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喜剧·地狱篇》第十七章 歌剧《白毛女》中的主角黄世仁、穆仁智等人,骑乘大鹏鸟的下行

    第十七章
    歌剧《白毛女》中的主角黄世仁、穆仁智等人,骑乘大鹏鸟的下行
    时间2016年4月9日16:00——16:30
    我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本能地躲到世祖的身后去了。世祖说:“想要平安地下到底下的那层地狱里去,我们就离不开这妖物的帮助。这妖物曾经神通广大,但如今它的活动范围,也仅局限于第七层和第八层地狱之间的这段狭小、黑暗的空间了。当宇宙混沌初开的时候,昊天上帝以阴阳二气创造了寰宇之内的万千事物,其中的飞禽类以凤凰为长,凤凰得交合之气的涵润,产下了孔雀和大鹏,这是你所知道的。那时候的孔雀心机百变,性情凶恶,曾一口将释迦如来吞下肚去,待如来自其便门中遁逃出去之后,便立即将其生擒并欲取之性命,但为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所劝止,彼等均言若杀此孔雀,即如杀生身之母。故此,如来在禀明昊天上帝之后,将其携回灵山之上,尊其为佛母,封其为孔雀大明王菩萨。而和孔雀同母而生的大鹏,自那时候便以如来母舅自居了。此大鹏在未被贬谪地狱以先,诸般神通变化无一不精,且身形可大可小自由变化,其至小之时可如苍蝇、蜜蜂一般,至大之时即如庄子所述: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又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由此可见其施展神通之时,身形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巨大了。此妖物在世之时,自恃佛祖母舅之尊,恣意为恶,曾将狮驼国满城人畜吃了个精光,并且霸占了那国那城,在那里逍遥自在地长久称王。他想吃唐僧肉却又忌惮孙行者手段的厉害,因此和狮陀洞的青狮、白象两个妖物结为兄弟,企图将西行取经的金蝉子变作自己的口腹中物。在他恶贯满盈的时候,在昊天上帝对他的忍耐无以复加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了结了他的性命,把他贬谪到了这个于他而言狭小如牢笼的所在里来。”这时候,世祖所说的那妖物已然腾临在了我们所处悬崖的上空了,并且看准了距离我们十数丈之遥的一段地势,准备开始降落。我还依稀记得吴承恩在书中描写到它的时候曾用了这样的词句“金翅鲲头,星睛豹眼”、“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我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这妖物,心中对照着吴承恩的那精彩描绘,心下自忖吴承恩肯定由于某种机缘曾亲眼见过这妖物,所以才在下笔之时,能够将它的样貌描绘的那般贴切传神。于是,胸中的恐惧、惊讶、感佩羡慕之情,一时间杂然丛生。
    只见那妖物安安稳稳地降落在深青色的崖石边上,巨大的翅膀笨拙地扑打了几下,我立刻就感到一股满含着腥骚恶臭味道的风强劲地刮过来。紧接着,就见它开始屏翮敛翼,像一架巨大的运输机般地站在那里。它收拢了巨大的翅翼,用那只泄露着凶恶之色的、几乎和篮球一样大小的怪眼看了看我们,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凄唳的嚣叫,然后,就用它那又大又尖又弯的长喙,开始不停地打理左右翅膀和胸前的丑陋粗壮的羽毛,一会儿又一顺边地使劲狠抻它翅膀和腿爪,用以舒展它的筋骨,缓解它由于长久蛰伏后突然的运动所引起的不适。
    我跟在世祖的身后,虽反复地自我安慰不要害怕,也不应该害怕,但是我那颗不争气的心啊,却始终在我的胸腔里狂跳不已。我把目光垂下来转向别处,尽量地不去看它。这时候,我的眼睛透过它的两只腿爪,瞥见在它身体后边的不远处,有着为数不很多的鬼魂聚在沙地的边缘上,看样子他们也是刚刚才走到这里的。世祖对我说:“为了使你对这第七层地狱里的情况有个完整的了解,你独自到那些人中去看一看吧,要记着快去快回。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我要想办法对眼前的这妖物做些必要的安抚,以便他驯顺地把我们安然驼载到下面去。”说完,他就拉住我的手,领着我从那身形庞大的妖物两只腿爪之间穿行过去。
    我胆战心惊地随着世祖在那妖物的身下走过,然后,就独自一人朝着那群鬼魂所在的方向走去。于我而言,接近那些被火雨折磨着的鬼魂,比在此处面对这巨大、凶恶、狰狞的大鹏雕要明显轻松好受许多。
