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浮尘》四.青年时期

    然后就又和大妹去了南方,那时只觉得不去南方就没地儿可去,不去打工就不知干什么好了,于是就昏头涨脑稀里糊涂地在南方浪费了几年青春.这次南下打工没再去广东的东莞,而是去了广东的惠东,因为妹妹们的好友小凤随她哥哥在惠东鞋厂里打工,她曾向妹妹们说鞋厂的活儿好学,又是计件儿算工资,多劳多得,劳有所值,她自己就经常领到两千多元的月薪.九十年代初期,两千多元的月工资在农村人眼里已是相当高的工资了,所以这次大妹和村里别的女孩们就决定去惠东投奔她.小秋倒觉自己去投奔一个学历比自己低年龄比自己小的同村女孩有点难为情,但又畏惧于单身独闯广东的孤单和危险,只好也随她们去了惠东.
    这次同去的还有二妹,她和小凤的关系非常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这次去广东的乘车路线也改了,不再去漯河转乘京九线,而是去了安徽的埠阳,再从埠阳转乘刚建好通车的京九线.,乘京九线,过湖北后不再进入湖南,而是进入江西了,也不再经过广州市.
    这年去南方打工的时间比往年延后了一些,是在二月底去的,时序还在早春.这次去因同伴比较多,小秋心中就没了初去南方时的那种紧张和精神压力,可以悠然地欣赏车窗外的风景了,因多了一个路线的分流,车上也没有原来那么挤了,人们不再像原来那样前心贴后背,总算有了可以自由转身的空间和余地,也利于欣赏车窗外的风景.
    列车一进入南阳地界,就看到一片片老家很少见的油绿绿的油菜,间杂着一些嫩黄的初放的油菜花瓣,而进入江西后,更看到田里一片金黄,这是盛开的油菜花,这里气候又稍暖,致油菜花开得更盛,那一片怒放的金黄竟似整个遮住了绿色的植株,犹如翡翠被上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鹅绒毯,煞是好看.沿途偶尔还能看到远处的稻田里飞出一两只翩然的大鸟,形态倒很象是画中的鹭,映衬着远处的青山,不由得让人想起古人优美的词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让人不由地神往古人的闲适.有时还看到一座座长满松树的山,从车窗外飞速后掠,因不知其山名,无从展开联想,又不得窥其全貌,脑海中就只留下那一丛丛的绿、一簇簇的松针了.
    车出江西进广东,可此时小秋的眼皮却打起架来,等头脑再清醒时车已到了广东的惠州了.在惠州下了火车转乘汽车去惠东县的吉隆镇。
    当一行人到达吉隆时正是天色说亮未亮的凌晨,于是就在路边等到天亮,再向路人询问所记的厂名,几经辗转,终于来到了村里小女孩小凤所在的鞋厂―――裕鸿鞋厂的门前.等红日东升,厂方开了厂门,有人出来买早餐时就让他们帮忙转告一下小凤,说她同村老乡来了.
    稍后,小凤就笑吟吟貌似很激动地跑到厂门口来迎接了:一见之下还真让人惊艳:白白的洁净的皮肤,崭新的天蓝色牛仔裤和米黄色外套,浅红色的套头毛衣衬着红苹果似的圆脸蛋,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肩后飘逸地披着,秀发下的金耳环不甘被掩没似地在闪着金光,个子长高了,身材均称了,连眉目都显得清秀了,真的和原来的那个穿着旧布衣,挺着石包肚,扎着羊角辫,光着脏脚丫穿着破布鞋,嘟着小嘴蹙眉儿窥人的怯生生的乡下土小丫判若两人了!
    小凤上来和大家都打了招呼,当她看到小秋时就诧异地说了一声:“咦,你怎么也来了?”诧异的同时眼里还闪过一丝不屑一顾,在小秋想来:那一丝不屑一顾分明就是在说:你不是咱村上声名远扬的学习最好最用功的人吗,现在还不得来求我打工?小秋只好强掩尴尬地笑笑,并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太敏感不要太小心眼,可接下来偏又小心眼地感觉到了小凤的冷落,连对原来和她关系较铁的二妹也不太热情,一直在和村里另外的几个女孩热情地说笑,而对小秋根本就没再搭理过,对二妹也明显不如对另外几个女孩热情.
