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遍江湖》第 5 部分阅读

    的安排下与南宫和苏澈同乘一辆敞篷纬纱马车,紧跟在她的香檀纱步辇之后,浩浩荡荡地穿过人群走到那一面峭壁之下。
    杜秋微所乘的马车在擂台前就停下了,见着前面的步辇一直抬上擂台,悠悠停下。一侧搭起的帐篷被两边面罩纱巾的女子掀开,先踏出一只绣工精致的布靴,再往上看,原来是一个面目不怎么慈善,髯眉说不上风采,衣饰华丽奢侈之至的老人。只见他抱拳一礼,脸上的肉因为笑而堆起:“郡主安好,一切都就绪了。”
    “这个人是……是,对了,缎坊联盟的盟主上官贤。”杜秋微一开始就觉得他很眼熟,现在终于想起了。
    “你认识他?”苏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认识,只是在客栈见过一面。嗯,有个叫云陌的年轻人还去拜见他来着,他好像是这次比武招亲的主办人。”
    南宫看着她,轻轻颔首:“姑娘只见一面,便记得这么清楚。”
    杜秋微抿唇一笑:“这有什么。我小时候读女诫。只一遍就背下来了。先生可吃惊了!不过后来家穷。就没有再读书。”
    “你……”南宫若有所思地道。“只要你想背。什么都能背下来吗?”
    杜秋微想了想:“我不知道。未曾刻意试过呢。”
    香檀纱幔被身边地紫衣侍女轻轻掀开。只听段菲菲放缓了声音优雅地说:“谢过了。”
    “老夫荣幸之至。”上官贤抱拳道。“如今只剩下十二个门派决出十强。请郡主示下。立即开始吗?”
    也不知段菲菲说了什么。纱幔被放了下来。步辇也被抬到一边。杜秋微听到身边有人小声咕哝:“什么郡主。连看一眼也不给。真真小气。难道是因为面相凶恶。平西大将军王看她实在嫁不出去。才想起比武招亲这个新奇法子地?”
    杜秋微不觉好笑。在这么多人眼里,这个简定郡主肯定是冷酷傲气的那种类型,谁能想到她本来的面目呢?也不知道她每天假扮成这个样子,累也不累?
    缎坊联盟是这次比武招亲的操办方,缎坊联盟的盟主自然就是主持者。北方武林有武林盟主,而南方武林却无,在淮南所有门派之中,缎坊联盟财势雄厚,无异于南方盟主,只是名分上不这么称呼而已。
    只见上官贤端坐一旁,身边一人报道:“第一组,步云楼楼主云陌,对决丹心派严茗。勿伤性命,点到即止。”
    那日所见的少年公子负剑上前,眉宇之间桀骜尽显。随手抱拳一礼:“云陌请赐教。”
    话音未落,长剑已经出手,如同风卷落叶,瞬间将没有还手之力的严茗逼退了好几大步。严茗转身准备格挡,却被他堵住所有行动方向,也不知他如何出手,剑尖已经指在自己颈前。
    严茗手一扬,短刀挡开长剑,一个侧翻准备攻击。云陌趁势追击,也不顾他的刀刃就要砍到自己,单手一推,绵如黄沙的身影已经掠至严茗身后,长剑翻转,再次架住严茗脖颈,同时左手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只听喀拉一声,严茗大声疾呼,半跪在地。
    杜秋微吓得惊叫出声,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抓着苏澈的手臂,上面都有些红肿了。脸上又红又白的,她连忙放开手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打斗本来就是性命攸关的,你不懂武功,也没见识过江湖险恶,还是不要看了吧。”苏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杜秋微看着他略带关切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阵揪紧。明明知道这么危险,他昨天为什么还那么快答应自己呢?因为想要确认他的武功门派,她昨天去请他今天代替和子卿参加比武招亲,当时令她十分惊讶的是,他居然那么快就答应了,而且不带半分迟疑。仿佛他站在那里,就是等着自己问出那句话,等着说“好的”。
    可是,明明这么危险,他为什么一点迟疑都没有?只记得当时与他对视,不知为何面红耳赤,转身而出的刹那,她听见他说:“其实,我本来决定不参加这次比武招亲了。”
    “你准备不参加了?可是你的少主……”
    “无妨。不过你要我帮忙,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为什么?”
