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翻身胖头鱼》56.56

    秋一诺想得太多, 以至于都忘了像以前般对她笑,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骑着马走出好远了,再回过头来,见她依然立在窗后, 却低垂着眼眸, 神情像是有些落寞。
    秋一诺张了张口, 却发现离得太远了, 他喊什么她也听不见了。
    夏疏桐有些闷闷不乐,她觉得, 一诺哥哥变了,可能因为战场上真的很可怕吧?那种血腥和厮杀会彻彻底底地改变一个人。他以前见了她都会对她笑的, 可是这次却没有,今世, 他会变得像前世一样冷酷无情吗?她很担心。
    热闹渐渐地远去了,热情的百姓们簇拥着将士们朝皇宫走去,一众将士入宫论功行赏。秋君霖已是正一品护国公,封无可封,圣上干脆赐了他一道空白圣旨,只要他所求之事不是以下犯上之事,圣上皆可应允;至于秋一诺,他在军中因屡建奇功已被封为五品小将, 圣上此番干脆将他连升三级, 册封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赐五进大将军府一座;秋墨则被封为正三品镇军大将军,赐三进宅邸一座。
    将士们加官进爵的消息很快在定安城里传了开来,夏疏桐也知晓了,她很为他和秋墨开心,可心中也免不了升腾起失落之感,一诺哥哥和她距离越来越远了,就像前世一样。
    可是,前世他身为高高在上的孤竹王,她不过一介弃妇,二人的身份更加悬殊,他为何反而突然亲近了自己呢?现如今,她还未曾婚配,他是不是也会对自己……夏疏桐甩了甩头,她想到哪儿去了,一定是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信件,才会让她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会儿已是夜深人静了,圣上在宫中设庆功宴犒赏一众将士,也不知道宴席散了没有,他们赶了那么久的路回来,一定很累了吧?夏疏桐想着,庆功宴散后,他们当早早归家,好好休息才是。
    夏疏桐难以入眠,抱着软枕在拨步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两声轻轻的敲窗声,“笃笃……”
    夏疏桐以为自己幻听了,并没留心,可是外间似乎响起了茯苓的声音,只是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夏疏桐这回有些警觉了起来,凝神细听,却是清晰地听到窗外响起了“笃笃”的敲窗声。
    “谁啊?”夏疏桐立刻抱着枕头坐了起来。
    片刻后,窗外响起一声清冷的男音,轻轻的,“是我。”
    夏疏桐几乎一瞬间就听出了是秋一诺的声音,整个人猛地打了个激灵,看着窗口怔怔问道:“一诺哥哥?”
    外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夏疏桐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推开了窗户,行动如同梦游,直到窗户打开,她看到窗外真的立着一位身穿铠甲的勇士,她还一脸懵懂。
    “我回来了。”秋一诺低低道。
    “哦……”夏疏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诧异道,“一诺哥哥?”
    “嗯,是我。”他回应道,月光倾洒在他身上,他没戴兜鍪,却还身穿着坚硬冰凉的铠甲,明亮的铠甲反射着月光,有些晃了她的眼。
    夏疏桐一时间心跳如雷,说不清是欢喜还是什么,半晌才道了一句,“你、你怎么来了?”
