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第87章 除魔师的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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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艾, 21岁,一年前的今天,并没有想过一年后自己会是怎样。
    一年前, 她刚刚进入大学, 刚刚结束了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开始了大学的第一个寒假。那个寒假与往年并没有区别, 爸爸放下工作休息了,哥哥也放假回来, 家里每天都很吵,但是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每个人都很快活。
    那个寒假, “妈妈”还是一张令人怀念的照片,和叶家的“婚约”也是一个没被人当真的过去的故事。
    那时候, 许艾当然也不可能想过, 自己一年后的生活会朝着一个她闻所未闻的方向,撒开双腿,大步狂奔。
    当时她对未来最大的展望,就是好好学习, 毕业后找个好工作,然后好好工作, 赚钱还债。
    ……这么想想, 现在的她也许还没看得那么远。
    现在她只想知道, 几个小时后的自己该在哪里。
    许艾坐在火车站候车厅, 每隔五分钟就看一眼时间。看到第12次的时候, 火车终于到站,她拉着箱子检票上车,坐下之后给叶家打了个电话——当然无人接听。
    许艾转头望向车窗。天色已经黑了,车窗映不出外面的景物,上面只有她疲惫的脸。
    傍晚5点出发的火车,到站是晚上8点。
    出站后,再到高速路口……是晚上9点。
    然后又是一段长长的山路。
    车窗上映出的那张脸皱了皱眉头。
    火车开过沿途一个又一个车站,每一次到站,许艾都给叶家打去一个电话——永远都是“暂时无人接听”。
    8点,她的车站到了。许艾又最后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把电量见底的手机揣进兜里,拉着箱子下车,去找一家小旅馆。
    只能明天天亮后再说。
    小旅馆的床位又窄又硬,她怕脏,也不敢躺进被子里,就穿着衣服在床上靠了一夜。
    她又做了那个熟悉的梦。梦里,叶家大宅成了一片荒屋;她光着脚在瓦砾堆上走过,踩着碎砖乱石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她想去找叶负雪,然而整栋宅子里安安静静,她叫谁都没有回应。废墟里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她转身一看,那只流浪猫蹲坐在高高的墙头,也正低着头看她。它的眼睛是透彻的金黄色,瞳孔眯成两条细线,气势和神情竟有些狮子似的威严。
    梦里,许艾问它,你看见人都去哪儿了吗,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那只猫“嗷呜”一声怪叫,然后从墙头一跃而下,飞快地朝着北屋跑去了。
    许艾急忙跟上它,一路跑过东厢,跑过花园,跑过枯萎干涸的荷塘……那只猫纵身一跳越过围墙,消失在视线尽头。
    许艾看到北屋坍圮的屋檐下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长衫,身形干瘦。他坐在垒叠的断墙上,仰头望着天空。
    看不到他的脸,许艾叫了他一声“叶先生”,他没有回头。
    “叶负雪”——没有回头。
    “……负雪”。
    他似乎一怔,缓缓地回过头来。
    他用虚无的视线望着许艾,说,碗碗,我害怕,我看不见你了。
    许艾醒了,发现自己裹着外套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在清晨7点12分。
    这座城市的年味比家乡更浓一些。许艾拖着箱子走上街头,耳边尽是“恭喜发财”的老歌,广告灯箱里也循环播放着贺年广告。她拦了一辆出租车,不巧遇上年前大堵,到达高速路口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
    上午10点,许艾拖着行李箱开始山路跋涉。
    深冬的山野里,只有风声,鸟声,还有她的行李箱“骨碌骨碌”滚过的声音。
    这一路上,许艾想过很多可能出现的情景:到家后,发现房子成了梦中的样子,家里谁都不在了;到家后,发现什么都没发生,叶负雪正抱着50晒太阳,祖奶奶提着一个小绣球在旁边悄咪咪地逗猫;到家后,门紧紧关着,她进不去,在门口吹了好久的冷风,然后叶负雪和明叔才开着车姗姗来迟,然后他慌里慌张地推着她进屋,说不好意思,刚刚去了师父那里……
    前几天可能下过雨,山路上尽是被晒干的车辙印。许艾拖着行李箱走得很慢,快不起来。
    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许艾想。希望她一回到家里,明叔笑嘻嘻地来开门,然后50“喵呜喵呜”地跑过来,后面跟着追它的祖奶奶。
    希望她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人坐在阳光下。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会回过头来,挑起薄唇一笑,对她说——
    身后突然响起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有人按了两下车喇叭。
    许艾一愣,几乎跳着转过身去——
    眼前是一辆陌生的保时捷,她没见过。
    保时捷慢慢减速,在她面前停下了。然后驾驶室的车窗降下,一个男人探出头来。
    他摘了墨镜——是陈玉临,许艾前几天才在电视上见过他。
    “这不是许小姐吗,”陈玉临说,“你刚从外面回来?”
