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窗外刺耳的警车声划过寂静的夜空, 穿刺过磅礴大雨落在宿潮耳边。
他从思绪里猛地□□,推门走进房间,站在窗边往下看。
黑漆漆的马路上, 警灯刺目。
陈柚:“你把他们叫过来的?”
“不是。”宿潮舔舔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干巴巴又重复一句,“我没有。”
“现在要怎么做?”
宿潮回头。
陈柚站在门边, 逆着窗外昏暗的光, 眼底一点惊恐都没有。
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邓在礼给耍了,但是, 她很平静, 不是因为认命, 而是因为有他在。
玩狡猾,她比不上宿潮。
而且, 她有莫名其妙的信心,宿潮会帮她。
宿潮再大的怒气现在也得压住了。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仔细的扫过她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她的鬓角, 额头顶着她,声线暗哑, “警察来了。”
“我知道。”
“你跟李莹在哪见面的?”
“直接在这里见的。”
“她约的你, 还是你约的她。”
“她约的我, 我定的地点。”
宿潮问了陈柚几个问题, 陈柚很配合, 一个一个乖巧的回答。
宿潮脑海里一个想法慢慢成形,他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怕疼吗?”
陈柚眨眨眼,“不怕。”
宿潮:“真乖,下面听我说,按照我说的做,你会很安全的。”
“嗯,好。”
他双手环住她,用力收紧双臂,嗓音带着轻微的诱哄,“李莹对你心生不满,装作要跟你谈话而意图伤害你,你被她绑架了,她刺伤了你的腹部。”
陈柚听着楼下的喧闹声,目光横扫过一边的李莹,点头:“我知道了。”
宿潮松开陈柚,拿过陈柚没有喝完的红酒,一手捏住李莹的下颚,往她嘴里灌。
她被呛到,不断咳嗽。
这时候,宿潮拆掉她手腕上的绷带揣进兜里,陈柚也在同一时间把脚踝和手腕的位置缠好绷带。
他擒住李莹,将两人换了位置。
他看着她,她眸光隐着几分疯狂的情绪回视他。
宿潮弯唇,尽力表现出温和,“只有一下,忍住。”
“嗯。”
宿潮擒住李莹的手臂,借她掌心捏住匕首,“忍住。”
“他们一会儿要强行闯进来了,你快点。”
李莹已经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她双眼瞪大像铜铃,头像拨浪鼓一般摇着,“呜呜呜呜”叫个不停。
宿潮狠下心,刺了她一刀。
他眼眶微润,好像有子弹穿过心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的难受。
他颤着手,把腾起来的战栗感压下,喉结上下滑了滑,黑眸润湿,声音喃喃带着哄诱,“一会儿他们就会上来把你送医院,不会出事的。”
陈柚唇变得惨白,她身体蜷成一团,眉心微皱,忍着疼痛跟他说:“走吧。”
下面的房门被拍得震天响,宿潮撕开李莹嘴上的塑料条,转身就跑。
李莹看着手里的刀,尖叫的往后退,坐在角落,浑身颤抖。
陈康带人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陈柚乌黑的睫羽颤颤,撑着精神。
有人把她转移到担架上,有人帮她止血,她身边喧闹不停,伴随着李莹一句一句‘不是我刺的’。
陈柚被抬到一层,在蓝红相间的灯光里,她看见宿潮从人群里窜出来,喘着粗气跑到她身边。
他眉眼漆黑,焦急混着内疚,让她突然心揪了一下。
陈柚弯眸,笑意惨淡,像是水晶雕出来的易碎艺术品,“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碰见我这样的麻烦鬼。”
“... ...”
宿潮没来得及说话,陈柚就被移进了救护车里。
门被关上,把外面的喧闹声隔开。
护士问她,“小姐,需要通知你的监护人,能不能报一下手机号。”
“他来不了。”陈柚有些累了,她闭上眼,声音喃喃,“我一个人也可以。”
她一个人就可以。
一直一直都可以。
李莹把在别墅里发生的事情跟警方说,一次又一次,但是,现场的证据和附近街道的监控跟她的话并对不上。
现场的凶器上的指纹只有她的,陈柚腹部中了一刀,手腕脚踝绑有胶带。
虽然别墅区还没有监控,但是附近的街道监控也能够看见,是她主动来找的陈柚。
她们是在附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碰面的,碰见之后,两人发生的肢体冲突,也是李莹对陈柚。
警方将前后的证据做了一遍统一的梳理,跟李莹所有的说法都背道而驰。
陈康觉得这案子基本上就拍板了,只不过...
他侧头看一眼站在窗边抽烟的宿潮。
根据保安的证词,宿潮的确先一步到了别墅区,但是他没有找对方向,所以比他们还晚到一步。
宿潮的方向感向来是最好的,复杂的老街,他走一遍也能记住七七八八,说他没有找对方向,这的确让他有点怀疑。
还有就是李莹手腕上也有胶带绑过的痕迹,他当时给她戴手铐的时候,摸到了黏黏的胶质。
陈康想不通,他晃晃脑袋,扬声喊了宿潮。
宿潮掐了烟回头看他。
“吃饭吗?”
“不了。”宿潮停顿半秒,“我去医院。”
陈康:“你早该去了。”
“有案子,哪能为了私事乱跑。”
陈康扑哧笑一声,“你还有这种自觉?”