    秋一诺默了默,道:“庆功宴刚散。”
    夏疏桐脑海中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才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夏疏桐回过神来,她折身回去,拿了衣架上的一件氅衣披上,接着轻轻拨亮了烛台上的火。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他,他就立在窗外,墨发高高束起,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素面面具,面具下,一双同记忆中一样温柔却又多了几分情愫的眼,就这么望着她。
    他的手忽然按在了窗台上,身子也倾了过来,夏疏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就这么跃了起来,朝她走来。
    夏疏桐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心生慌乱,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楠木拨步床的床柱,退无可退,只能停了下来,她望着他,柔柔喊了一声,“一诺哥哥。”就像小时候。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无数根羽毛挠在他的心尖儿上。
    他低低唤了一声,“桐桐。”伴随着他的开口,飘来一阵醇香的酒气。他忽然觉得她美得摄人心魂,在宴席上喝了那么多的酒他都没有醉,可是看她一眼,他却觉得像是醉倒在了瑶池里。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因为害羞,在暧昧色烛光的照映下就像一颗饱满鲜艳的红苹果般诱人,像是在引诱着他咬她一口。
    他的脸就这么地压了下来,温热的唇紧紧抵在了她通红的面庞上,一动不动。她身上好香,好香,有一股仿佛能让他心甘情愿溺死在里面的香气。
    夏疏桐如遭雷击般立在了原地,脑海一片空白,她的手无意识地抬了起来,轻轻抵住了他的胸膛,那明明是冰凉的铠甲,她却仿佛触摸到了铠甲下一颗炽热的跳动个不停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炙热的唇才缓缓离开了她的面颊,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眷恋的眼神看着她,爱意浓得几乎要溢了出来,淹没死她。他在她桃红色的面颊上留下了一个深红色的印子,就像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专属于他的印迹。
    夏疏桐怔怔地看着他,目瞪口呆,还没意识到他亲吻了她。
    秋一诺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很想你。”简单四个字,饱含了这四年来无尽的思念。
    “咳咳……”窗外,传来两声海东青的咳嗽声。
    夏疏桐回过神来,顿时涨红了脸,慌乱地推开了他。
    秋一诺微微后退了一下,低声道:“我走了。”随即跃出窗外,顺便带上了窗。
    夏疏桐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他喜欢她,是前世的那种喜欢。这一年来的信件,他都在表达着他对她的爱意,可她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夏疏桐忽然觉得自己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了。
    ***
    庆功宴连续摆了三日三场,第四日,各将士原本都该回家中休息了,夏疏桐却听秋氏说秋君霖同秋一诺二人不知何故又入宫面圣了,三人还在宫中过了夜。无缘无故,重臣与外男在宫中过夜这种情况是很少出现的。
    夏疏桐隐隐觉得,这事兴许和秋一诺的身世有关。前世,秋一诺也是在得胜归来之后认回亲父的,认回亲父后,他面上的红印也消失了。今世若无意外,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吧。
    夏疏桐不知道他认回那个身份是好还是不好,若说他以前身为护国公的义子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只是徒有虚名,那如今他经过自己的拼搏终于成为了手握实权的大将军,这个实力与名誉并重的身份已经足够他今后在定安城中立足了,也无需那个只是锦上添花、更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的身份吧。
    是夜,夏疏桐又睡不着了,其实她这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老是梦到前世他娶了她之后的情形,前世她嫁给了他三个多月,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她印象中最深刻的也只有那三次同房了。
    第一次,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不疾不徐,一件一件地脱掉了她身上的衣裳,可他自己身上却还穿得好好的,她惶恐而羞耻,不敢抗拒已经身为王爷的他。
    她紧紧地闭着眼,只知道他双手轻轻按在自己两肩上,紧接着脸上便落下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轻得像是她的错觉。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便见他低着头,神情冰冷而认真地拧开了一个小罐,接下来他的动作又羞得她闭上了眼。
    紧接着,他便直驱而入……
    那是她一生中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时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活活地劈开了,劈成两半。她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就彻底地晕死了过去。醒来后,她像是刚生产完的妇人,在床上躺了几日才下得了床。