    “没什么,算是我负你的吧。”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杜秋微没有问,只是隐隐觉得,现今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注定好了的,注定要完成一个终局。
    第二十三章 少年英杰
    剑尖点地,画了一个轻巧的圆弧,云陌笑着注视对手,眉宇间是化散不开的傲气。那睥睨的眼神,带着讥讽的色彩,简直要把人心挖出来似的。严茗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下擂台。只听云陌放声大笑,长剑指天,忽地纵身而起,跃至身侧一个平台之上,剑尖指着上方。杜秋微这才看见峭壁上有一个方孔,却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老夫果然没看错人啊。”上官贤拊掌而笑,“云公子少年英杰,三招之内击败对手,我南方武林后继有人了!”眼光瞟至上方,他颔首又道:“少年人,你有这般胆识,老夫很是欣赏。”
    云陌跃上擂台,做了一个四方揖:“小生此为,并非有向颜水宫挑战的意思,只是宣告天下,南方武林还有我步云楼!”
    “台下有些后生可能不知晓这个剑孔的故事吧。”上官贤道:“这个剑洞,乃是颜水宫老宫主玉斛珠挑战武当派掌门时,一剑插入所成的。当时武当掌门易寻程也是少有大成,却只能在玉斛珠剑下抵挡一招。虽说要为水琳珑报仇,玉斛珠却并没有杀他,而是将流风剑插进岩缝,约他三年后武艺大成后再战。”
    上官贤顿了顿,看着云陌收剑入鞘,昂首下台,又继续道:“三年之后,前武当掌门易寻程接到战书,却闭门不肯应战。玉斛珠十分恼怒,没有拔出流风剑与他一战,而是带着颜水宫众人杀至武当山下。本来只是二人相约决斗,但由于他始终不肯应战,玉斛珠恼怒至极,率人杀进武当派,见人就杀,造成灭门惨祸。”
    “后来易寻程终于在玉斛珠剑下败走而亡,妻子林飞絮也被颜水宫掳去……”听到这里,杜秋微大吃一惊,林飞絮后来难道加入了颜水宫?颜水宫主为什么没杀她呢?
    但是上次遇见,她不是被称作什么“庄主”吗?颜臻为什么要杀她?
    连掌门都被杀死,按理说来颜水宫与武当派应该是冤仇深重,怎么从来不曾听起和子卿提起报仇的事情?
    问题太多,萦绕在她脑海之间,怎么想也不能通透。这个江湖,真是太麻烦了,整天这么多问题让人困扰。
    “那个剑孔看起来好深。武当掌门都过不了一招,看来颜水宫老宫主的武艺,当之无愧是天下第一。”苏澈静静地看着那个剑孔,微微颔首道。
    “那把什么剑,就这样被插进去了?”杜秋微又被新的疑惑所困扰,“怎么能插得那么深?连剑柄都看不见了呢。玉斛珠的武功也高得太可怕了吧!”
    南宫看着她略带惊惶地眼神。不由笑了:“哪里能插那么深进去。流风剑再好。也会断地。那把剑在三年前就被颜水宫宫主拔出。送给当时地颜臻了。”
    “当时地颜臻?”杜秋微蹙眉。
    “嗯。和现在地是同一个人。”他低眉笑笑。又重新望向远方。
    “老宫主玉斛珠在五年前就死了。想不到少宫主也是这样地少年英杰啊。”苏澈眉宇之际颇有钦佩地色彩。
    玉斛珠地传奇故事。江湖上听过和没听过地人都不少。这个剑洞地故事知道地人就更少了。情报机关不敢多做颜水宫地八卦消息。导致众人大多都没有听过。连步辇上地段菲菲也听得十分入神。竟然把布幔拉起一端。仰头去看那个剑孔。
    “南宫大哥……”杜秋微小声道。“苏澈哥哥最后一场才比武。你还是去保护郡主吧——要是她出了什么差池。我可不好交待。”
    “无妨。”南宫随口应道,“她既然让我来保护你,应该做好防范了,何况没人会去动她。再说了,你要是出了差池,她才不好交待。”
    “我会保护秋微的。”苏澈认真地说。
    南宫瞟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几人无言看了一会儿擂台上的比武,觉得有些兴味索然。忽听一阵极其轻微的剑鸣吟在耳畔,杜秋微只觉得眼睛一花,电光火石的刹那,一把剑已经指着苏澈。来人歪着脖子,随手拉了拉凌乱的衣衫,不屑的声音道:“和子卿呢?”
