赏,贺礼也寻常得多。
宋宁琅接了旨,自去招呼来传旨的公公。
宋大太太怔怔的起身,跟着孟婧宜往院里走,不可置信的问:“这就,没了?”
“是啊。”
“不,陛下他,他对小元初,怎么能这样呢?”这根本不像陛下的行事风格啊?小阳阳是出生之后立即就请封了郡主,陛下即位,朝中诸事未定,他便封了小阳阳为公主,到了小元初这儿怎么这么怠慢?
孟婧宜挑了挑眉,道:“陛下自有考量,谁又敢有异议?”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再说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心疼,何必管别人?”
那怎么能一样?没有陛下的恩宠,小元初的地位就降了不少啊,如果他不得陛下恩宠,那么过继不过继的还有什么意义?
宋大太太不停的唠叨:“世人都重男轻女,陛下不会反过来了吧?”她又不停的打量小元初:“这孩子虽说也像琅哥儿,可也更像他娘啊?”
就算爱屋及乌不呢,陛下也不能对小元初不理不睬啊?
刚进屋的宋宁琅插话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小阳阳是女孩儿,哪怕她是公主也不碍时局,可小元初是男孩儿,一旦陛下恩宠太过,对太子殿下岂不是多了一重威胁?”
之后宋大太太便没再提小元初过继的事情。
等她回到京城,和宋老太太商量了大半天,最终决定放弃。一则是陛下对小元初不像对小阳阳那般爱重,就算过继了也未必看在他的情面对宋家有多好。二则琅哥儿那浑不吝不同意,真要一意孤行,他再耍浑,岂不要家宅不宁?
但对于长房嫡孙的执念一直不曾消停,没过几个月,周氏病逝,大爷宋宁珂只守了六个月的孝,又续娶了周氏的堂妹。
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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