    小凤把她们领到宿舍里坐下歇了会儿,然后大家又去外面吃了早餐,再回到宿舍里.
    小凤就去找老板娘说来了几个老乡,想在这厂里打工。厂里正赶活儿,也缺人手,老板娘就答应让她们都在这里上班.小凤就领着村里两个比较体面的女孩在二楼做折面――-这在鞋厂算是技术活,计件算钱,熟手每个月都能领到二千甚至更多的工资,小秋三姐妹就被分在了一楼的流水线上.
    再后来,在紧急赶活的日子里二妹也被抽调去做折面了,但后来据二妹讲,二妹到二楼后先是给熟手折面做帮工,村里的那个小凤并不愿带她教她,后来时间长了,二妹也就熟悉了折面的工作,也就做了折面工,但她说从那时起她算是看透小凤了,和小凤也没了以前的亲密.
    二妹是个看起来非常善良老实的女孩儿,但骨子里也有一股要强不服输的拗劲儿,做了折面后,非常努力,常常别人还在外面玩耍,她就已经坐下来干活了,早上一醒来就往二楼跑,就去干活,所以二妹每到领工薪时,也比小凤少不了多少.二妹凭着这股拗劲儿,在这家厂也着实挣到了一笔钱,那时她一年往家寄的钱都有一万多,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农村,已是笔不小的数目了.二妹很善良,挣到的钱除了买衣服和日常用品外都寄回家帮补家用了,并没留私房钱,那两年,是对家里贡献最大的人.
    小秋被一楼的管工分到了流水线的最前端,把一块白色的化纤性的硬片片沾了一种化工药水后放入鞋面后跟处的夹层里,是一种没任何技术含量的轻松活儿,大妹被分在流水线的的给鞋底刷胶的位置上.在流水线上,各个岗位的工钱是不一样的,有的岗位是一双鞋几分钱,有的岗位是一双鞋几角钱,还有的关键性岗位则能达到一双鞋一块多钱.小秋的工作虽轻松,但报酬却低,一双鞋却只有几分钱,比大妹的还低,但初来乍到,就姑且干着吧.就这样,小秋和妹妹们开始了在裕鸿鞋厂的打工生活.
    小秋和两个妹妹被分在了同一个宿舍里,大妹的床位在西边靠窗处的上铺,小秋的床位在东边靠窗处的下铺,
    小秋的上面是二妹的床位.三姐妹同在一个宿舍里,而且在这里还有别的老家邻村的女孩子可以接触,大大减轻了小秋的孤独感,比第一次去广东东莞打工时的精神轻松了好多.
    每到晚上下班后,宿舍里的女孩子就会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嘻笑打闹,有时也会交头接耳地嘀咕一些小秘密;而到厂里赶完了一批活放假小休时,这些女孩子更是个个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花蝴蝶一样地成群结队地去逛街,或去商场或去超市或去邮局,返回后宿舍里各人的床铺上就堆满了衣服和零食,还有随手丢在床铺上的汇款单.
    但这些女孩子就是不去逛富丽堂皇、充满魅惑意味的夜总会和歌舞厅,这些农家出身的女孩子对那些娱乐场所有一种出自本能的害怕和拒绝,如老乡中没有出格的人诱带她们去,她们是不会去的,最多也就是到露天的、脚下长着长长野草的、随便圈出来的、只摆放有麦克风和音响的、便民式的卡拉OK去学着歌星吼两嗓子,以发泄青春的活力和自恋式地自赏.这些纯真纯朴善良的女孩子连录像厅也不敢去,因为她们怕那里放映色情的影像而使自己学坏,也怕那里有毛手毛脚的浪氓使自己难堪和尴尬.这些活泼的女孩子有时也会无聊地站在厂门边茫然地观望过路客,茫然的表情如她们茫然的前程.