    我很快地就走近了他们,他们也和沙地中间地带的鬼魂们一样,身体不停地起伏跳跃着并挥打着自己的双手,既要挥打那些不断地从天而降的火雨,又要试图躲避开灼热土地的炙烤,好像夏天的狗被跳骚或狗蝇、牛虻等虫物叮咬时,不耐烦地用嘴、用爪子不停地驱赶一般。我注视着他们的脸,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发现没有一个是脸上完全没有伤的。但是,与先前我所碰到的那些鬼魂不同的是,他们每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大吊一大吊的铜钱,这些铜钱每一个大约都有我们世上流通的那种一元钢镚大小,用铁丝由中间的方孔穿起来,做成了一副副大得夸张的沉重的“项链”,这样的“项链”挂在每个人的脖颈上,然后又自脖颈垂吊在每一个人的前胸和肚皮上。当是我距离他们已经非常地近了,我注意到近前一个浑身上下尽是灼伤,头戴瓜皮小帽的中年人,他的帽子也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看上去既悲惨又滑稽得可笑。当我把目光越过他继续向前推进时,就又看到扔在他身边的一袭几乎被烧成了灰烬的靛青长袍。发现我走到了跟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身体和肢体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紧接着我就觉察到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的表情。他的嘴唇哆嗦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质问我道:“你是谁?你怎么还活着就走到这鬼物该待的地方来了?”我模仿着世祖的口吻回答他:“不要问我是谁,自天地开辟以来,能够携带着血肉之躯走过这里的,真可谓是绝无仅有,没有宇宙间至高主宰者的许可和护佑,任谁也无法在这地狱中往下走得这么深。凭着昊天的名义,请告诉我你是谁吧,这对你是无害的,但于我则或许是有益的。”说完以后,连我自己都惊讶自己在面对这些鬼物之时,心境何以会如此的镇静,语调何以会如此的舒缓。他回答我说:“白毛女的传说你应该不会陌生吧?如果对她的传说你并不陌生,对我你也就自然地会有所耳闻了。我就是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黄世仁。为富不仁的我,生前用高利贷牟取了大量贫苦百姓的财富,因而逼迫得许多穷苦人饥无可炊之食,寒无蔽体之衣。在我生前所居住的十里八乡,因我的这种高利贷债务的逼迫而导致的家破人亡之事,委实不仅仅只有杨氏一家孤例。杨白劳是我害死的,他的女儿也是被我逼迫到了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惨境的。然而,如果我的管家是一个心存仁义的良善之辈,而不是那个只知道恭维主子、助纣为虐的穆仁智,也许在临死之时,我身负的罪孽还不至于如此之重。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诫世上的那些朝廷大员和东家们,一定要当心身边的那些一味用语言和行动恭维讨好自己,却对下属和百姓无情逼迫、压榨的所谓‘忠臣’们,这类人的所谓忠诚,很能可能会给主子们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甚至是火狱之灾。”这时,一簇火焰突然落在了他的肩头上,只听他惨叫了一声,然后把脖子和嘴巴一扭,胸腔里又迸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接着像舔鼻子的公牛似的把舌头伸出来,舔舐着自己肩上那一块刚刚烙下的新伤。我又围着他们看了一圈,在确定了他们都是一群生前为富不仁者和高利贷者之后,就默默地离开了。因为世祖刚刚告诫过我要快去快回,我觉得,他此时应该已经做好了对那妖物的安抚工作了。我们在这第七层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很是不少,已经到了前往更下面的那一层里去的时候了。
    当我走回去的时候,看到那妖物已然如一只准备下蛋的母鸡一样,驯顺地趴卧在地上,折叠的翅膀略略地打开,翅尖斜斜地抻到地上,巨大的翅羽层层叠叠,正形成了一条可以攀登到它的背上去的梯道。世祖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它那宽厚的脊背上了,并且在那里向我招手道:“尽管走上来吧,这妖物虽然生前干尽了坏事,现在看上去也是凶恶危险得可怕,但我保证它会暂时收敛它的野性,至少在一个时辰左右他会驯服地任我们骑乘着他,把我们载到我们想要去的任一地方。”听世祖如此一说,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而且他也已经给我做了示范,如今正像一个站在屋顶上的人一样居高临下地和我说话。