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钧侯[重生]》119.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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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半死不死的, 养在这里一年了, 还得伺候。”
    “温撒尔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偏偏耐心养着这么个废人。”
    ……
    林熠听得懂塞外多数语言, 猜测温撒尔便是江悔的本名, 而曲楼兰……半死不死?
    下一刻,他如黑暗中一只猎枭冲出来, 两名守卫猝不及防便被他击倒,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暗门打开,墙后出现一间暗室, 外间什么也没有,林熠向屋外打了暗号,便抽出冶光剑, 进了暗室。
    穿过外间, 绕过一块屏风,林熠看着眼前景象, 心底发寒。
    室内一块嶙峋巨石内部剖空,做成了一方药池, 池中暗沉沉的药汤内, 半躺着一个男人。
    许是因为日久不见阳光, 又被药汤浸洗,那男人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面容英俊, 双目紧闭, 身形瘦削,仰面躺靠在石池边缘,身上裹着件单袍,胸口以下浸在池中。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林熠上前查看,发现他全无意识,虽然还活着,但呼吸心跳微弱得如悬一线,且处于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
    林熠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当年在费令雪身边的曲楼兰,当时他们关系还很好,与林斯鸿谈得投缘,未曾想,再见已物是人非。
    江悔竟把曲楼兰弄成这个样子。
    药池中似有活物隐隐游动,林熠心知其中有古怪,没有妄动。
    “姿曜,是他么?”萧桓让笙柳回去,自己从枫庭院内跟了进来。
    林熠点点头,看萧桓走到池边,查看了曲楼兰眼睛和耳后,萧桓抬头说:“他体内有蛊。”
    “你懂蛊?能治好么?”林熠燃起一线希望。
    萧桓摇摇头:“只是略懂,他所中的‘同生蛊’我恰好见过,他本该早就没命了,是这蛊让他维持现状,人是救不回的。
    “不过一日,就找到这里了,当真厉害。”
    江悔清亮带笑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林熠心中一沉,手势示意萧桓在内间别动,转身不动声色走到密室外,看见江悔站在房中,身后跟着数名白达旦人。
    江悔依旧是一身布衣,柔顺的黑发松松束着,面容精致漂亮,深邃的眼窝内一双深蓝眸子带着笑意。
    他略单薄的身形在月色和烛火下显得很轻盈,仿佛只是个天真的少年。
    “你把曲楼兰弄成这样,费令雪若知道了,会恨死你。”林熠倚在密室门边,一身红衣随吹进屋内的夜风微动,脸上没什么情绪。
    “费令雪早就不记得他啦。”江悔摇摇头,脸颊旁垂下的黑发轻晃,笑起来齿白如贝,“我的蛊可以让废人苟活,也可以让费令雪忘掉该忘的人。”
    他有着再纯净甜美不过的笑容,却是一条狠毒的蛇。
    林熠一挑眉,转念间明白,江悔用蛊清除了费令雪的记忆,以为费令雪不记得曲楼兰。
    可费令雪明明记得,只是在骗江悔,与他周旋。
    “同你说这么多也没用,既然找来了,就给那废人殉葬罢。”
    江悔说完,身后的白达旦人便朝林熠走来,他们各个高瘦,走路安静得诡异,身怀西域武功,实力难测。
    林熠一动不动,对那些人视而不见,只冷冷盯着江悔:“不如人来齐了再动手。”
    江悔似乎不屑再与林熠说什么,打算直接离开。
    聂焉骊却恰好带着费令雪跃上小楼,身后紧随而来一名白达旦人要冲上来抓费令雪,被聂焉骊闪身一剑格开。
    那白达旦人被击得退了几步,又看见屋内的江悔,慌忙道:“主人……在下该死,没能守住费公子……”
    “江悔,你把他怎么了!”
    费令雪冲进屋内,他一身浅白长衫,清朗如玉的脸上神情哀戚。
    江悔的笑容消失,齿间挤出几个字:“费令雪,你来做什么?”
    费令雪不再看江悔,径直往密室去。
    江悔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如同做错事情的孩子被发现了秘密,站在那里看着费令雪进了密室。
    他手下人未得命令,也止步于室内,屋中顿时一片寂静。
    林熠看着费令雪走到药池边,修挺如竹的背影微颤,抬手轻轻抚了抚曲楼兰几乎毫无生气的脸颊。
    “曲楼兰……”
    多年好友变成这副模样,费令雪几乎肝胆欲碎。
    萧桓在池边看着这场景,微微蹙眉。
    江悔站在密室外,声音低哑:“……不可能,你中了‘忘生蛊’,你不记得他!”
    半晌,费令雪才转过身,眼眶发红:“我不该记得他么?江悔,他是谁?是他把你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的!”
    江悔脸上破碎冰冷的神情转瞬又被掩去,他笑了笑,蓝眸弯如月牙:“费令雪,他捡了我又有什么用——十三年前,曲楼兰杀了我爹娘,温撒部族被他带人踏平……费令雪,我该谢他么?”
    费令雪眉目间尽是难以置信:“江悔,我还当你是受白达旦人所迫,你竟……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报仇?他当真是捡回了一头狼!”
    林熠抬眼,正对上萧桓的目光,都未想到,江悔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费令雪手里的机栝术,也不是为了北疆军情,而是为了报灭族之仇。
    江悔安静地望着费令雪片刻,似乎想把他的样子刻在眼睛里,淡淡道:“费令雪,他一年前就该死了,让他活到现在,或许他该谢我。”
    费令雪看着江悔,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你要杀他,要毁他,让他生不如死,你心里可曾念及这些年里,他对你的关心?”
    江悔低下头,袖中滑出两柄窄长寒刃,他抬起头看着费令雪:“费令雪,你跟我走吧。”
    费令雪双目几欲含血:“江悔!你该下地狱!”
    江悔抚摩刀刃的手指顿了顿,似要解释什么,却只是笑道:“我?还早着呢——你看看曲楼兰,你的至交,他这一年都是这鬼样子,不如让他先走一步?”
    他话尾的语调依旧带着蜜一般的气息,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玉盒。
    林熠立刻冲上去,可已来不及,下一刻,玉盒便在江悔指尖化为湮粉。
    费令雪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曲楼兰,却见药池中的英俊男人瞬时化作白发枯骨,药汤一阵翻涌,迅速蒸发。
    “楼兰——!”
    他眼中满是绝望,俯身去抓曲楼兰,可如同握到了幻影,只抓住一缕深色烟尘。
    不过片刻,药池中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药池底部余下一颗黑得如夜空般的珠子,
    “同生蛊”,蛊亡身死,梦幻泡影。
    曾经无话不谈、并肩风月的知己,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萧桓在旁看着,却未曾阻拦,眼底有些无奈。
    对曲楼兰而言,他的生命在一年前就已结束。
    费令雪滞了片刻,俯身取出那颗乌沉明珠,那珠子便是曲楼兰和同生蛊所化,紧紧握在手里,不知触感是否冰冷。
    费令雪声音平淡得绝望:“曲楼兰带你到遂州城那天,你穿着不合身的衣袍,我笑话他不会照顾人,带你买了新衣……你站在院里梨树下,他说你的眼睛好看,和一树梨花映着,便如北疆的雪和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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