    眼见长剑当前,苏澈不闪不避,连一丝畏惧也见不着,只是淡淡道:“他受了伤,由我来替他比赛。任倾欢公子好。”
    “哈哈——人间有味是清欢,不错不错,你还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在江湖上还算是小有名气嘛!任倾欢,字风姿,号风姿居士,幸会啊!”那人纵身大笑,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
    苏澈面不改色地道:“幸会了,风姿居士。晚辈身份低微,从前的确不知道您的名字,只是昨日听和子卿说起,今日会与你一战。他受伤不能前来,我便替他来行此约定。”
    杜秋微忍不住笑了出来。疯子居士,这个名号与他真般配。
    “我看他是吓怕了吧!”任倾欢唇角勾起,双手环抱,“难道是昨天吃坏了肚子,蹲得出不来了?”
    听此人言语这样粗鄙,容饰不修边幅,杜秋微不由得微微蹙眉。只听他反手一剑,划破苏澈的衣衫:“再不滚下来,我就把你衣服撕了!谁叫你替他应战,这就是报应——那小子欠我那么多钱,不如你也帮他还了吧!”
    苏澈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两个人偷偷摸摸的事情,扯上我做什么?”
    “好!”任倾欢把剑夹在腋下,居然开始拍手鼓掌:“不过你既然已经上了他的贼船,就要吃他的贼饭,入他的贼伙。如他贼伙的人,就是我任风姿的敌人!来吧,来和我打一架!要是你输了,就替他还我三千两白银,并这三年的茶酒费!”
    三千两纹银?杜秋微瞠目结舌,这么多钱,也不知道和子卿拿来做什么的。看这个人穿着破烂,根本不像有那么多钱的人啊……难道是和子卿欠他钱不还,硬是把人家弄穷了?
    不过眼下看来,这个人不仅破产,还差点就成疯子了。难怪一提起和子卿就这么激动——不过,和子卿昨天并没有说要还他钱的事情啊,万一苏澈一个失手,这个疯子真的要他还钱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知苏澈有没有考虑到,只见他拍了拍衣袖,冷哼一声跳下车去。也不管擂台上还有两个人正在打得水深火热,任倾欢一个侧翻跳上擂台,长剑一挥,不耐烦地道:“你上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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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情非得已
    苏澈看了一眼台上的人,眉头轻蹙,却也没有迟疑太久,侧身一步跃上擂台。那个负责维持秩序的灰衣人明显是吓了一大跳,连忙凑上前去:“任公子,钱为生计,却也不值得拿命来玩啊!你们玩没关系,要是误伤了我怎么办?还有——”他指了指后面打得水深火热的两个人,小声说:“你们就给点薄面吧,这还有两个在……”
    “不玩命,那我们便玩你吧——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任倾欢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灰衣人见状连退好几步,对那两个正在擂台上打斗不休的人招手道:“喂!你们两个快停手吧,任公子要在这个地方。”他说得理直气壮,杜秋微不觉吃惊,待看见那二人见到任倾欢便住了手,乖乖走下擂台,她的下巴简直就要掉下来了。
    南宫笑叹道:“缎坊联盟的任疯子,当真是顽劣成性。”
    “这个人是……”杜秋微有些讶然。
    “缎坊联盟的任倾欢,武林的后起之秀其一。”南宫熟稔地道,“出身名门,为人狂放不羁,武艺虽高,行事古怪。缎坊联盟的生意基本都由他操纵,能有今天的势力,多半都是他的功劳,所以大多下属都对他惟命是从。”
    杜秋微好奇地问:“缎坊联盟的人也就罢了,怎么擂台上那两个人也这么……”
    南宫哂笑道:“缎坊联盟财势遍及南方武林,积威之下,小门派哪敢争锋。”
    “你不会是子卿哥哥说过的情报组织的人吧,怎么知道得那么多?”杜秋微想起他方才还能说出那剑孔的故事,不由得心生佩服。托腮看着南宫,杜秋微脸上突然一阵发热:这个男子长得真好看……似乎比苏澈哥哥还要好看呢。与他说话的时候,心里为什么在扑通扑通直跳?