    厂里的打工生活在有钱的富贵人家看来近似于地狱,但在出身贫穷农家的小秋看来打工生活还是不错的:
    各人有各人的床位,想当年可是三姐妹挤在一张不大的床上,大妹睡梦里一画地图,自己的脚就得陪她侵泡在尿里;每天定时有热水可以洗澡(虽然每次洗澡都要排半天队),想当年儿时在老家一年里也洗不了几次澡,成年后知道烧热水给自己洗澡,但那也只是在燥热的夏天;每天去外边的饭堂吃饭还有荤有素菜样繁多,虽然干干的米饭有点不习惯,但在老家是不会顿顿都有炒菜吃的,甚至几天都没炒菜可吃,如没客人来,就是家中炒菜也只是放上几滴油和一撮盐巴,那味道远没有这边饭堂里的好吃;这儿冬天不太冷,连雪都不下,而在老家的隆冬,冷风挟着雪花,寒冷入骨,又没有暖气,又没有壁炉,连个煤炭炉都没有,最多也就点几把禾稼桔杆,围着暖一会,而后背依然冰凉,火熄后更觉寒冷。想当年虹绽上中小学时,每年的冬天不是冻肿了手就是肿了脚,而鼻孔里也每天拉风车一样地吸溜着或稀或稠的鼻涕;在厂里干活就不必天天自己做饭和洗锅碗,而在老家的冬天,做饭时伸出已冻得僵硬的手,却是摸哪儿都是冰凉的,连水桶里的水都结上了冰,只能费劲地从出水口都已上冻的压水井中抽出地下温水来做饭,说是温水,那水温也是凉的,只是相对于地面的低温让人觉得温热了一点而已,等吃完饭要用水刷锅洗碗时,水桶里的水又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只好连水带冰舀入锅里,烧把柴把水变热再洗刷,最倒霉的莫过于雨雪后的连阴天气,原来预备的干柴已经烧完,太阳又躲在乌黑的云幕后不肯出来,做饭时只好把那些潮潮的柴禾往灶膛里塞,逼出满屋浓烟,一顿饭都要灭火几次;厂里的夏天是热不着的,不但干活的车间里有风扇,且宿舍里也安有吊顶大风扇,整夜地吹着,睡在上铺风扇边上的人都会被吹得腿抽筋,而当年在老家的酷暑,当风扇还没被普及时,白天热了只有去村头的林边找一丝风,那风还裹着热浪,夜里只好睡在庭院里,却又有蚊虫来吸血,一把芭蕉扇扑来扑去地扇风兼赶蚊虫,折腾得手酸还是热得不行,只好起身找水洗脸擦身.
    如果不是厂里常常要加班赶活至午夜,小秋都觉得这样的打工日子是幸福的.
    制鞋是技术贪量不大的行业,整个生产过程除了裁切鞋面、拉腰帮、蒙鞋等三两个关键岗位要操控机器用点技术外,别的岗位全都是简单的手工活,工人的工作状态比较轻松,常常是一边干活一边还互相逗嘴耍笑,远没有东莞那边的电子厂工作态度严肃,就连流水线上的管工也是只有初中文化的老板的同村人.在东莞电子厂里小秋见到的多是江西湖南的打工仔打工妹,而在这家鞋厂的流水线上却多是四川和河南人.
    初次近距离接触四川人,小秋觉得他们很可爱流莺儿一样婉转悦耳的声音,灵动的眼睛,看起来就比其它省的人漂亮机灵.和四川人刚接触时竟听不懂他们的话,只是觉得悦耳好听,时间久了就完全能听懂了,等能听懂后又觉得川语是各地方语中最好听又好学的话,相比较,当地的粤语就很难懂也很难学,在广东两年竟连一句也没学会也听不懂.
    在一楼的流水线上,除了管工外没有当地人,当地人的岗位都在关键地儿,要么当管理人员,要么当技术人员,流水线上这些简单的低薪活儿人家不屑于干,本地女孩子做折面的也极少,做衣车工的倒很多,衣车工是生产鞋子整个流程中除了蒙鞋工外工资最高的了.
