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汐那两天的日子十分潦草,父母明确要她和我断绝来往。晓汐每天不洗漱,也不出门,以此捍卫退学的立场,直至她妈被气出病来,才抹着泪儿答应去读书。
她家人觉得有我在,晓汐绝对不会踏心学习,所以又派来使者与我谈判。
林教头来我家的时候,我妈正在跟我谈心,我妈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很实在:有些事儿不能强求,既然人家晓汐考上唐中了,那就代表这份缘分断了,咱不能当人家的累赘,得成全人家,就像鸟儿一样得让它飞出去,咱别关着它。晓汐这丫头我也喜欢,很懂事,可是你俩没缘,这就是命!
我发疯似的摇头,说不行,我只爱晓汐,这辈子非她不娶。
我妈嗨了一声,欲言又止。
林教头来后,对我又是一阵游说。毕竟是园丁果然循循善诱,她的意思是我们都还小,不懂得什么叫感情,而且变数太大,将来怎么样都还不知道。而目前晓汐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学习,所以我不该去打扰她,等过几年我们都长大了,那时候如果我俩还想在一起,两家人也应该不会反对。
坦白而言,我对林教头一直很尊重,她的这些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当时我就是听
不进去,我不容许晓汐从我身边离开,哪怕片刻,更何谈先分开几年,等待那不可预知的以后。所以我冷笑道:哪怕说破大天来,我也不同意,如果让我跟晓汐分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让她亲口告诉我不想和我谈恋爱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我便听到了这句话,林晓汐亲口告诉我分手的这句话。
那时是晚饭时间,我哥让我接电话,晓汐打来的,她说:江超,我们分手吧!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不由分说,便直接挂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一点痛楚的感觉都没有,麻木得就像一块死肉,直到躺到床上睡觉时,才醒悟过来。然后,那些疼痛如抽丝剥茧般袭来,一点点加剧,直到我再也抑制不住,揪起被子,眼泪随之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林晓汐呀林晓汐,你真残忍,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想的一样,就算江水倒流,就算八月飞雪,就算江水为竭山无棱,我俩在一起的决心也永不动摇!
可是,你现在告诉我要分手!你对我的山盟海誓去哪儿了?我们前几天种在山上的话去哪儿了?你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要有我在身边什么都不怕又去哪儿了?
我懊恼地拨打晓汐她家的电话,我要问清楚,为什么这么无情。可她家的电话总是传来占线的嘟嘟声,于是我将电话一把甩到了地上。我妈在隔壁扯着嗓子问怎么回事儿,我噙着眼泪咬住嘴唇,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没事,电话掉地上了。
那晚我躺在孤寂的黑暗里,两眼大睁,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这种气氛太压抑了,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于是我使劲捶打前胸,一边捶打,一边又发出了兽鸣般的呜咽。就这样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我才迷迷糊糊睡着,然后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牵着晓汐的手穿梭在林荫路上,风儿很轻,云儿很轻,小鸟儿跟我们说早早早,可是忽然间天塌地陷,晓汐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天坑里。我被吓醒,冷汗淋漓,习惯性地拿起电话打给晓汐,却猛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分手了,然后我愣住,一阵钻心的疼迅速袭遍了全身。
我颓然地倒在床上,想一死了之。然而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林晓汐却来了电话,我惊坐而起。
晓汐说:昨晚分手是免提说给我妈听的,你不要当真。我今天回学校,你来唐县吧?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你几点去?
中午。你一定要来,行吗?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哀求我。
起床,洗澡,洗漱打扮,我雷厉风行地拾掇完毕,焦灼地等着下午的到来。为避开熟人,我和晓汐一前一后走到了东环,一个小林子里面。还没走进林子里,我一把就将晓汐搂住了。晓汐回过身,我俩迅速吻在一起,她滚烫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流了我一脸。
晓汐说,对不起。
我蛮横地说,以后不许跟我说分手,提都不许提。
晓汐使劲点头,说,那我们以后怎么办?我怕。
我说,怕什么?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晓汐抚着我的脸: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一边讲,一边又流下了眼泪。
那天最后我俩依依分别,她回学校,我回到了网吧。
我以为这场风波可以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料到后面的事儿更糟心。
那段日子网吧出了点问题,工商局查证查得很频繁,我、刘大和杨俊博为办证的事儿几乎忙得焦头烂额。基于此,我去看晓汐的次数少了许多,偶尔到了唐县,也只是跟她在唐中门口说会儿话,而每次晓汐都催我早点回家,我以为是关心我,所以没太经意。
直到有一天,我去找她,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晓汐都没出现。
我问其中一位帮我带信的学生,你见到林晓汐了吗?那学生说见到了呀,她说等会儿过来,怎么?还没过来?
