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收紧, 他握着伞柄, 烦躁的按了按手机开机键。
尹立方侧着头瞄他一眼,“怎么了, 潮哥?”
宿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看他, “手机借我一下。”
尹立方打量他的表情, 不敢怠慢,伸手从外套内夹层里的掏出手机, 解锁递给他。
宿潮按下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宿潮薄唇紧抿着,神色含着戾气。
“开车了吗?”
“没, 出来喝酒,开车做什么。”
宿潮烦躁的舔了舔牙槽, 想坐出租车。
这时, 被他捏在掌心里的手机响了, 他没看是谁, 直接扔回给尹立方。
尹立方也看出来了,宿潮的心情不怎么好,他接了电话,压低音量‘喂’了一声。
那边说了什么,尹立方的酒全部被吓醒了。
他抹了把脸, 语速偏快, “潮哥, 出事儿了, 我们得快点回去一趟。”
“我还有事,你们回吧。”
“李莹失踪了,现在不是顾私事的时候。”
“... ...”宿潮用力捏着伞骨,手背青筋微凸,极力忍住涌上来的愤怒,他喉结微滚,压低音量,“把位置跟康子他们说,让他们过来接我们。”
“嗯,好。”
报案的人是李莹的丈夫邓在礼,他说他妻子晚饭后说要出去买点东西,在七点钟的时候出门,但是到了十一点还没有回来,觉得奇怪,所以报警了。
原本应该是失踪24小时后才报警,但是这个家庭已经风雨飘摇,警方接到失踪报案,不自觉的重视起来。
宿潮湿漉漉坐在邓在礼对面,听他把把已经对警方说过一次的话再听了一遍。
他没有注意听,而是看似无意的打量他。
他穿着一款棕灰色的衬衫,纽扣挨个扣好,穿着妥帖,虽然外面下着雨,但是他只有裤脚湿了一圈,跟他比起来,更得体。
他语气里掩不住的焦急,但是宿潮却分明能够感受到这之后的看好戏的神采。
宿潮没有审下去的心情。
队长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蹙着眉让换人。
宿潮从狭小的房间里走出来,吐了一口浊气,他回办公室看已经充了一半电的手机。
他又试着给陈柚打了电话,依旧显示关机。
他拿衣服正想出去,陈康一群人风风火火跑出来。
宿潮动作一顿,心里觉得不太妙,他看陈康一眼,“怎么了?”
“潮哥,邓在礼说李莹出门的时候气冲冲的,好像念叨要去找陈柚,我们现在准备赶过去看看,要不要一起?”
宿潮漫不经心摇头,“你们警力够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晚上喝了酒,现在想睡会儿。”
陈康一想也是,他点头,挥挥手带人跑出去。
夜色掩住陈康等人的身形,也掩住宿潮那些阴暗不明的心思。
他环视一周,见没有人注意他,悄声拿了衣服从后门走出去。
雨还在下,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顾不上打伞,一边给余暇打电话边到路边招车。
余暇那边哄闹,时不时还有女生娇娇的调笑声。
宿潮单刀直入,问他:“陈柚在你那边?”
“... ...宿潮?”
“嗯。”宿潮捞起外套往外走,再问他一次,“陈柚跟你在一起吗?”
“嗤,我都跟你说了,你这种档的人就是拿来玩玩的...”
余暇还没说完,宿潮就含着怒意打断他的话,“我他妈问你话,你听不见?你聋了?□□大爷。”
“... ...有病吧,没在,行了吧。”
余暇不等宿潮再说话,挂了电话。
宿潮又打回去。
余暇没接。
这时,出租车到了。
他坐上车,让司机直走,又给余暇打电话。
余暇有点烦,直接关机。
宿潮换了个人,又给薛常打。
薛常看着骂骂咧咧的余暇,下意识的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虽然是个陌生号码,但是联系到余暇的表现,他似乎也能够想象对面是谁。
他想了想,起身,“余儿,我出去上个卫生间。”
“你放水跟我说干什么。”余暇喝高了,嫌弃的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薛常找到没人的角落,给宿潮拨了回去。
宿潮:“薛常?”
“宿警官?”
“你知道之前余暇给陈柚那套房在哪儿吗?”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有点情况,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薛常顿了小半晌,“跟柚子有关?”
“嗯。”宿潮嗓音又低又哑,混着轰轰像鼓锤般的雨滴声,让人徒生几分肃穆感。
薛常不再犹豫,直接把地址报给他。
宿潮把地址重复给司机。
司机点头,“这里我熟,不过有点远哦。”
“没关系,谢了。”
最后两个字明显是对薛常说的。
薛常感觉到不同寻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们就照常,什么都不要打听,不要做。”
宿潮没有再多说,挂了电话。
余暇给陈柚的豪宅在城市的东南面,地段很好,只不过因为还没有完全建成,小区设施也还没有完善,现在暂时还没有人入住,显得安静。
宿潮敲了敲保安亭的玻璃窗,“问您点事儿?”