    “姑娘说笑了,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啊。”南宫说着,目光带了一丝探寻。注视着杜秋微,他缓缓道“你的手臂和脖颈怎有那么深的淤青,谁伤的你?”
    “哦,这个啊。”杜秋微回过神来,终于觉察到自己非淑女的行为,连忙坐直身子,掩好衣袖,“没什么,是我太娇贵了,稍微被碰一下都那么明显。”
    被他地目光看得抬不起头来。杜秋微只得喃喃道:“可能是昨天颜雪带我飞地时候。用地力气太大了吧。”
    南宫扬起眉毛。眼里有捉摸不定地色彩。而身上却突然散发一股寒意。让人凉彻心骨。只那么一瞬。寒意化为乌有。只见他面上和善了起来。甚至带了一丝戏谑地笑意:“这样——我教你几句诗。你下次见到颜水宫人地时候就念出来。保证化险为夷。如何?”
    “这……真地吗?”杜秋微有些怀疑。
    也不管她信与不信。南宫随口就念了出来。杜秋微侧耳细听。一遍成诵。
    擂台之上。两个用剑之人打斗正酣。兵器交错地声音听得让人头皮有些发麻。只见那两个身影被包裹在一团剑影之中。分不清彼此。刚看清身着青衣地苏澈。二人地行踪立刻消失不见。原来瞬间已经打至擂台后方。心中默默地为他祝祷。看着这么激烈地场景。默默涌出一些悔意。
    苏澈哥哥都说了。他不愿意再打下去。而她却为了证明他地身份。让他来这擂台上与人争斗。而且就算胜利。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冥冥中。杜秋微觉得。他是一定不会害自己地——如果他心有恶念。自己哪能平平安安地与他相处这么久?
    可是,可是如果子卿哥哥来,不是也这么危险吗?杜秋微抬眼看了一眼擂台之上,简定郡主朦胧的身影端坐在纬纱步辇之中。她曾经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我直接宣布谁胜谁负不就行了?
    毕竟今天打斗的人不是和子卿,所以简定郡主就这样安然地坐着,没有言定胜负。杜秋微又转头看了看杨阙,只见她做男装打扮,与“杨庄主”一同坐在最左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之上打斗的苏澈。心上顿时有些不忿,却也不知为何,没来由地有些伤心。
    苏澈哥哥人也挺好,因为被怀疑是缎坊联盟的,就被这样看待……不过为了澄清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杨阙脸上神色平静,应该是没看出什么来吧。这样就太好了——如果苏澈真的是缎坊联盟的人,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交代此事,怎么面对众人。
    也不知是不是打得时间太久,见着平分秋色的两个人速度都慢了下来,一招一式都能看清楚。即使动作慢了,剑招还是很凶险,尤其是任倾欢。他手里的剑就像手臂延长出去的部分一般,伸缩挥洒,自如灵动,想攻击何处就能准确无误地触及。苏澈的剑势仿佛没有什么凌厉杀招,全是格挡,然而格挡间也能抵上对方要害,令人不敢掉以轻心。
    一如长蛇,一如流水,二人体力渐渐不支,却还是分不出高下。众人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两人,不时有赞叹和钦佩之声传来。杜秋微不禁疑惑,苏澈的武功看起来不错啊,那天为什么打不过那几个人,还要他们相救呢?
    然而来不及细想,一声沉闷的呼声就撞击在心头,苏澈一招失手,顿时被对方反弹过来的大力击倒,往后退了好几大步。任倾欢大笑上前,毫不留情地挥剑砍下:“有你这个好属下,诚弟长足了面子啊!”