我十分懊丧,憋着一肚子气回到了家。晚上晓汐打来电话,问:你今天来找我了?
我有点窝火,瓮声瓮气地答道:嗯。
晓汐顿了一顿,说,以后别来找我了。我问,什么意思?
林晓汐沉默了,半天之后说:江超,要不咱俩先分开一段日子吧?
犹如晴天霹雳,我大脑瞬间跌停,问:你的意思是分手?
不是,我是说咱俩先不见面一段时间,像朋友那么处着,等我毕业后再......
我懊恼地打断她:你就直接说想干嘛吧?
我想安静地读几天书!
你是说我耽误了你的学习?我冷言讽刺道。
晓汐又是一阵沉默:随你怎么想吧!
我俩就这么吵开了,彼此讲了许多伤害对方的话,我怪她太无情太冷漠,她怪我太自私,不顾虑她的感受。我强辩道,我怎么就没顾忌你的感受?
多年之后,当我回首那段不堪的岁月,觉得自己的确没有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旅馆事件之后,晓汐几乎被开除,之后顶着“浪女”的帽子重返学校,这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勇气,然而还要每天面对同学、老师的异样眼神,偌大一座学校,没亲人,没朋友,每天孑然一身,如孤魂野鬼。而我却将她一个人扔到了无边的旷野,让她独自承受刀风霜剑,不管不问。更为难堪的是,每次去找她,我都会给她带去一场新的天雷野火,因为总有学生对她指指点点,而她父母也会从班主任那儿得知我去过的消息,然后就是一阵臭骂。
这一切我都该想到的,但是那时候我就TMD没想到,每次想到这里,我都想把自个儿剥皮削骨凌迟处死,fuck,江超你就一彻彻底底的大傻逼!
而那天最后,我竭斯底里:我可以答应你,但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要分开,那就是永远的分手!
晓汐愣了,半天之后说:分手就分手!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林晓汐,我最后问你一遍是真的吗?
晓汐毫不退让:真的!
我登时觉得天旋地转,站在原地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我说:好,林晓汐,这辈子咱俩谁也当没认识过谁,我若再纠缠你,我就是一条狗!
说完,我潇洒地挂断电话,然后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打台球去了。晚上,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家,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林晓汐?!分手?!
可能是一场梦,我恍惚地想。然后我拿起电话,拨打晓汐她们宿舍前面那部铁通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子,我说,请帮我叫下304室的林晓汐。
约莫过了十分钟,那个女孩回复我,林晓汐说不听电话。我猛然警醒,原来分手之事是真的。接下来的几天,我不死心,去学校找她,但晓汐总是避而不见,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我已经永远永远失去了她。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栖身在一家小旅馆里,拉着窗帘,没日没夜地睡,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干啃从小卖部买来的桶装方便面。
尽管这样睡,我还是觉得满心疲惫,因为每次一睁眼,我都不知道这一天怎么熬过去。我不敢去想林晓汐,但她总是霸道地冲进我的脑海。那个童年时跟我耀武扬威的林晓汐;那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清秀又稚气的林晓汐;那个在班上偷偷塞给我天书的林晓汐;那个鼻头皱着冲我嘚瑟嘟嘴喂我吃肉的林晓汐;那个一接吻就会忍不住闭上双眼的林晓汐;那个跟我在树下种话发誓生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林晓汐;那个流着泪沾满我全脸的林晓汐......
我就这样没日没夜地折磨着自己,直到我妈找到我。
那时候已经是阳春三月,我推开窗,看到了桃红柳绿,看到了莺歌燕舞,也看到了争芳斗妍的百花丛,可是我一直在问自己:这真的是春天吗?春天真的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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