    许艾说了声“是啊”,然后看到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在朝她笑。她想了一会儿,想起了“李倩”这个名字。
    “快过年了,倩倩说来看看叶先生,拜个年,”陈玉临说,“在这儿遇到你也真是巧了,要是不嫌弃,不如坐我们的车一起过去吧。”
    许艾赶紧道了声谢,带着箱子坐上车去。
    “我们才是要好好谢谢叶先生。”李倩跟着说了一句。
    她说,她和陈玉临已经在外地登记领证了,就等着公司选日子公布。
    “之前的错事,能弥补的都尽力弥补了,不能弥补的……”陈玉临的声音顿了一下,“引以为戒吧。”
    “许小姐怎么自己回来了?”李倩转开了话题,“没让叶先生派车来接吗?”
    许艾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想了一会儿才说:“突然想回来的,电话一时没打通。”
    “应该多打几个,”陈玉临说,“前天我打电话过去,也是没人接,不过昨天马上就打通了,于是我就带倩倩过来了。”
    “……哦,”许艾点点头,“可能是明叔正好走开了吧。”
    二十分钟后,保时捷到了叶家门前。陈玉临下车敲了敲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许艾和李倩便先下了车。
    门里没人,没看见明叔。
    许艾愣了一下,然后听见有人远远地走来,边走边说:“陈先生别来无恙。”语气清冷,仿佛在这冬日山野里漫不经心吹过的微风。
    然后那人的脚步一顿,在廊下站住了。纤薄的嘴唇渐渐扬起,咧开一个微笑。
    “你回来了。”叶负雪说,仿佛冬日的微风里带来梅花的淡香。面具都盖不住他脸上满溢的笑意。
    然后他迈开步子,更快地朝前走了过来。
    “我们在半路上遇到许小姐,就正好把她捎来了,”李倩说,“叶先生过年好呀。”
    叶负雪朝她笑了笑,马上转向许艾:“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在家里过年。”
    他面色红润,完全没有梦里那副颓唐苦闷的样子——看来什么都没发生,确实又是自己多心了。
    还好是自己多心了。
    “……家里没什么事,我就早点来……来看看50,”许艾说,“对了,明叔呢?”