    苏澈皱了皱眉,翻滚几下跳了起来。虽然手里还拿着剑,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任倾欢哈哈大笑,身法一瞬间加快,剑影漫天飞舞,招招毫不容情,苏澈勉力支撑,眼看就要掉下擂台。
    面上露出鄙夷的,任倾欢长剑平举,挺身刺去。此招破绽大露,然而对于一个已无反抗之力的人来说却是无懈可击的。眼见他左脚已经踩到了擂台边缘之上,杜秋微不禁轻呼:“小心啊!”
    南宫倏地起身,袍袖一挥,眉宇严肃:“出你的杀招!生死时刻,容不得瞻前顾后、随意搪塞!”
    第二十五章 先立战约
    苏澈微微一愣,眼见危险迫在眉睫,也不知做了什么动作,身躯大幅扭转,侧过剑锋,转眼到了任倾欢的身后。只见他神色有些黯然,不顾对方再次的攻势,低眉,横剑,只听一声清脆的撞击,苏澈纹丝未动,而任倾欢却连退几步,险些掉下去。
    “好!”任倾欢的声音里竟然有喜悦的色彩。他不愠不火,再次攻上前,苏澈身躯微微一侧,剑身一抖,顿时光彩流离,令人目不暇接。刹那间,剑身如闪电般逼了上去,任倾欢吃力格挡,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苏澈目光中有些迟疑,但还是持剑攻了上去。
    剑影绚烂,配合着交错鸣击之声和他从容不迫的步伐,显得分外好看。杜秋微被那剑影深深地迷住,恍然间觉得他就像天上的神明,身披七彩云霞,交错环佩,跳一支霓裳曲。
    他出招极快,任倾欢大意之下,手上的长剑竟被他挑落。众人都以为胜负分出的时候,苏澈却也将剑回鞘,抱拳道:“失礼了。”
    说话此话,他转身离开,头也不曾回过,只余台上任倾欢瞠目狂笑。
    “折烟穗加上斜风细雨剑,年纪轻轻,修为不浅啊!只是可惜了。”南宫轻轻叹息。
    没有明白他的话,杜秋微疑惑地问:“什么可惜了?”
    “可惜未遇贤主。”南宫柔声道。
    “情非得已。”转瞬间,一个略带腥气的身影翩然而至,对南宫抱拳道,“多谢。”
    南宫微微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却不见半分自傲。那睥睨气势浑然天成,不须加半分雕琢。他终于开口,语气肃然:“常有千里马,而非伯乐。你可愿跟随我?”
    苏澈抿唇一笑,略带苍白的脸上存有少许的柔和。他轻轻摇头,诚恳地道:“若是在您手下,我将永远是一个下属。”
    南宫笑得有些沧桑。“既然如此。我希望今后能有一天。与你一战。”
    苏澈低首揖道:“小生武功低微。不敢有此荣幸。”
    “我不管。”南宫袍袖一挥。毫不领情。“你若觉得没资格。这些年就给我好好历练!到时候若是退缩。就想想武当派地老掌门吧!”
    苏澈低眉不语。但是杜秋微能看见他眸中一闪而逝地光彩。以及肩上地微微颤抖。
    现在地南宫……给人一种好可怕地感觉。杜秋微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寒彻心骨。这时候杨阙已经走了过来。看着苏澈。赧颜一笑:“不好意思。之前竟然误会你是缎坊联盟地人了。”
    苏澈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毛。不知该说什么。只见她唇角勾起冷笑。又道:“那么请问。你是不是婉约宫或者颜水宫地人呢?”
    “杨姑娘,何以见得?”苏澈道。
    “你的招式我不认得,但是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站在那里打架,站在这里说话。不是杀手组织的人,怎能有这样的毅力?”
    苏澈不由莞尔:“姑娘你错了,小生正是缎坊联盟的人。如果你们想知道我的来历,大可以问我,不必用比武来试探。”
    杨阙的眉毛惊诧地扬起,却也看不出恼羞成怒。只见她微微一笑,如同春风般和煦且骄傲:“那我们就挑明了说吧。你接近杜秋微,接近简定郡主,到底有何用意?”
    “这些话,是你杨庄主让你问的吗?”