“你说。”
“今天有尾号2837的车进来吗?”
保安顿了顿,上下打量他。
宿潮出示了警官证给保安,“警察。”
保安这才放下心,开始翻看登记本,一边说,“你等会儿,我得看看,现在机器还没安好,暂时是登记。”
他看到了,朝宿潮点头,“有,来过。”
“开车的是女性?”
“一个很漂亮的二十几岁的女娃子吧。”
“... ...”
宿潮要了分布图,找准方向,迈开腿开始跑。
他胸膛起伏,短茬的头发沾着水珠,满脸狼狈。
宿潮拍拍门,“开门!”
没反应。
宿潮抿直唇线,再拍门,“陈柚,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你再不开门,后面发生什么,我不能保证。”
“我知道你听到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听话,开门,嗯?”
‘吱呀——-’
清脆又懒散的一声门声让宿潮松了一口气。
他手扒着门框边,看陈柚。
她穿着一身碎花裙,披散着头发,白瓷的脸蛋上一双眸擒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快意。
“有事?”
“李莹呢?”
“你找李莹,为什么来问我?你应该去找我舅舅问才对。”
陈柚眉目清澈,红唇上扬,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宿潮冷了表情,“我问你,李莹呢?”
“... ...”
“现在邓在礼已经去警察局报案了,说李莹失踪了,他现在把矛头直对上你。”
陈柚还是不为所动,她慢条斯理的眨眨眼,“那就麻烦警察同志帮我证明一下清白。”
宿潮越过她要往里走。
陈柚横移一步,挡住他的路。
宿潮握住她的手腕,用了狠劲,他抓着陈柚,拖着她就往里走。
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陈柚气极了,她很久没有这么失态。
“宿潮,你停下。”
“宿潮,你再走一步,我俩就玩完了。”
“宿潮!”
宿潮停下,他指尖用力推开最后一扇门。
李莹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她嘴上贴着封条,双目瞪圆,显得狼狈。
她看见宿潮,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朝他发出求救信号。
宿潮回头看陈柚,慢慢塌了肩,“你想做什么?”
陈柚挣开他的手,把门关上,把那双充满对生的渴望的眸子关在门口。
她看他,寡淡抵触:“你不该来的,你觉得你在救我,但是救我就是害我。”
“... ...先把她松开。”
陈柚挡住门,不让他开。
她双手握拳抬起来,“宿潮,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让我按照我的想法来做,第二个,抓我,以绑架罪将我转交给法院。”
宿潮觉得荒谬。
他被气笑了。
手搭在门框边上,他呵的笑了两声,“陈柚,你觉得坐牢没关系,从来没有想过我吧?”
“... ...”
“是吧,一次都没有,你满脑子都是陈逸,你从来没有想过我,认认真真的想过我一次。”
他主动的朝她走过去,一步又一步,一次又一次。
但是,她总是站在原地,从来不迎接他。
他觉得挫败又累,想停下来。
陈柚没有心思去想宿潮那些复杂的思绪,她双手轻抖,咬着字儿开口,“你怎么知道小逸的事情的?”
“不重要,因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宿潮忍着难过,握住她的手,哑着音,“你也要学会放下。”
“放下?呵。”
“都过了这么久,你抓着不放有什么意思?”宿潮拥住她,用尽力气的。
他手轻拍她的背脊,“把她放了,我来帮你处理后面的事。”
“不,我不放。”
她推开他,目光执拗,“你们没有邓在礼杀害邓雯的证据,你们抓不到他,我必须要抓到他,我来给你们证据。”
“所以呢?所以你想杀了李莹,嫁祸给邓在礼?”宿潮眸光彻底冷下来,他压着狂躁的怒意看着她,“陈柚,你这是犯法。”
“... ...法律有什么用?它根本就不能保护该保护的人!”陈柚仰着头,眸光水盈,有眼泪无声的滑过,“你是不是觉得时间能冲刷掉一切?我告诉你,不能,最让你自责的不是刚知道真相时那汹涌的难受和痛苦,而是在你觉得时间治愈一切的时候,你总是隔三差五想起来,我用我弟弟忍着屈辱换来的钱读了初中,上了高中,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些肮脏的过去上。”
“宿潮,我真的太难过了,难过得都想死。”
“邓在礼不能这么好好的活着,藐视法律也好,无视规则也罢,它们制定出来不就是为了利用的吗?”
陈柚缓一口气,再看他,“让我按我的意思来做,一次就好。”
宿潮喉结滚了滚。
他想起在被扔进人渣堆里的时候,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告诉他的第一句话。
“想要抓住罪犯,就要比他们更像罪犯。”
“潮儿,善不从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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