    陈玉临都停完车回来了,还没见到明叔过来。
    “你走之后不久,明叔突然病倒了,”叶负雪皱着眉说,“心脑血管方面的病……还好师父在,赶紧打电话送了他去医院,现在还在医院里观察治疗。”
    “……白先生也在?”许艾一惊。
    “师父来陪我过年,”叶负雪说,“幸亏他在,不然这个家里……都没人能打急救电话。”
    许艾下意识地朝西厢望去。
    “你先去放行李,休息一下吧,”叶负雪说,“中午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
    说完,他引着陈玉临和李倩朝客厅去了。
    许艾拖着箱子走去东厢,经过花园,看到园子里的花开败了,灌木丛里枯了几株冬青。
    她推门走进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那棵桂花树落了一半叶子,剩下的一半也是枯黄干皱,一阵风来就摇摇欲坠地晃荡。许艾越来越有种不妙的感觉,她放下行李走出屋外,突然听见“嗷呜”一声。
    许艾猛地转头,看到那只流浪猫缩在花坛的阴影中,瑟瑟发抖,全然没有梦中威风的样子。
    许艾朝它走近一步,它金黄的眼睛看到她,眨了眨,抖索着站起来,似乎想朝她走来。
    院外传来又一声猫叫。流浪猫顿时炸开一身的毛,朝着院门弓起背,龇出牙,好像分分钟就要扑上去。
    许艾转头一看,看到50竖着尾巴从外面走进来。它在门口一停,温温柔柔地“喵呜”叫了声,朝许艾过来。
    那只流浪猫立刻冲出去扑咬50。两只猫“叽哩哇啦”地扭打成一团,等许艾反应过来,50已经被流浪猫咬着耳朵按在身下,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呻/吟。
    “不要闹!不要打!”许艾上前一巴掌把流浪猫拍开,抱起自己的猫搂在怀里。那流浪猫“呜”地低吼几声,一扭头跑走了。
    许艾摸了摸怀里的50,摸到它身上还结着几条痂,顿时又是一阵心疼。
    “它这么凶,我们不要跟它玩了,以后看见它就跑,不要打架。”她教训说。
    50“喵呜”一声,乖顺地蹭了蹭她。
    许艾便抱着猫在宅子里转了转,客厅的方向传来几人的说笑声。她凝神听了会儿,没听见白先生的声音。
    看来他应该在别处。
    许艾便朝花园过去了。才刚刚走了一小段,怀里的50挣扎着跳下地来,一扭屁股跑进草丛里没了影。
    许艾抬头朝前一看,荷塘就在不远处。
    花园里的草木都有些零落萧瑟的时候,荷塘里的荷叶荷花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许艾走近几步,看到荷塘边上围着的柳树枝叶稀疏,好像刚刚才换下叶子,准备过冬。
    许艾低头一看,池水颜色变深了,一时没看见鱼群。她盯着看了好一阵,突然听到荷叶“唰啦”一响。
    ——一个巨大的,壮硕的影子,闪着幽暗的绿光,从水面下慢悠悠地游过,撼动了叶梗。
    附近的荷叶也跟着“唰啦”“唰啦”地一阵摇动,那巨大的东西朝荷塘另一边过去了。
    许艾顺着看去,看到对岸站着一个人。
    米白色风衣,卡其色长裤,他的视线远远越过水面,落在许艾脸上。
    “白先生,”许艾抢先叫了他,“过年好呀。”
    白先生笑了笑,下巴上的伤痕跟着一动。
    “许小姐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多陪陪你爸爸。”
    “爸爸嫌我烦,把我赶回来了,”许艾说,“反正家里待着也没事,还不如来这里,跟你们凑个热闹。”
    白先生又笑了笑,绕着荷塘朝她走来:“你爸爸身体好吗?”
    “你不是才见过他,怎么还要问我。”许艾说。
    白先生眯了眯眼,刚要开口说话,许艾又抢先打断了他:“原来你和我爸爸早就认识——倒是早说呀,咱们说起话来还能更亲切点。”
    白先生干笑了两声:“我是听说你们父女关系不太好,怕我说了之后,你还迁怒我。”
    “哪来这种事,”许艾说,“我像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嘛。”
    白先生“哈哈”笑了。
    “这趟回去,我还看到珊儿阿姨的照片了,”许艾说,“她可真漂亮。”
    白先生的笑容淡下了。他望了一样荷塘里盛开的荷花,然后叹了口气。
    “可惜姐姐去世多年……”
    ——“原来她是你姐姐。”许艾说。
    白先生一怔,转过头看她。
    许艾本来只是怀疑,没有切实的证据——但现在当事人自己都说了,那还要什么证据。
    更意外的是,得到了“去世多年”这个情报。
    许艾也转头朝白先生笑了笑:“我只是看见老照片,想到就说了,没想到居然是你姐姐——怪不得白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