    “哼,自然不是。”杨阙露出蔑视的神色,“是我代替盟主问你的。你们缎坊联盟切断北方武林的通商之道,究竟是何用意?连哥哥也被你们收买了……你们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得要延伸到北方挑衅去了,是也不是?”
    “什么收买不收买。”身侧一个沉抑的声音带着恼怒响起耳畔,“你小孩子懂什么。”
    “哥哥!”杨阙的声音顿时拔高,脸也涨红了,“我已经跟盟主说过了,不会削减你们的商货!你不要再错下去了,盟主他……”
    杨羽拂袖冷哼:“林飞絮没有救成,你还出来做什么?快快回去吧。”
    杨阙的面色由红转青,又转成白色。她握拳紧紧,咬牙切齿地道:“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都看不起我的能力!我就是不回去,等我做了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女侠,看你们还敢不敢拿我不当回事了!”
    杨羽还要再说,南宫却忍俊不禁:“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杨姑娘事事受挫,自然要做出什么,才肯回去。”
    苏澈看了看擂台,道:“杨阙姑娘,该你上台比武了。”
    旁人见杨阙一身男装,居然被人叫做姑娘,不由得心生诧异,指指点点地小声絮语。杨羽道:“你的女儿身已经暴露了,上擂台被人揭穿对郡主不好,还是我代替你去吧。”
    杨阙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只听杨羽又缓缓一叹:“你以后要自己小心,回去以后我还有要事,就不保护你了。你最好还是早些回去,别让北盟主担心。”
    “我,我知道了。”看着兄长关切的眼神,杨阙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杨羽不再多言,转身跃上擂台。苏澈对南宫抱拳一礼:“眼下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先送秋微姑娘回去吧。”
    南宫看了他一眼:“你去吧。”
    “谢了。”苏澈低首一笑,轻轻牵起杜秋微的手,“走吧。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同路而行了。”
    杜秋微没有问缘由,只是隐约觉得,他们二人似乎在一起走着,行的却不是同一条路。
    “杜秋微,你是个好姑娘。”行了许久,苏澈终于开口。如横烟一扫的眉毛下,眸子是那么的清明澄澈:“人生诸般无奈,很少寻到你这样真性情的人。认识你,苏澈三生有幸。”
    杜秋微觉得心弦被什么绷紧,只见他低下头,伸出手指,在她颈边一抹,勾出一条吊坠。那是一个看不出价值的玉玲珑珠,镂空花纹雕琢得极是精致:“缎坊联盟要我将你带回去,我不知道为何,但是盟主的意思,似乎对你恨之入骨。把你带回去,一定会给你生不如死的折辱。这几天来的接触,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我不会这样做。”
    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一下子笼罩心头。朦胧的目光中,苏澈的身影是那么不真实。
    “我从小生活在缎坊联盟,看惯了里面的钩心势利,想要和他们不一样。”苏澈淡淡地说,“我接近你,只是想知道,这次如果照办,我会不会后悔。”
    “从前做过的错事,后悔无益。不如从你开始,让我重新做回自己。”
    第二十六章 令有玄机
    他看着杜秋微,不觉微微笑了。伸出修长的手指,柔柔为她拂去泪痕:“你不要哭。现在我知道,我会后悔了。”
    “可是,可是你空手而回,他们会不会对你做什么,做什么不好的?”杜秋微哽咽着,也不知听了他的话有没有难过,“就算你不抓我,他们会不会派别人?”
    “如今他们内斗剧烈,已经自顾不暇了,所以你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苏澈站直身子,已经能看见客栈的招牌,“你若能一直跟着南宫大哥就好。”
    “南宫?嗯,他是很厉害的样子……可是我没见过他使武功啊。”杜秋微道。
    苏澈摇头道:“武艺内在,若是喜欢外露的,定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我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杜秋微牵着他的衣角,不舍之意溢于言表。但想起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却是试探,不由得有些伤心。原来还以为,苏澈哥哥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呢……原来他也是有目的的啊。不过,他能做到这样,也很不容易了,还要什么所求呢?