    她以为自己遭受了灭顶之灾,可是后来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成,她一晕倒他就喊女医进来了,丫环说,女医进来后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听完女医的话当场脸色就黑了下来,阴沉得可怕,像是要杀人。
    在那之后,她的身子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
    一个月后,他又来了。
    这一次的他很温柔,用唇和手细细描绘了她的全身,她战栗不已,可是他一挺身,她便疼得直掉眼泪,哭着求他放过她,他只能作罢。她既害怕又委屈,生怕他还要继续欺负她,愣是这么哭了一夜,他则哄了她一夜,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别哭了。
    这一夜过后,又过去了一个月,这一次,他哄了她很久,她瑟瑟发抖又不敢拒绝他,最后他一分开她的腿,她便忍不住全身直冒冷汗,晕死了过去。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她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死得太早了,没有挨到他行事房的下一个月。前世的秋一诺给她留下一种印象,同房这种事,他一个月有一次的需求。
    夏疏桐觉得自己也是死得挺冤枉的,那一天她去白马寺上香,想为外祖母祈福,希望中风的外祖母快点苏醒过来。
    当时她坐在马车上,秋一诺派给她的两个丫环在她两边坐着,府里的车夫在前面赶着马,马车后面跟着几个护卫,一切如常。
    谁知走到半路,前面突然发生了混乱,似乎是两拨江湖人厮杀了起来,她马车的马受了惊,闯入他们的厮杀中。在丫环掀开车帘的间隙,她看到外面刀箭如雨,一片混乱,她的马车也不走了,丫环嘱咐她呆在车里不要出来,她连连点头,可是两个丫环刚出去,窗外便迅速射入了一支冷箭,直中她心口。
    这支箭的力度很重,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钉在了马车车壁上,胸口一阵锥心的痛,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她手握着箭,看到好多好多的血从胸前涌了出来,那种温热的粘腻怎么止都止不住……
    临死前那一刻,她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悲哀,匆匆二十年,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未了了。
    许是上天垂怜,才给了她这么一个重生的机会吧。
    这一世,她真的过得很好,有很多值得信任的亲朋好友:爹娘、外祖母、舅舅,茯苓、秋墨、秋墨姑姑,还有陈郁金和桃之,他们都关心她,爱护她,她也习了武,能够自保,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只能依靠他人的庇护。
    感觉,今生已经很美满了,但似乎还差了一个……可以和她相伴一生的人。
    会是他吗?夏疏桐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不!夏疏桐连连摇头,想都别想,她受不住他,就算今世她的身体和前世不一样了,她也受不住。她只想当他妹妹,不想要当那个会和他同房的人。
    想到这,夏疏桐又烦躁得抱着软枕在床上滚来滚去,难以入眠。
    明日,爹娘要设宴为舅舅接风洗尘,他自然也是要来的,想到几日前他的那个吻,夏疏桐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二人之间,好像回不去之前那种纯洁的兄妹关系了。
    夏疏桐正烦恼着,忽地窗外又响起了两声“笃笃”的敲窗声,夏疏桐心一惊,屏住了呼吸。
    “笃笃。”又两声响起,在这静夜中尤其清晰。
    “谁?”夏疏桐坐了起来,问出口后心中已有了答案。
    “是我。”他低低应道。
    果然,他又来了,夏疏桐犹豫了片刻,披衣起身,点亮烛火,打开窗后立在窗边小声道:“你又来做什么?”
    今晚的他没穿将袍,只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交领常服,没了那身冰凉的铠甲,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温和了许多,丰神俊朗,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哥儿。
    他轻声道:“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她低问。
    秋一诺顿了顿,“让我进来?”
    夏疏桐稍一迟疑,点了点头。
    秋一诺一跃而入,顺手关上了窗。
    夏疏桐忽然觉得窗户一关上,室内的气氛都跟着变得有些暧昧了起来,人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低着头倚在梳妆台前抓着袖子,也不敢看他,只道:“你有什么事?”他老这样晚上悄悄地来,总归是不好的。
    “我……”秋一诺欲言又止。
    “怎么啦?”夏疏桐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秋一诺上前一步,夏疏桐生怕他又要亲她,忙抬起了手,手一抬起,正好撑到了他胸膛上,他的胸膛是结实而微弹,夏疏桐只觉得手像是被烫到了,连忙收了回来,低头不语,脸有些发红。
    “桐桐,”秋一诺低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夏疏桐小声道:“你说就是。”可靠那么近干嘛。
    秋一诺顿了顿,问她道:“我的脸,你害怕吗?”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夏疏桐抬头一看对上了他的面具,才知道他说的是他脸上的红印,可是他的红印不是就快消了吗?怎么又有此一问?