    “……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白先生说,“不过女孩子太聪明了,往往就不可爱了。”
    “所以像我这样又聪明又可爱的人,才更显得珍贵呀。”许艾笑嘻嘻地说。
    然后聪明的小姑娘又很聪明地换了个话题,不咸不淡地聊起年货年节来。
    两人之后的交谈都是随口家常,也许还不如客厅里正在聊的那几人来得有趣;但就像水上的荷叶,虽然眼中所见的只有纤纤一页,水面之下却连着千丝万缕。
    “时候差不多了,”白先生说,“该吃饭了。”
    他也不等许艾回应,转身就朝主屋走去。
    许艾回过头,远远看到主屋客厅的门开了,叶负雪正送陈玉临和李倩出来。
    午饭在小圆桌旁,三个人坐着稍微有些挤。
    不知是因为过年,还是因为许艾来了,午饭十分丰盛;在主人家不吃肉的情况下,十个菜里竟然有八个荤菜,红烧的,清蒸的,炖煮的,油炸的,天上水里地下,飞的游的跑的,满满摆了一桌。
    “……这么多肉啊。”许艾说。
    叶负雪笑了笑:“都是师父安排的菜。”
    “你身体还没好,多吃些肉,恢复得快,”白先生说,“什么规矩,都没身体重要。”
    叶负雪便应了声“说得是”,然后夹了一块红烧肉。
    许艾看他眉头微微一蹙,把肉放进嘴里,也没细嚼,就囫囵咽下了。
    “我喜欢吃肉,给我留着,”许艾说着把一碟烫青菜,一碟拌海带换到叶负雪面前,“这个给你,别跟我抢。”
    白先生又眯起眼睛朝她一望,然后笑笑摇摇头:“还是个小姑娘。”
    许艾就继续演她的“小姑娘”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倒真像是家人聚餐。许艾又问明叔的事,叶负雪说,明叔是突然晕倒的,医生说这个年纪的老年人,都难免有这方面的毛病,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可能会炸,也可能迟迟不炸。
    “那这两天,家里的事都是谁在管呀?”许艾问。
    叶负雪笑了笑:“多亏了师父。”
    明叔原本的工作便是帮叶负雪处理日常事务:接电话,回信息,安排日程;现在这些事都交给白先生了的话——
    “本来年底也没什么事,”白先生说,“来的电话也都是贺年的。”
    ……看样子,明叔的手机也是在他那儿了。
    “我想去看看明叔,”许艾说,“他在哪家医院?吃完饭我们去看看他吧。”
    “你才下了火车,不会累吗?”叶负雪说。
    “没事,我昨天就到了。”许艾说。
    叶负雪有些疑惑地皱了眉头。
    “到的时候都是晚上了,我一直打不通家里电话,没人来接我,就只好在车站旁边小旅馆里住了一夜,等天亮了才过来的,”许艾说,“还好半路遇到陈玉临他们,不然我可能这会儿还在拖着箱子走山路。”
    她朝白先生一望,对方脸色如常。
    “可能是我漏接了吧,那还真挺不好意思的,”白先生说,“幸亏你没什么事。”
    许艾刚要说话,她桌下的膝盖被人轻轻一拍。她垂了视线,看到叶负雪伸手在桌下晃了晃手指。
    ……是叫她不要说?
    午饭后,三人便去了市区医院;白先生开车。明叔当时正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书,见他们过来,他十分惊讶地扬起眉毛,然后笑了。
    他的气色不错,就是瘦了一些。许艾十分懊恼,来的时候太急,也没带些家里的特产点心过来,只能就这么空手探病了。
    “许小姐怎么不带你爸爸一起过来,”明叔笑笑说,“老先生一定舍不得你吧。”
    “我倒是想让他一起来这里过年的,”许艾说,“但是买不好票,他说年后来玩也一样,就先让我回来了。”
    明叔的眼神暗了暗:“我怕是也要年后才能出院了……明明没什么事,医生非要我留院观察。”
    “听医生的,”叶负雪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养病。”
    明叔连连点头,然后转向白先生:“白师父你也得注意着了——咱俩年纪差不多,医生说这毛病是说来就来的。”
    白先生笑了笑:“你也是太操心,累的,我倒是比你稍微空闲些——出了院之后,你也考虑考虑,退休享福吧。”
    明叔的眼神又是一暗,立刻去看叶负雪。
    “师父说得对,明叔为我家操劳一辈子,是得休息休息了,”叶负雪说,“年后我就去物色新人,来接你的班。”
    “可得好好找,”白先生说,“全家上下事无巨细,都是管家一手把持,要好好找个靠谱的——像明叔一样的。”
    明叔愣愣地看着两人:“那我到时候……”
    “到出院的时候,你给我个电话,”叶负雪接着说道,“我们来接你回家。”
    “啊?”明叔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接你回家休息啊,”叶负雪说,“也得给你换个房间了,稍微大些,敞亮些的……你看花园东边那屋子怎么样?”