    经过观察,她发现这流水线上竟有三人长得很像三大巨星:郭富城、林志颖、周星驰!那个打前帮的男孩儿长着浓长的眉大大的眼,方方的脸,中等稍下的个子,健硕的身型,像极了郭富城,而且还留了个郭富城式的蘑菇头:齐耳的两鬓长发六四分,遮住大半个额头,只露出一只亮如晨星的眼睛,在修眉下闪烁,另一只眼睛则在头发后若隐若现,增添着主人温雅蕴蓄的气质;流水线上那个打中底的长得和林志颖有七分相似:浓眉大眼,尖下巴,娃娃脸,只是眼神中没有林志颖的笑意。
    而那个拉腰帮的男孩则长着微浓的一字眉,略显凹陷的眼窝,微钩的鼻子,略长的脸型,稍显前伸的下巴,和周星驰倒有八分像,此人虽不会周星驰的无厘头搞笑,但也很会装痴装傻,常故意装出一副无辜迷茫的神情逗女孩子开心,博取女孩芳心,且此人还相当浪漫,常在下班后在顶楼抱把吉它自娱自乐,也常常不请自到地到女员工宿舍展示自己的演技,弹出的曲子虽够不上尽善尽美,但也弹得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这三个长着明星脸的可爱男孩子都是四川人,川人果然多俊杰呀!
    流水线上除了一个高个子酷男孩外大都是安分良民,虽然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小秋对这个酷男孩之所以有另类的看法,也是听到了一些关于此男孩的负面传言:有些女孩在背后说他和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分子有来往.但就在厂里的表现来看,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那位长得像郭富城的男孩小秋留意得最多,不仅是因为他长得帅,更是因为他独特的个性:平时不去招惹女孩子,但如果有女孩子去招惹他,则就变得风流放荡;平时和工友也都和睦相处,但若有人胆敢冒犯他不论厂里的还是厂外的他都敢去揍他,听说他还是个打架的好手,身手敏捷,干净利落,虽也和工友们嘻嘻哈哈,但有时又显得忧郁孤独。这是一个有强大磁场的男孩子,默默散发着吸引力,不仅吸引着女孩子们的注意力,也吸引着男孩子们对他的崇拜与崇敬,连强势精明干练的人到中年的老板娘都对他青眼有加:时常邀他参加她们的打麻将活动。呵呵,连中年贵妇都喜欢他这样的既有风度又有深度和力度的帅哥,何况小秋这样的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孩子呢,当然会对他多加留意和观察。小秋发现,女孩子对他大都是偷窥和暗里爱慕,却不敢和他接近,更不敢像对待别的男孩子那样吆吆喝喝的;而他的呢,也不像别的男孩子那样有事没事老爱往女孩儿堆里钻。
    小秋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是在饭堂,那时他打完了饭转过身来,小秋一看到他就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看到小秋时也明显地怔了一怔,这也只是刹那间两人之间的微妙反应,但事后小秋并没有想要不要和他谈场恋爱,因为小秋压根儿就没想过在外面找对象更没想过嫁给外省人,那时她竟幼稚地认为远离父母嫁到外地是一种不孝犯罪和冒险的事情,所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对他只是像对待天王巨星郭富城那样,仅止于远观欣赏,现实中她和他有千重山万重水的阻隔。在进厂大约半月后的一个中午,小秋正一个人走在二楼的楼梯,突然背后一声断喝:“站住!看棒!”吓得小秋急忙回头,却看见这位翻版郭富城站在身后,手拿一根木棒作要打状,看着小秋吃惊的样子却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位帅哥竟会主动地来和自己开玩笑,小秋心里一暖,也装作不介意地笑着说:“吓死我了!”