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鬼鬼祟祟的同小太子说话:“听说那天陛下退了朝就回了寝殿,外头叫人把守, 谁也不见, 直到半夜有幽州的飞鸽传书送过来, 陛下寝殿的门才开开。听我那同乡小李子说,陛下叫了热水,又大半夜的让太医院的人过来看了一回。”
小太子问:“可是父皇龙体不适?”
他其实更想问是不是顺平帝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小太监摇头:“听只说陛下是腿疾,再多的就问不出来了, 小李子就是个低等太监,等闲根本不能靠近陛下,这还是他冒死打听出来的呢, 再要多嘴, 被陛下知晓可就不得了了。”
小太子犹豫着问身边的管事太监:“我要不要去看看父皇,给父皇送些治腿疾的药材?”
管事太监温和的笑道:“殿下去看陛下是应当的, 至于送什么药材,还要殿下问过陛下才好对症下药。”
小太子脸红了, 也是, 他要直接拿了治腿疾的药过去, 岂不是暴露了他派人打探父皇行踪的事实?
顺平帝那晚并不是什么腿疾, 而是跪的时间久了, 腿已经麻木,纵然他长年打磨身体, 可也有些吃不消。
等到幽州那边传来德宁县主母子平安的消息, 他才结束了长达几个时辰的长跪。
静止师太放下木鱼, 道:“阿弥托佛, 陛下如今心愿得偿,也该放贫尼出宫了吧?”
顺平帝瞥了她一眼,道:“还不行,除非你敢保证德宁以后再无性命之忧。”
静止师太无耐的道:“陛下该关心的是自己,一个晚上,您烧了将近十年的寿数,就算县主日后还会怀孕生子,陛下可还有机缘跪坐在这里替她祁福吗?”
顺平帝沉默,眼神略显空洞的望着香炉里厚厚的香灰。有些符才烧尽,还保持着灰白色的原状,他用火钳敲碎,苦笑了笑,道:“师太是方外高人,敢问可能替德宁批下八字?”
静止师太垂眸也盯着那香炉,道:“县主命中只有这一子一女。”
顺平帝长吁了口气,道:“也好。”
虽说对于孟婧宜来说,只有一子未免少了些,可顺平帝见过她生产时的凶险,他真怕她会栽在这上头。
以后不会再有子嗣,就算他不在这尘世了,她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握着火钳的手顿了下,低声问静止师太:“人的八字是命中注定,可否更改?”他明知道前世已经不可考,他也回不去,可他还是好奇……到底前世孟婧宜又有几儿几女?
静止师太念了声“阿弥托佛”,道:“万事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自然也包括人的命和运?什么是命?什么是运?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也或者只是一道善念,也或者只是遇到了有缘人……”
顺平帝沉默了几息问:“敢问师太相信前世今生吗?”
静止师太自然是信的,佛家讲的就是因果轮回,陛下又不是不知,怎么又问?
“朕是说,如果前世今生遇到的人不同,子嗣上也会不同吗?”
静止师太道:“当然。”
顺平帝没再问,只默默的起身。
知道他要走,静止师太也没追问他到底肯不肯放了自己,只敲着木鱼,半阖了眼睛又开始念她不知默诵了多少遍的经文。
顺平帝双腿针扎似的疼,因此步子极慢,衬着他高大的身影也有几分踉跄。他最要面子,哪怕对着自己的阶下囚,他也不肯示弱。
缓慢的走了几步,他回头问:“朕的寿命,真的……”
早在他逼着静止师太许他来世轮回的时候,静止师太就已经说得清楚明白,这种事是伤阴鸷的,他要来生,那么自然要牺牲今生,且谁也没法保证一定会让他满意。
顺平帝不在乎今生自己的结果,可他却贪心的想要护着那人两生都平安,所以静止师太被逼着以他心头血画了符,便明告他,一张符代表他一月的寿命。
单这一夜,他就烧了一百多张。
静止师太没有回答,顺平帝也没再问,抬脚欲走又停,道:“朕会派人送你出宫。”
静止师太的木鱼没停,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仿佛对生死并不在乎。
孟婧宜这胎生得还算顺利,只疼了两个时辰。
等到婴儿呱呱坠地,她便昏睡过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好在窗纱遮着光,并不刺眼。孟婧宜一动,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
她侧头,伏在床边的宋宁琅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会儿他已经醒了,眼晴里闪现出惊喜的光芒,柔声问:“你怎么样?”
“疼。”孟婧宜嗓子是哑的。
宋宁琅心疼的问:“哪儿疼?是我攥疼你了吗?”