    明叔出了口气,“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先生你是这个意思啊,”他说,“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明叔笑着说,“不过说这些都还早呢,怎么也得过了年。”
    叶负雪也笑了:“不过到时候,教导新人的事还得让你来——搞不好会更忙一些。”
    两人又一起笑着聊了几句,许艾悄悄朝旁边一看,白先生也眯着眼,只是眼底并没有笑意。
    看他的神情,似乎叶负雪的回答,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明叔那里回来的一路上,叶负雪的话匣子有些刹不住了。他絮絮叨叨说了一路,说的都是以前的事:父母去世之后,明叔照顾他,帮扶他,家里大小事务都是明叔打理,亏得有明叔在,远在天边的亲戚们才没敢来趁火打劫他一个失明的孤儿。
    “也多亏了师父一直教导我,没嫌弃我天资愚钝,”叶负雪说,“要不是你们两个,我哪里会有今天。”
    白先生只是笑着应声,没有多说话。
    “我那时候还很皮,弄坏了师父一副考究的太阳镜,又怕你骂,就悄悄拿去让明叔修好了,给你放回原处,”叶负雪说,“这件事……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白先生好像走神了,没有立刻回答。车子等完一个红灯,他才笑了两声说:“虽然明叔修得很好,但多看几眼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我当时就想,要是找你算账,只怕你又要哭,不如就算了——没想到你还敢自己跟我提这事。”
    叶负雪也眯了眼笑,不再说话了。
    到家后,白先生去停车。叶负雪与他客气几句,便转向许艾:“要不要来下个棋?”
    许艾二话不说,朝北屋过去了,还走在屋主的前面。
    进屋后,叶负雪摆好棋盘,许艾也泡了一壶茶;然后两人相对而坐,拈棋,落子。五分钟后,局势十分明显地一边倒了。
    叶负雪抿住一个笑,稍微收起了攻势。
    “你父母是在你二十岁那年去世的吧?”许艾突然开口道。
    叶负雪点点头。
    “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会做出三岁小孩的事来——我十岁的时候干坏事被抓到,都不会哭哭啼啼了,”许艾说,“你这试探得也太明显了吧。”
    叶负雪愣了一下,笑了。
    “被你发现了。”他说。
    “所以……你早就觉得他很奇怪了?”许艾说。
    但叶负雪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叩下一枚黄棋,等着许艾落子。
    “你早就发现……现在的白先生,可能不是原来的白先生了?”许艾接着问道。
    但她觉得很奇怪,叶负雪看见的不是皮相,他能直接看到人的魂体,那为什么还会被一模一样的外表蒙蔽——
    不对,她想起来了。
    叶负雪曾经“失明”过一段时间。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什么都看不见。
    而这一个月之后……也许那个“芯子”已经和躯体融合,没有什么异样了?
    “……他是那个时候被‘换芯’的?”许艾问,“就是你看不见的那段时间?”
    但她立刻想到更不妙的事了。
    那个时候,因为叶负雪突然病倒,所以白先生给他留下了许多“药”,叮嘱他按时服用。
    然后,叶负雪也确实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给你吃的是什么?”许艾急得声音都大了些。
    “我没有喝那东西,”叶负雪说,“我从小就不爱吃药,那味道又闻着恶心,我就都倒掉了。”
    ……虽然是个孩子气的毛病,但许艾倒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那现在在他体内的是谁?”许艾又问,“他想干什么?你知道他不对劲,还要留他在家里?”
    “许叔叔还好吗?”叶负雪好像没听见似的换了个话题,“年后如果他没空过来,那就我去看看他吧。”
    许艾听出他不想继续话题的意思了,便也闭了嘴,下棋。
    “家里怎么样?”叶负雪继续问道,“没什么事吧?”