虽然我的心中仍不免怀揣着害怕,虽然我仍然担心这妖物会在我沿着它的翅子往上攀爬的时候,突然地野性发作,给我带来无法预料的严重后果,但此刻的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假如不立刻战胜这种无用的畏惧,战胜这种无谓的担心,难道我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回到阳光灿烂的人世里去吗?再者,怯懦的情绪加诸在我心灵上的羞耻心,这时候也开始产生出它的能量,这种羞耻心,使我羞于把那种怯懦在世祖面前全然地暴露出来,相反地正形成我此刻所急需要的勇气。这股新生的、及时的、珍贵的勇气,在我的身体里激荡着、澎湃着,像沙滩上的波浪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那可鄙的、猥琐的怯懦。孔夫子在两千多年前里所说的“知耻而后勇”的格言,在而今我所面临的此情此景下,又得到了一次新的应用和验证。
    由于胸中有了沉甸甸的勇气为恃,在抓附着它的翅子向上攀爬的时候,我那并用起来的手脚也显得沉稳利索得多。没有费多少功夫,我就和世祖并肩站在了大鹏雕宽阔的脊背上。世祖说:“我们去坐到它的脖颈那里去吧,待会儿它腾飞起来的时候,那块儿较诸我们脚踩的脊背这块儿,相对要更安全一些。我骑在它的脖颈前边,拽住它粗壮的羽毛,你紧挨着骑坐在我的身后,双臂紧扣住我的腰。这样不管它朝着什么方向飞行,不管它是直行还是斜飞,也不管它是振翼升高还是滑翔着降落,都可以保证我们在这简短的航程里始终万无一失,顺利平安地抵达下面。”于是,我们立即就按着他所说的这样就位了。他坐在我的前边,骑跨在那大鹏的脖颈处,双手攀住那妖物粗壮的羽毛,犹如一个熟练的骑手揽握着马的缰绳一般,而我则骑坐在他的身后,双臂自后向前揽住了他的腰。在确定我坐得牢靠了以后,世祖对那妖物说:“慈悲的大鹏菩萨,现在你可以动身了。在你动身以先,我还要再行嘱咐你一遍,往下飞的时候,尽量地把圈子兜得大一些,逐渐地缓缓地下降。要知道,你这次背负的两人之中,有一人可是有重量的活人,而且还是昊天上帝亲自拣选的、特别蒙他恩宠的人。”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连串振翅的风声,自背后和大鹏脖颈的下方传来,同时,我也感受到了那种搭乘飞机时候因机身的突然离地而产生眩晕感。眨眼之间,这妖物就把我和世祖带到了远离悬崖几十米以外的高空里。我回头观望,看到它的双翅略微倾斜着往高处里伸展着,流动着的空气在行经它宽大的翅羽下面的时候,形成两股快速旋转的涡流,鼓荡着它庞大的身体不断地升高,升高!下望我们刚刚所行经的第七层地狱,看到第七层地狱的那一圈黄兀兀的沙地上,密集的火雨似乎更加密集地折磨着那一个个看上去比蚂蚁还小得多的鬼魂们,那些显得黑黝黝的鬼魂在沙地上哀号着,蠕动着,翻滚着,姿态各异;沙地的外围,蓬勃生长着的自杀者的树林,像是一圈色泽单调的花环,镶嵌在热浪滚滚的沙地周边;而那条色泽赤红的血水河,则像一条颜色艳丽夺目的腰带,紧紧地把那圈树林环抱住。忽然间,我想到了《神雕侠侣》中的杨过和小龙女,想到他们身边的那位雕兄,如果不是由于他们的雕兄身子太重无法飞行的话,我想,当他们骑乘在它的背上飞行的时候,那种体验,应该与世祖我俩正在体验着的这种飞行感差不多吧!由此我又胡乱地想到,和杨过形影不离的那位雕兄,是否也算做大鹏鸟的一种呢?雕和大鹏,究竟是否属乎同一种禽类呢……
    那妖物载着我们,大概又向上升腾了约百十米的距离,然后就开始缓缓地盘旋着降落,盘旋着,盘旋着,一圈又一圈;它的圈子旋转得很大,以致我有时候竟感觉不到它的盘旋,只觉得在轻微得不易觉察的眩晕里,不断地有风迎面和从下边吹来,我的错觉告诉我,它并不是在进行着盘旋的降落,而是在做着有计划有目的的直线飞行。
    渐渐地,我听到了飞瀑冲击水潭的声浪自下往上地传来,我就知道,在第七层里陪伴着我们经历了整段沙地的河水,将在这下面的水潭里开始它新的行程。朝下望去,第八层地狱的景象粗略地映入我的眼帘;我看到了火光,我听到了鬼哭,凄惨的恐怖气氛在这层黑魆魆的地狱里,像是蛇岛上遍布的毒虫一样,肆无忌惮地随处蔓延。终于,那妖物软软地着陆在第八层地狱的坚硬岩石上,我和世祖也在那里结束了这一简短的航程。当我们在他的身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它就扇动起巨大的双翼重新飞腾起来,在我们头顶的上方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后,发出了一声凄戾的嚣叫,接着就朝昏暗的深空里远远地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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