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向死而生》154.第十五章 长情

    趴着的时候, 世界是倾斜的,床、地板和窗户都在横过来的时候有了一点陌生的色彩。朦胧的阳光探过来一寸, 成了一块耀眼的光斑。轻轻扇一下眼, 手指一点点挪过去。在指尖初初触到那点温度时,另一只手掌带着更灼热的温度将指尖摁在阳光下。
    阳光在缓慢摇动。
    她微微阖上眼,手指在不自禁中要抓紧床单, 却因为被他牢牢抓住,而不得不深陷在他掌中, 跟他十指相扣。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
    那块光斑模糊成蝴蝶颤动的翅膀, 在刹那静止后纷飞四散。
    室内很安静,呼吸就显得沉重。他贴过来,在她耳边蹭来蹭去,毛茸茸的头发也蹭来蹭去,弄得她皮肤发痒。她嫌他折腾太久, 不理他,但被他腻腻歪歪地痴缠半天, 她忍不住想笑, 就懒洋洋翻个身,搂住他脖子亲他一口, 又被他顺势搂在怀里。
    他握着她的手,低头吻她的掌心。光影塑造了他的轮廓,还有他半明半暗的眼睛, 令他看上去像一座不动声色、线条冷峻的雕像。
    灼热的温度蕴含在这个轻柔的吻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从肌肤到血液,欢腾流转不息。
    一瞬间,他落下的倒影上生出属于“鬼”的长角和尖耳。
    她没有拒绝,只在结束后,用那只手贴上他的面颊。他半垂着眼睛看她,神情柔和,尖尖的竖瞳变成温驯的椭圆。
    明月拂了拂他脸旁柔软的白发。“契约?”她问。
    他带点得意地笑了。“以前……我就想等我们的十年契约结束后,和你换成共生契约。”因为过于低柔,他声音几乎带上哑意,“但最后还是没来得及。”
    他抓着她的手腕,微微低头,在笑的同时,暗金色的眼里竖瞳悄然变窄。柔和与深情,背后暗藏凶狠。
    “明月,这一次你别想……!”
    明月拉住这个二傻子的头发,很干脆地吻上去。感觉他还挣扎着想说话,她加大吻的力度,不把他吻到七晕八素誓不罢休,最后在他嘴唇上咬一口。
    “……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明月问。。
    白发妖怪傻乎乎地摇摇头。
    “嗯,乖。”明月淡定地摸摸他头,“茨木你真是个傻孩子。你就没想过,其实,我的寿命可能比你长吗?”
    “……!”
    “真的?”茨木脸色乍变,“那……”
    “骗你的。”明月闷笑,“而且,那种事情不重要。”
    她贴着他的额头,在掩饰不住的羞涩里垂眸,低低笑着:“我说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一起。”
    “生或死,不管哪一个,这一回……都不会再丢下你。”
    ……
    “茨木!我说过刚刚那是最后一次……嗯……可恶,难道你不该先表达一下……哈……表达一下感动吗……”
    “呵……我表达的方式只有一种,明月你该知道……”
    “……你这个流氓妖怪!”
    “……”
    “等……别、别亲——啊!混……”
    ******
    不想动。
    空调吹着凉气,电视上放着奇怪的综艺节目,画面跳来跳去。明月披着浴袍,懒散地伏在桌沿上,让茨木给她吹头发。他吹得小心翼翼,手指笨拙地抓着她的头发,不时还很轻地摸一下她的头,就像是担心自己是不是无意弄疼了她,所以要安抚地摩挲一下。
    好像他还是不太擅长做这类需要手上精巧的事情。百无聊赖中,明月忽然想,但到底是他真的不擅长,还是只是因为面对她,他才因为过分小心而变得笨拙和无措?她捂了捂脸,在指缝里笑出来。她自言自语道:“跟这家伙在一起,我也像个东想西想的傻瓜嘛。”
    恰巧这时,暖热的气流停止了,连同吹风机“嗡嗡”的轻鸣一起。男子放下机器,弯腰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犹带余热的发顶,问:“什么傻瓜?”
    “你是傻瓜。”明月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兮兮的小姑娘,边说边笑,“不准生气,不准反驳,你就是傻瓜大傻瓜!”
    他发出一阵笑声,手臂收得更紧,将更多他身体的温度传来。
    “你说什么都好。”他毫不在意,笑声里传递出的专注和心满意足,近乎带了痴意,“只要是你给的,不论什么我都会接受下来。明月,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只要你。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就够了。”
    大概是屋外的盛夏太灼灼逼人,以至于就算室内有空调带来凉意,也仍旧阻止不了温度的升高。明月捂住脸,一声不吭。
    茨木却忽然低头吻她的脖子——很缓慢的、很仔细的吻。“明月……”他低笑,“你脖子都红了。我的心意让你害羞了吗,开心吗,觉得喜欢吗?”
    明月“哎”地叫了一声,把这颗白色的脑袋推远一些。“你你你……”她感到热气在脸上一寸寸地蒸腾,“茨木你你你什么时候这么、这么……!”
    他捉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拉过来抱起。他现在总喜欢把她锁在怀里,也不嫌热,虽然这么想,明月却还是没反抗,甚至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茨木的神情就更加舒畅了。每每心意舒畅时,他的笑里就自然而然地带点自我中心的得意,简而言之就是很中二,但明月乐意让他开心。她就乐意让他中二地笑。
    “妖怪就是直白的,知道心里想什么,就能说出来。”茨木说得颇有些意气风发。他对自己的妖怪身份向来是得意的,哪怕他现在披挂着人类的伪装,也有一点竖瞳昭示着异类的身份。“我爱你,我想要你,我喜欢看你高兴的样子,我当然要说出来!”