    “……还算好,”许艾想了想说,“本来是有些事的,不过现在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之后的补充。
    叶负雪淡淡地笑了笑:“那我晚上给许叔叔打个电话吧。”
    他又落了一子,不偏不倚地投入许艾的包围圈。
    许艾看了一眼,如他所愿地落子,收割。
    “你上次说错了一句话。”许艾说。
    叶负雪抬起头来,虚无的视线望向她,然后笑了。
    “我又不是圣人,肯定会说错话啊,”他说,“要是我哪里说错做错了,你直接指出来,我改了便是。”
    “我妈妈不是自杀。”许艾说。
    叶负雪手中的黄棋悬在空中,落不下去了。
    “你说,自杀者对世间没有牵挂,所以魂体很轻,不会留在世上——但我看到我妈妈的魂体了,”许艾说,“我后来仔细想想,你当时说的是……‘如果你母亲是自杀’。”
    “如果”,“那么”,假设的语气,倒也不能算错。
    叶负雪握着棋子的手悬了一会儿,终于落下,准确地封住了许艾拙劣的攻势。
    “如果她不是自杀,魂体也还留在世上……那么你能不能把她召唤出来?”许艾问。
    “……轮到你下了。”叶负雪说。
    许艾看了他一眼,随手抓了颗白子,随手放在棋盘上。
    “你能不能让我见到妈妈,”她继续说道,“我想听她说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负雪放下一子,断了许艾的后路。
    “可以是可以……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的魂体可能……”
    可能已经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说不了话也行……她就是她,”许艾说,“我就想见见妈妈……”
    “到你下了。”叶负雪说。
    许艾抓了一颗棋就放在棋盘上。
    “那天我又被丢进一个幻境,是妈妈救我出来的,”许艾说,“她还记得我,还能保护我,她没有失去意识……我想见她。”
    叶负雪沉默了一会儿,手中虚握着一颗蜜蜡棋子。许艾看着他,又看他杯里的茶水剩了一半,便抬手提起茶壶,为他添了茶。
    “……我的能力还没有恢复,”叶负雪终于开口说道,“师父这些天一直让我吃肉,所以……”
    “我不信,”许艾说,“你自己说过,肉食根本算不上是你的禁忌——你本来就不喜欢吃肉,这件事对你的能力没有太大影响。”
    叶负雪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中的棋子叩在棋盘上:“收官,你输了。”
    “那就再下一局。”许艾说。
    叶负雪抿着嘴,好像守着一个秘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你妈妈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如果是一般的死魂,早就已经离世,或者迷失,”他说,“但她还记得你,还能保护你……这就说明……”
    这就说明?
    许艾还在等他说完这句话,然而叶负雪把棋盘一抹,身子朝后一靠,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呵欠。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白先生走了进来。
    “战况怎么样?”白先生笑着说,“我听说许小姐你在这件事上常被负雪欺负?来来来,我来教你对付他。”说完,他转身搬了把椅子,在许艾身边坐下,不由分说地为他们分好棋子,仿佛是观战的裁判。
    接下去的一个小时,白先生教着许艾赢了三局;但除他之外,谁也没在认真下棋。
    不对,也许他也是。
    ……所以刚才叶负雪是发现“白先生”过来了,才迟迟不肯说实话?许艾看了看对面的人。
    叶负雪握着一枚黄子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叩下:“收官,我赢了。”
    这一天的晚饭,还是其乐融融——至少面上是这样。白先生问许艾准备怎么过年,许艾说随便吃个团年饭,看看电视,然后就睡觉了。
    “过了年就都又长一岁了,”白先生说,“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如果这话是别人问的,许艾也许会(礼貌性地)害羞一下;但她现在都不知道,在白先生的躯体里的到底是谁。
    “这还得看许小姐愿不愿意了。”叶负雪笑笑说。
    听起来是句客套话。
    许艾朝他一看——没有脸红。她稍微意外了下,正要顺着他说,白先生又加了一句:“这倒也是,毕竟我看你们也还不算太了解。”
    说完他又笑了笑:“年轻人嘛,不急不急。”
    然后三人吃完了饭,白先生说有事要对叶负雪谈谈,叶负雪便与他一道离开了餐厅。
    天色已经黑了,许艾看着两人朝荷塘的方向过去,心里的忧虑和担忧比夜色更深。