也只说了这一句,下面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好在已下了楼梯,楼梯口离厂门口很近,小秋就赶紧钻进厂门口那些女孩子堆里了。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小秋从冲凉房拉开门出来,在门外候队的竟也是他,一看到是小秋,就笑着说:“原来是你呀!”那语气中明显透着老熟人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在小秋弯腰低头洗衣服时,冲完澡的他又开玩笑地说:“把我的衣服也帮忙洗了吧!”小秋也笑笑说:“我自己的衣服还懒得洗呢。”自此后,两人之间就有种默契的友好。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小秋感到温暖和快活。后来,很少进女员工宿舍的他竟也学浪漫贫嘴的周星驰去过几次小秋所在的宿舍,宿舍里并没有哪个女孩子和他有过硬的交情,而且对他有种过于仰慕的敬畏,所以并没有女孩子对他主动搭讪和热情说笑,倒是他讪讪地东一搭西一搭地主动和女孩子们调侃。
    小秋隐隐觉得他是冲自己才来这宿舍的,当时应该大方地和他打招呼,但顾及到宿舍里有几个同村女孩,又有自己的两个妹妹在,为了不让别人背后瞎说并为妹妹们作淑女的榜样,再加上小秋从来没和男孩打过交道,有一种手足无措的紧张,小秋就也不和他搭话,其实心里已觉得不安不妥。几次这样的场景后,“郭富城”也就不再去她们宿舍了。
    多少年后,小秋想起当时的情景都后悔:如果当时自己大胆点别那么多顾虑,大大方方地和他交往,也许自己的婚姻会改写,最起码也不会拂逆了他的当时的情意。正是“年少不知机缘贵,板着脸儿装矜持。待到世事了悟后,忆起当时空忏悔。”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秋依然对他默默关注,小秋发现,当他一个人静默地坐在那儿时,他身上就会浮起浓浓的忧郁和孤独,特别是当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时,竟透着一种孤儿似的楚楚可怜。后来从女员工们的闲聊中得知他原来真的是一个孤儿:他父亲早年去世,母亲已改嫁,是他奶奶把他抚养大的,怪不得如此帅哥竟然有时也忧郁!又听女工们八卦说,他还是个孝子,虽然母亲已改嫁,但他并不怨恨她,和母亲一直保持着来往,而且把所挣的工资还都交给他母亲保管,也算是个大度的人了,能体谅母亲改嫁的苦衷,不像有些人对改嫁了的母亲有极大的怨恨竟至于终生不来往。
    再后来,小秋还观察到有一个二楼的做电车工的长发女孩子在上班时给他送洗好的苹果吃,而且他们还常常一块儿去吃宵夜。还是从爱八卦女工的嘴里了解到,这个女孩儿是“郭富城”的女朋友,江西人,早在小秋进厂之前两人就开始谈恋爱了,并且是女孩子主动追他的,甚至说他们已经有过肉体接触。小秋就又观察这江西女孩儿:飘飘的长发,适中的身材,白白的皮肤,眼睛不大且是单眼皮儿,虽说不上多漂亮,倒也算是中人之姿。小秋知道自己不会也不敢嫁到外省去,所以对“郭富城”的非分之心几乎没有,默契的友情已让小秋甚感欣慰心满意足,因此当时小秋真的是在真诚地为他们祝福:祝他们能够结婚,组建幸福家庭。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位“郭富城”突然不再去车间上班,后来听说是辞工去了几十里外的黄埠镇。小秋当时只觉得天地间突然失了光彩,看厂里的一切都没有了原来的美好,怅然若失,奄奄无聊。
    就在小秋心里感到很空虚时二妹告诉了她关于大妹的一个秘密:大妹在和一个叫黄星的男孩谈恋爱!