    有一秒钟——明月试图瞪他,但只坚持了一秒钟,下一刻她就放弃抵抗,搂紧他的脖子。“明明以前没这么会说情话的……”她觉得自己声音太软,立刻清清嗓子,“以前这些肉麻的话都是对酒吞童子说的!”
    “明月,你这是在吃醋?”茨木看起来更眉飞色舞了。
    “噗,谁要吃这个醋啦?”明月好笑,亲昵地撞了一下他的头,“你明明就是嘛。谁成天一口一个‘酒吞童子’、‘酒吞童子’的,再不然就是‘妖族’啦‘称霸世界’啦,难道不是你?”
    他看着她,还是在笑,眉间的得意却在减淡,最后一应化为真正的柔软:撇去所有贪欲,磨去所有棱角,唯有一腔柔情痴意,在凝视时缓缓流淌。
    “哦……你说的是那个时候。”茨木好似回忆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好笑一样,微微摇了下头。“但那是一千年前的时候了。”
    盛夏被隔在窗外,聒噪的蝉鸣和阳光也被隔在窗外。眼前的景物都沐浴在明亮的天光里,无一不泛着温暖的色泽——唯有他,只有他,头发是白的,眉睫也是银白的,那种冷峻的颜色,连夏天的明媚也退到一边,由他顾自冷硬。而当光线暗下去的时候,这些白就成了更冷的雪白,很像经年的岁月在他身上蜿蜒而去时所留下的痕迹。
    妖怪是只要力量足够,外表就不会凋敝的生物。真的,他看上去依旧如此年轻,一如他们相遇之时,也一如在他们相遇之前和之后的所有岁月。唯有眼睛……所有时间的流逝全都写在他眼眸深处;只在他卸下所有防备、袒露所有内心的时候,外人才能看见一点他眼里沉默的沧桑。
    茨木凝视着她,说:“明月,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明月也看着他。慢慢勾勒过他的眉眼,最后再次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再抬头时,茨木的神色忽然变了。
    “明月!我、我不是在怪你!”
    一着急起来,刚刚近乎凝滞的沧桑感倏然不见;他想去碰她脸,但她只把头埋在他颈间,他只能抱着她干着急。
    “明月,我真的……绝对不是在责备你!”茨木想去看她的表情,但就是看不到,把他急得差点团团转,“我刚刚说什么了?一千多年?没事,没关系,对我这种大妖怪来说,区区一千年算什么!无足挂齿!不值一提!眼睛一眨就过了的时间,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哈哈哈……”
    他绞尽脑汁、努力想说什么道理的样子,真的很笨拙,像一只茫然地转来转去的哈士奇一样,有点蠢蠢的,有点滑稽,但是,但是……
    “你别哭了,明月。”最后,茨木终于承认自己毫无办法,只能努力用生平最柔和的声音轻言细语,“明月,别哭了,没什么值得哭的。如果只有等待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好,只要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再见到你的那一天。我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如果我怪过谁……”
    他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勺,感受着她温热起伏的呼吸。过去他曾无数次回忆过、幻想过,在绝望中一遍又一遍地渴盼过,他想再一次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为此他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能做到……只要能做到。
    “如果我怪过谁……”茨木自嘲地笑了,“只有轻而易举就误会你然后离开你的、愚蠢的我自己。”
    明月抱住他的脖子,泪水止不住。“不是这个。”她说,“茨木,我只是……我其实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用同样的方式去喜欢过谁,所以我……”
    她有点挫败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点没有资格嘲笑她的二哈,因为她笨嘴拙舌起来比他更甚。
    “我只是……”她闷闷道,“也许你需要的不是我的歉意,但是……”
    明月终于肯给他看正脸。“茨木,我很心疼你。”她说得几乎有些莫名的委屈了,哽咽一下,“如果没有让你等这么久……就好了。”
    “‘心疼’……是等于‘喜欢’的意思吗?”大妖怪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重又得意起来,“那就多心疼我一些吧,明月!快,更多地心疼我!”
    明月一下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笨蛋!你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她无奈又好笑,“嗯嗯嗯,最心疼你了,最喜欢你了。”
    茨木得意洋洋。
    “茨木。”
    “明月?”
    “你答应过我,给我做簪子的。”
    “好。”大妖怪毫不犹豫,一口应下,“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材质?”他带上点炫耀,喜滋滋地跟她献宝,“明月,我现在会做很多式样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做!不,光有一根太少了,我都给你做。你还喜欢别的什么?都告诉我!”
    明月却沉默了一瞬。
    “你都会做很多种了吗……”她喃喃道。
    茨木看她神情感伤,不由露出疑惑之色,耳朵还很可爱地抖了抖。
    “茨木。”
    “什么事?”他立即又是精神一振。
    “想吃西瓜。”
    “好,我来切。要小块的是不是?”
    “还有三明治。要夹牛油果和鸡胸肉还要加个鸡蛋的那种。”
    茨木的表情纠结了一下,像在思索“这些都是什么”,但他依旧答应得毫不犹豫,甚至颇为欢快。
    “茨木。”
    他精神抖擞地看着她。是不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这么专注地看着她?
    明月抿着嘴笑了。
    “逗你的。那些我都不要啦。”她愉快地说,“还有,‘心疼’跟‘喜欢’不是一个意思。”
    他一怔,不由沮丧起来,英挺的眉眼一时都有点耷拉。
    她笑着亲亲他。
    “是‘爱’的意思。”她低声说,“茨木,我爱你。”
    很寂静的几秒里,他屏住了呼吸。
    “我……”
    无数年的幻想。无数年的渴望。无数年以为不可能明知不可能还是要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幻想。
    “我爱你。”他声音低沉,几欲发颤。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茨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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