    她在餐厅门口站了会儿,直到两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便悄悄出门,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这宅子虽然大——但也就这么大,有几个能去的地方,她清清楚楚。
    许艾在树叶的“沙沙”轻响里藏起脚步声,跟着一路走到荷塘附近。她看到前方的水里绽放出幽暗又不祥的碧绿光芒,有什么巨大的影子在水面下缓缓游动。
    她又朝前迈了一步,夜风吹来两人的说话声。
    “你就准备履行婚约了?”白先生的声音。
    “恢复婚约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能帮着出主意呢?”责怪的语气。
    “我以为她不会喜欢我,”叶负雪说,“我这种人……”
    许艾皱了下眉头。
    “不过后来我看你对她也不是太热情,又稍微放心一点了,”白先生说,“毕竟万一被她知道了……”
    “迟早会知道的吧,”叶负雪说,“错在我家——”
    树叶“沙沙”一动,把之后的一句话擦掉了。
    “你准备自己告诉她?”白先生说。
    许艾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叶负雪的回答。
    “当初把心一横,退婚了就不去管他们了,倒也一了百了,”白先生说,“你就是心软。”
    “错在我家。”叶负雪又重复了一遍。
    “随便你吧。”说完这一句,白先生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远。
    叶负雪还是站在岸边,朝着幽绿的池水。又一阵夜风吹过,许艾身上一凉,鼻子一痒,差点就要打出喷嚏来。
    “回屋里去吧,这里冷。”叶负雪说。
    许艾一愣,这才想起叶负雪说过,她在他眼中十分明亮,隔得多远都能看见。
    ……那只怕是他早就发现了。
    “你是黑夜里的明月,”叶负雪说,“几道暗云遮蔽不了你的光芒。”
    许艾从树后走出来了。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她问。
    叶负雪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我迟早会知道的吗,”许艾说,“那你告诉我呀。”
    “……我没法亲口说。”不算回答的回答。
    “那……我要用我的生日礼物了,”许艾说,“一次‘有问必答’的机会——你答应过的。”
    池水的绿光映在叶负雪的脸上,他的神情有些明暗不定。
    “这一次真的不可以,”叶负雪说,“……留着下次吧。”
    许艾想了想,悄悄用手指着他,简洁明了地说:“回答。”
    叶负雪一愣,然后轻轻笑了,又摇摇头。
    “如果你是想用你的能力逼问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能力只对魂体有用,”叶负雪说,“并且只能是死魂。”
    ……许艾想起来了,她使用过能力的对象都是魂体:“小朋友”,蜜蜂,荷塘里的怪物,还有……祖奶奶。
    “那这件事跟什么有关?”许艾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跟我妈妈有关?”
    所以他刚才很不情愿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叶负雪叹了口气。
    “还是让本人来说吧,”他走上前一步,伸手抚上许艾的脸,“然后你来决定,应该怎么处理。”
    “给我一件你妈妈的东西。”他说。
    ——果然是这件事。
    许艾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在时光盒里找到的那个娃娃。妈妈做给小时候的她的,才巴掌大,可以很方便地带着走。
    叶负雪接过那个娃娃,摇了摇头。
    “这个不行。”
    “那就用我吧,”许艾说,“就像之前用哥哥做媒介一样,用我来召唤妈妈。”
    夜色下,许艾看到叶负雪的眉头猛地一皱。
    “不行,你哥哥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叶负雪说,“这是很痛苦的。”
    “没关系,”许艾说,“妈妈会对我说,‘痛痛飞走了’。”
    妈妈会搂着她,在她耳边用小曲儿似的调子说,痛痛飞走了。
    叶负雪犹豫了一下,又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等会儿我可能就没机会没资格做这件事了,”叶负雪说,“所以……”
    我和面具先生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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