    能与他相伴,哪怕一天,也很开心。这样就够了。时间久了,人心也渐渐透彻,人情也会慢慢地变质。
    “苏澈哥哥——”杜秋微抬起头,“你就这么回去,不会被你少主责罚吗?”
    “秋微,你不用担心我。”苏澈看了看天际,“我真的要走了,你保重。”
    微风令他的青色衣袍柔柔翻飞,他的身影有些单薄落寞。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他是有任务在身的,如今疑惑已了,徒留无用。不负,不悔,就是他的准则。
    杜秋微转过身来。方想拭去眼角泪水。却发现早已风干不见痕迹。南宫从客栈后面走出。身后跟着换装过后地简定郡主。没有半分感情地道:“回去吧。”
    “我听说苏澈把任倾欢打败了?”见几人进来。和子卿忍不住兴奋地嚷嚷起来。“幸好有他在。我一直担心怎么打过他呢。这下好啦。真是太好啦!”
    段菲菲“扑哧”笑了:“有你这么损地吗!小心坏事做尽。报应不爽。”
    杜秋微敛去不悦之色。瞥了他一眼:“少爷。你地伤好了?”
    和子卿颔首道:“是地。而且彩蓝已经醒过来了。”
    南宫坐在彩蓝身侧。伸手按着她地脉门。头也不回地问:“听说你与缎坊联盟地公子任倾欢有过战约?”
    “是的。和家为了支持北盟主重建损毁的武当派,向缎坊联盟借过几千两纹银,三年后未曾还清。任倾欢便说想要与我一战,若我赢了,和家就只须归还一半。我重出江湖的那刻,就是战约履行的一时。”
    “和家乃当地乡绅,怎会还不清钱?”
    “这个我也不知。”
    突然间,杜秋微想起那日在账房无意翻看的账册,白纸黑字清晰地镌刻在脑海里,怎么也抹之不去。进账三千二百,支出三千九百,利润居然还有一百……也就是说,有八百两银子的不明收入!
    这个收入,到底是什么?和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难道说,和子卿也没看过那个账册?库房被彩蓝烧掉,证据也没有了,如今,事外的知情人或许只有她一人而已!
    “秋微,你怎么不说话?”看见她的面色有些发白,紧紧抿唇不语,和子卿有些疑惑,“是不是生气了?”
    杜秋微怔怔地摇头,只听他叹道:“我武功低微,又多年不曾练过,若与他比试定是凶多吉少。若苏澈是缎坊联盟的人,他定然不会下杀招吧。”
    “那万一不是呢?”
    “但他的确是啊。”面上绽开笑容,他温柔地道,“秋微,没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只是让你放宽心罢了。他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不是就走了吗?”
    “我带你出来,若是不能保护你的安全,还有什么用呢?战约我不在乎,输了就输了,受伤就受伤,还债就还债,但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能担待得起?”和子卿看着他,温柔如絮语。
    【杜秋微埋头坐着,一时无言。从前听他的话,总是有些感动的……这世上,除了父母,还有谁对她如此好且不求回报?如今的她,也是一样,却只是感激,心未有动。
    彩蓝睁开眼睛,却低头不敢看南宫的眼睛,脸颊上一片绯红。南宫见此,拂袖起身,往门外走去。一面淡淡地道:“郡主,昨日你说好看的那个,我们去买下来吧。还有,杜姑娘——你去我的房间里将那瓶金创药拿来,给彩蓝换上。”
    “哦。”杜秋微点点头,没有多说。
    可是,答应是答应了,她可并不认识金创药啊!看着面前的一排小白瓷瓶子,鼻尖已经沁出了点点冷汗。轻轻打开一个瓷瓶的盖子,刺鼻的气味熏得她头晕眼花,连忙阖上瓶盖。又取出手边一矮瓶,瓶塞是绿色的,一打开来,味道还是那么辛呛,但是闻着却也没有方才那样难受了。
    皱了皱眉,她又取出第三瓶,
    到底是哪一个呢?这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看起来都一样啊。万一拿成有毒的,彩蓝一定会有生命危险的……还是回去问问他们好了。
    暗自感慨自己的无用,眼睛已经瞥见窗旁案几上的一本书。之所以引人注意,是因为那是一本打开的书,书的一角还压着一个墨绿色镇纸。杜秋微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不由得走了过去。
    近处一观,只见一片树叶看似无心地放在书页上,右侧的空处,有人用旁红笔批:万般皆空,万物皆同。所求皆应,所得失逢。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禅机妙语,有万法皆空的意思。万法皆空,也就是说此生所求都是虚妄的……凡人不可能都领会高深的佛法,但是这批注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
    不要妄求一切东西,随缘便好,否则到时候万般皆空,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澈哥哥只是离开了,又不是永远也见不到——读罢批注,杜秋微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这个。然而万物皆同是什么意思?