他打了个哈欠,挥挥手,“不说了,我回去睡会儿。”
“嗯。”
宿潮好几天没刮胡子,淡青色的胡茬并不显老,反而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颓然感。
他掩着眸,内心的烦躁和纠结只增不减。
他吁了一口气,套上外套往外走。
不管在什么时候,陈柚的人气都很高。
白色基调的病房里堆满了各种颜色的水果和花篮,陈柚坐在花篮中间,穿着不合身的病服,盖着被子看书。
“来了?”
“来了。”
陈柚把书签夹好,扣上书,抬头看他。
“谢谢你。”
“比起谢我,不如给我一个承诺。”
“... ...”
“忘了吧,所有的所有,从新开始。”
陈柚不说话,沉默的看他。
抵触又寡漠。
他从来不是她心中的第一位,从来不是。
宿潮觉得没趣儿,他把病床边柜子上的花瓶里的花抽掉,把自己带来的花插进去,“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陈柚微不可见收拢五指,她黝黑瞳孔暗沉,把那些欢愉的情绪拖进深深的漩涡里淹死。
宿潮:“我依旧很爱你,我好像也做不到把你忘掉,只是,陈柚...,我好累啊,我想跟一个舒服的人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比起笃定,更多的是对峙。
他们用眼神,用身体去勾/引对方,然后又佯装不在意,看着对方掉进设好的陷阱里而洋洋得意。
她是一个好的猎人,但是不是一个好的恋人。
宿潮塌了肩,“之后你想怎么做,我不会管,我接了新任务,可能会去一个新城市,你一个人,好好过。”
陈柚太骄傲。
她弯唇,笑意散漫不明,“那我们包养关系也算正式结束,抱歉现在在养伤,可能不能跟你碰杯恭喜你。”
“好好养伤,案子很顺利,不要担心。”
“... ...”
病房重新安静下来,她眼底汇着的光淡下来,四周原本生机盎然的花似乎也知道主人的感情,叶子焉嗒嗒的没力气。
陈柚把化妆包翻找出来。
她找到复古色的那支口红,左手拿着小镜子,右手拿口红,一笔一笔认真的描摹唇线。
习惯,信任和相处的默契欢喜交织出来‘永远’的假象终究会走向破灭。
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晚上的时候,余暇来看她,他脱了西装,目光柔和看她,“疼吗?”
“不怎么疼了。”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来。”
陈柚靠着枕头,想了想,摇头,“不用了,不想吃。”
余暇工作也很忙,就在跟她聊天的空档里,已经有两个电话打进来。
陈柚:“你接电话吧,我看会儿书。”
“也成,你等我几分钟。”
余暇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那些专业术语她也能听懂三四分,余暇打完电话回来,自然而然的跟她说起生意上的事情。
陈柚下意识答了一句,然后顿住。
余暇看她,“怎么了?”
陈柚回神,摇头,“没事儿,只是在想,懂得比以前多了,但是过得好像比以前更惨了。”
余暇笑了一声,他提着调子调侃她,“满病房鲜花的陈柚大律师过得惨,那我们这种人算什么。”
十年前,她虽然没有满病房的鲜花,但是,那个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啊。
陈柚没法跟余暇说,她弯唇,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弟弟明天出狱,你能不能替我去接他?”
“陈逸。”
“嗯,之前让黄章帮我搭了个桥,他明天就能出来了。”
陈柚第一次拜托他这种私事,余暇心花怒放,爽快的应下来,“好,我替你去接。”
陈柚想着陈逸,勉强的弯弯唇,“你先带他去我家,帮他熟悉一下现在的生活,说我出差了,下周就回。”
“好。”
宿潮站在楼下,看着亮着的灯的房间,沉默抽着烟。
他手里捏着一个烟盒,里面装了一盒烟屁股。
唐文提着花篮走到他身边,“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在医院就碰见了两次。”
“... ...”
“怎么不上去?”
“... ...”
唐文看着意兴阑珊的宿潮,心里有气,她咬着下唇,女孩儿娇俏尽显,“你有这么喜欢她吗?我在车里看你站了三个小时了。”
“喜欢啊,特别喜欢。”
他眉眼下垂,摊开手,“花给我吧,我替你拿上去。”
“有多喜欢?”
愿意脱下这身骄傲的警服。
愿意因她违背多年的信仰。
愿意成为彻头彻尾的坏人。
宿潮眸光在唐文身上停留小半晌,“特别特别。”
唐文突然升起羡慕夹杂着嫉妒的情绪,因为‘特别特别’四个字。
唐文把花扔进垃圾桶,“我心情不好,这花不给了。”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宿潮把烟盒也扔进去,找便利店重新买了两盒烟。
他正准备出去,目光扫过陈柚最喜欢的方便面,下意识的买了一桶。
他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叉子插在桶边等面泡软。
他玩着打火机,百无聊赖的抬头,然后撞进陈柚的眼睛里...
有多喜欢啊。
像在撒哈拉大沙漠找到绿洲,像在冰天雪地的哈尔滨点燃篝火,像在北极圈看到漫天极光。
陈柚双手趴在玻璃窗上,她睫碰着窗被压弯,她盯了一眼泡面桶,又看他,像是很多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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