孟婧宜阵痛的时候,宋宁琅就在她身边,他比她还紧张,不停的说:“你要是疼你就打我、掐我,咬我都行。”
孟婧宜却只要求他使劲攥她的手腕。
她皮肤白嫩,一碰就青,这会儿宋宁琅小心的把她的手腕捧到自己眼前。
还好,过了一夜,昨天的青红已经消退了不少。
宋宁琅伸手抚过孟婧宜的额头。
孟婧宜朝他艰难的笑笑,道:“肚子,疼。”
生小阳阳的时候他不在,这回他说什么也要陪着她,可看她疼成那样,他又懊悔得不行,哪里看得下去她说疼,立刻起身道:“我让蒋先生和稳婆进来替你瞧瞧?”
孟婧宜摇头:“不用,过几天,就好了。”她左右四顾,问:“孩子呢?”
宋宁琅道:“我怕他哭了会吵到你,让奶娘抱到正房去了,你别急,我这就让人把他抱过来。”
他故作轻松的道:“生下来可真丑,小阳阳也是这般么?”
孟婧宜想笑,又忍痛收了笑,道:“一样的,小孩子见风长,只会越来越好看。”
宋宁琅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没急着去抱孩子,只把脸搁在孟婧宜的手心里,道:“宜表妹——”
孟婧宜只当他吓着了,伸手轻抚他的脸,道:“我没事,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有些狰狞,就不该让你陪在一旁。”
宋宁琅闷声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就是……宜表妹,以后咱再也不生了。”
孟婧宜无所谓,因此跟着点点头。
宋宁琅道:“跟我过日子,太平淡了些,委屈你了。”
孟婧宜惊讶的道:“你胡说,什么?日子平淡,才好。”这要是成天惊滔骇浪的,她可禁不起。
宋宁琅抬头看她。
他想的是,如果当初她没有嫁给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就成了贵妃或者皇后了?毕竟谁能想到当今陛下是这么痴情的一个人呢?
可一对上孟婧宜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孟婧宜没有一点儿后悔。
孟婧宜顺平产下男孩儿的消息很快送到了京城,随同贺礼来的是宋大太太,她看过孟婧宜母子,一脸真诚的笑着夸了几句。
孟婧宜养得好,孩子也壮实,宋大太太很满意。
避了孟婧宜,宋大太太对宋宁琅道:“你爹说了,给这孩子起名为晟,小名就叫元初。”
宋宁琅抬了抬眼。
宋大太太看他心思敏捷,也不瞒他:“来前我和你爹都商量过了,你大哥成亲这么多年,一连生了好几个都是女孩儿,长房不能没有长孙,所以晟哥儿,你和你媳妇就狠狠心,把他过继给你大哥吧。”
宋宁琅也不恼,仍旧平平静静的望着宋大太太,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儿子不明白?”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回来就是抱晟哥儿回京城的。”
宋宁琅讥诮的笑了下,道:“儿子有件事就禀告给母亲,那就是我和宜表妹以后不打算再生孩子了。”
宋大太太愤怒的挑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生不生的,那是老天的事,他说不生就不生?
宋宁琅道:“就是字面意思,如今有了小阳阳和小元初,我和宜表妹已经心满意足,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能儿女双全的。虽说子嗣越多越好,可兄弟阋墙是乱家的根本,就他们姐弟挺好。母亲不用担心,当初我和宜表妹成亲之初,怕她过早生育子嗣会损伤身体,我们一直避得挺好。”
宋大太太怔了半晌才想明白宋宁琅这话的意思,怪不得成亲三年,琅哥儿媳妇的肚子一直没动静,敢情他们从中捣鬼来着?他就不知道当初宋家多盼着生出嫡长孙来吗?
宋大太太抬手就给了宋宁琅一个耳光:“你混帐。”
宋宁琅也没躲,挨了这结结实帝的一巴掌,仍旧笑着道:“怎么混仗了?儿子也没耽误您抱孙子啊?”
“你这混帐,谁给你的胆子,谁许你自作主张了?你大哥膝下无子,显见你大嫂是不成了,你这时候不鼎力相助,却还要拆台,你到底是不是宋家的子孙?”
宋宁琅道:“母亲这话没理,生不生儿子,不是我说了算的,大哥有没有儿子,那是大哥该发愁的事,我又不是儿子多,也不是养不起,凭白无故,为什么要过继?”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大哥是长房长子,宋家爵位得由他来继承,谁都可以没儿子,就他不成。”
宋宁琅嘶了一声,道:“母亲只管放心,宋家的爵位,儿子看不上,你孙子就更瞧不上,所以这过继的事,母亲切勿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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