    同宿舍的同村女孩都知道此事,只有小秋被蒙在鼓里。小秋就很担心,因为这个大妹自小就胆大妄为,很自以为是,脸皮儿又厚,小秋害怕她和那男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如果最后恋爱不成,大妹岂不是受了伤害?女孩儿毕竟是女孩儿,在男女之事上越了轨吃亏的肯定是女孩,再者,家中父母肯定也舍不得让她远嫁四川。出门在外,自己作为大姐,有责任对她进行教导和规劝。
    于是小秋就在晚上下班后找到大妹询问此事,但大妹却是一脸的不屑,对大姐关心的询问只回了一个白眼,就扬长而长。此后小秋又几次想教训大妹一些话,但大妹每次都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根本不给你张口讲话的机会。小秋只有气闷。
    后来竟有几个晚上都过了午夜十二点大妹还没回来,同宿舍的女孩子都已鼾声大作,小秋担心得独自一个人深夜坐在楼梯口等她回来。等快到凌晨一点了,大妹才和那男孩回来,那男孩一见到小秋就低头绕过去回男工宿舍了,大妹照旧是不理不睬,回到宿舍上床就睡。大妹只好爬到她上铺爬在她耳边说她几句,她竟用手指往两个耳朵眼里一塞,眼睛一闭。深更半夜的又不能大声嚷嚷打扰别人休息,小秋只好一肚子气地悻悻下来,回自己床上躺下。
    有一次,大概晚上十点半左右,小秋听二妹说大妹现在在男工宿舍,就生气地去找她,一个女孩子家晚上去人家男工宿舍干嘛?!人家男工也要休息啊。气冲冲上去一推门,竟推不开,在外面叫大妹名字,半天才打开门,进去一看,别的男工都避嫌没在宿舍,只有大妹和那个黄星在屋里,大妹在人家床上坐着。小秋非常气恼,但又知自家妹妹听不进自己的话,为了保护大妹,小秋只好冲着那个男孩儿吼:“既然你愿意和我妹来往,你就得负责到底!如果以后有了什么事或是你欺负了我妹,看我怎样找你算帐!”大妹看小秋对那男孩叫,就起身走了。
    小秋见此事自己管不了,只好和二妹一道去公共电话亭给家中父母打电话,问该怎么办?小秋原以为爸妈会大怒会紧张,但没想到爹妈竟是比较淡然的口气,说她长大了,既然管不了就随她去。小秋听得父母这样说也就只好不再强管大妹,但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小秋就离开了此厂。
    经人引荐进了一家小型的纸盒厂。引荐她的是裕鸿鞋厂里的一位做衣车工的叫金花的女孩,这女孩是小秋老乡,在老家住邻村,她很欣赏小秋对妹妹的关心和管教。这位女孩儿也就二十岁左岁,长得非常漂亮,眼睛大而机灵又透着正气,面如满月,齿如扇贝,唇若涂脂,身材苗条高挑,说话声如银铃一样地悦耳,影视明星一般地美丽,只可惜没有导演来发掘,竟湮没于庸庸打工者之中。
    小秋这次进的是一家庭作坊式的小型纸箱加工厂,厂子是一栋居家式的两层小楼,一层的大厅作工作的场地,两间侧房作男员工宿舍.二楼的大厅作裁切纸箱的场地,边上的侧房作女员工宿舍.这个小厂只有六七个工人,一个在二楼冲裁,其余的人在二楼折叠和粘贴,活儿很简单.厂里有一个当地的二十四五岁的年青小伙子作管事的,一天大概在厂里四五个小时,有时一天不见人,老板也是个年青人,也就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不苟言笑,也就只有在忙着赶活儿的时候才过来看一下,要是晚上加班时过来还会帮工人们买宵夜.厂小人少,活儿也不太多,老板和管理下班后又不在厂里,所以感觉很放松,尤其是不加班的晚上和没活干的白天,竟会觉得太闲适,有的工人就出去逛街访友看电影,六七个工人中也就三四个人住厂,在没活儿时又都出厂玩儿去了,厂子里就很安静,小秋宿舍里就只住有她和一个湖南的大姐,那湖南大姐出去玩后,就只有小秋一个人寂寞地在宿舍里了.