    夏疏桐摇了摇头,“不怕的。”这没什么好怕的呀。
    秋一诺微垂眼眸,倚坐在窗台上,背靠着窗牖,缓缓道:“从我记事起,我脸上就有很大一块红印,差不多占了我半边脸,小时候,很多小孩子都在笑话我,他们说我出生的时候被魔鬼打了一巴掌,还有些说我脸上的红印会传染,到后面,没有人肯跟我玩了。”
    夏疏桐听到这,心生怜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表面上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他也有过这么脆弱的时候,夏疏桐心中有些不好受,他虽然是护国公的义子,可也只是个义子,在他小时候,只怕受过不少委屈吧。
    “后来,义父派人给我打造了一个面具,白天的时候我戴着,晚上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就取下来。义父一直不曾嫌弃过我的脸,义母……我之前也一直以为她不嫌弃。”
    夏疏桐微微歪头,“以为?”
    “在我小时候,她很疼我,可是有一次,”秋一诺声音轻了下来,“她哄我睡觉,她们以为我睡着了,她身边的嬷嬷说她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我,那个时候我听了心里很高兴,可是她却同嬷嬷说——她会喜欢我才怪,她看到我的脸都恶心得吃不下饭,她不过是因为义父喜欢我才会对我好的。”
    “舅母好过分!”夏疏桐听得有些气愤,冯氏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一诺哥哥面上不过一块红印,看起来最多就像涂了半面胭脂,哪里有恶心到吃下饭的程度?夏疏桐意识到,或许这就是秋一诺一直同冯氏亲密不起来的缘故吧。前世的时候,在外人眼中看来,冯氏对秋一诺一直视如已出,可秋一诺却从不领情,当时就连她,都觉得秋一诺这个人冷情得有些忘恩负义。直到后面夏馥安归来,冯氏露出了真面目,那个时候她才知道,秋一诺对冯氏的疏远不是没原因的,或许他早就看穿了冯氏虚伪的本性。
    “后来,我就一直戴着面具了,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可是有一次,一个小霸王非要取下我脸上的面具,我不肯,他们就抢,我跟他们打了起来,可是他们很多人,年纪都比我大,我打不过他们。最后,我被打得很惨,面具也坏了,他们看到我的脸,喊我是鬼,一哄而散。那个时候,我不敢去找义父,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到假山里面哭。”秋一诺说到这自嘲一笑,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小孩子心性啊,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好哭的,当时却是委屈得不得了。
    夏疏桐听得心疼,忍不住眼眶发热,那个时候的一诺哥哥应该还很小吧,不然长大后的他,是绝对打得过一群小坏蛋的。夏疏桐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因为自己的脸自卑啊。印象中,戴上面具的他对什么都是很冷漠,不在乎,直到后面权势滔天,万人见他皆得敬仰,那时他的面容已是世上无双,可是他的性子却孤傲得让人连讨好都不敢,他像是不需要旁人的半点关怀。
    秋一诺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疼和怜悯,弯弯唇一笑,道:“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丫头在和人玩躲猫猫,跑到了我躲着的假山里面。”他忘不了,那一天,一个软绵绵的小不点撞入他怀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天真,没有半点害怕,“她不害怕我,她冲我笑,还伸手擦我的眼泪,对我的脸吹了吹,跟我说不疼……”秋一诺定定地看着她,眸色温柔得像是能溢出水来。
    夏疏桐被他看得怔怔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我?”她好像是听人说过,小时候自己一点都不怕生,被人抱来抱去都不哭的,还很爱笑。
    秋一诺浅笑,没有回答她,站了起来,看着他道:“如果我说,我脸上的红印一辈子都消不了,你会害怕我吗?”
    夏疏桐一愣,今天他那么伤感,难道是因为他脸上的红印消不掉了吗?和前世不一样了?夏疏桐心生可惜,前世他的面容,真的是世上无双,虽然冷俊了一些。
    “不会的。”夏疏桐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对我来说,一诺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我不会害怕你。”夏疏桐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不会怕你脸上的红印的。”因为她怕他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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