    又往下看了几行,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实在是看不懂。这是一本什么书啊?她以前从未听闻,自然不明白其中玄妙之处。
    脑海里灵光一闪,杜秋微转身奔至药柜前,从四个小格中各拿起一个瓷瓶,细细地倒出一些在手心上,依次拈了一些在鼻前嗅了嗅。忘记自己早被呛得眼泪直流,杜秋微终于露出微笑:果然如此!
    第二十七章 本该如此
    药粉触手感觉一样细腻,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是治疗伤口的药,应该是同样的原理,只是因为针对的伤口而用的药不一样。彩蓝的伤口在肩头上,应该是流了很多血,而手里这个唯一一个红瓶白塞的,应该就是正确的药了吧。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应该拿那个白色瓶塞的……”刚刚走进门去,听到彩蓝如此说,杜秋微莞尔:“我已经给你拿来啦。”
    彩蓝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终于释然而笑。“听说你和苏澈代替我们两个去比武招亲那里了?”
    “是的。”说这句话的人是和子卿,只见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捧着一盏汤药走了进来。他走得极稳,碗里的汤药竟也不曾洒出半滴。只见他对彩蓝微微一笑:“快些喝了吧,我在外面给你凉了这许久刚刚合适,要是再凉一点就伤胃了。”
    “谢谢你,少爷。”彩蓝忽闪着眉间明媚的笑容。
    和子卿呆了一瞬,这才笑道:“你笑什么?”
    “还说我,你也在笑啊。”彩蓝朝他拌了个鬼脸,一口气喝完了碗里苦涩的药。
    和子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秋微,苏澈去哪里了?”
    “苏澈回去了。”踌躇了好久,杜秋微终于说了出口,“他说他的门派里有要事,不能再耽搁了。”不知为何要对他说谎,杜秋微迟疑一瞬,还是没有说出苏澈的确是抓她的人的事实。
    和子卿笑得极是开心:“这样也好……省的多一个人总有麻烦。”
    麻烦吗?杜秋微想起那日只和苏澈一人出去,他曾经说过“今天不会有危险”,如果他想杀自己,应该早就动手了。多一个他也没什么的,只是和子卿太过谨慎了。
    然而她并没有反驳。只问道:“明天我还要去吗?”
    彩蓝皱了皱眉:“不要去了。万一有什么危险。我可救不了你。”
    和子卿没有说话。奉上一盏甜茶。劝慰似地说:“快喝一点吧。这件事情与郡主他们商议后再做决定。反正你地伤还要养许多时日呢。就不要操太多心了。”
    杜秋微恍然忆起。当日客栈失火。是他抱着自己从窗户跳了出去。作为一个淑女。当时她竟然有嫁给他地想法。然而现在。这个想法似乎烟消云散。
    不就是被抱一下嘛——入了江湖。就是江湖儿女了。人人都说江湖上不拘小节。这也根本不用耿耿于怀地。不过说到嫁人。其实这些哥哥都对我很好……
    唉。娘要是知道我现在地想法。肯定要气死了。
    银色的雨丝冲刷着苍翠的树木,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枯枝落叶顺着水流向不知名的方向,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已经被雨水填平,茂盛的杂草伏倒在一旁。大雨突然间倾盆而下,一直下到第二天晌午。因为这个缘故,比武招亲延迟一天,杜秋微坐在床边,看了半天的雨。
    和子卿一直陪在彩蓝的身边,二人不时耳语些什么,笑得很开心。杜秋微不愿多想,只是( 色遍江湖  ./45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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