    小秋就想利用这宽松的时间和安静的空间写点儿什么,以来印证学生时代语文老师所说的话:你的作文写得非常好.小秋还曾记得初中时代那位李姓语文老师曾帮自己投过一次稿,只是却是泥牛入海,毫无回音,高中时代自己的作文也常常被语文老师作为范文给同学们宣读.小秋觉得,自己的作文光是老师觉得好怕还不是真的好,如果真好的话,那就该见诸于报章和杂志,小秋心里一直存有要检验一下自己写作水平的念头,只是以前没有成熟的时机.而现在,工作轻松,时间充裕,环境安静,手里又有零用钱,不担心吃住,不操心家务,倒是个写点东西的好时机。
    于是小秋就在自己的那个黑色封面的小笔记本上写了起来,写的正是那位裕鸿厂的“郭富城”,小秋怀着怀念的心情在文章中描写了郭富城英俊的外貌,复杂的性格,记叙了厂里有关他的趣事和传闻,并移花接木地把“周星驰”的弹吉它才艺嫁接到他身上以丰满人物形象,并夸赞他对爷爷的孝顺,还对他爹死娘嫁的身世表示同情,最后,表达了对他未来人生的衷心祝福,写完后就命名为《我的一位好友》。刚好小秋手边有一本杂志,叫《佛山文艺》,上面有一则征稿启事,是为刚创刊的《侨乡文艺》征稿的,小秋就买来方格稿纸誊写好,装入信封里按杂志上所写的地址寄了出去,寄信人地址写的却还是裕鸿厂,因为小秋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小厂呆多久,而大妹二妹都在裕鸿厂,她们会替自己收取信件的。
    小秋也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写作能力达没达到发表的水平,并没想以写作为职业,因为小秋知道,如果不是已经声名远扬的大师级的人物,在现代社会里以写作为生是会被饿死的,稿筹又低,名作又不好写,垃圾文字不屑于写就是写出了也没什么意义,即使有志有才要写出旷世名著,可在现代社会怕名著还没写完,自己倒要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就是写出了了自认为是旷世名著的作品,还得要有伯乐来赏识,还得要大众来接受,这中间都需要时间,自己不被饿死才能支撑起那带着缈茫希望的时间,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务。所以,稿子寄出后小秋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稿子若能被采用,可以在自己心里小乐一下,说明自己的写作能力虽没登堂入室,倒也已略窥门径;若没能被采用,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此生并不指望以它来谋生,写作,在现代的商业社会里,只能用来自娱自乐,陶情适性,以此养家糊口,对无名小辈来说根本就是妄想.
    又过了一月有余,忽二妹来厂找小秋,见了面后交给她一个已拆开的信封.小秋见信封上有侨乡文艺编辑部字样,知是所寄去的稿子有了回音,但小秋还不敢确定稿子已被采用,还以为是编辑部礼节性地寄来一本杂志作为对来稿的一种鼓励并同时为自己作宣传的.就对二妹说:我曾给这本杂志投过一篇稿,今天换回一本书.二妹就说,这本杂志里面有你写的.小秋就惊讶地问二妹怎么知道,二妹说她已经读过这本书了,里面的一篇文章很像你平日说话的语气,而且那篇文章的署名和信封上括号里的一样.
    小秋这才大悟.隔两天,又收到了寄来的五十元稿费,小秋这才在心里乐了好几天:自己这十多年的书毕竟没有白读,虽没给自己带来名和利,但起码学会了怎样写文章.这件事小秋以后就再没向别人提起过,知道者也就二妹,因为小秋心里明白,在当今这个社会,钱才是一切,就是你写出了再好的文章如果最终转变不成金钱,也没人会为你喝彩,这点儿小事向别人炫耀也实在没什么意思,那些连初中都没读过的女孩儿不一样在打工挣钱?并且比自己挣得还多,此后小秋也曾想过去应聘文员和会计,但又担心自己不会电脑,趁纸箱里厂没活干的空隙咋着胆子去应聘过一次会计,结果因没经验而被人家拒绝,此后小秋就没敢再去应聘过管理类和会计类的岗们,被人家拒绝的滋味太难受太尴尬,犹如被人扇耳光,小秋的自尊心受不了,宁愿像别的没文化的女孩子一样窝在车间里干那些简单的体力活,图个自在.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