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之最强刀客》最高境界

    七月十二，万木崖下。
    顾三天前便已来到这里，他寻了个山洞，割些茅草，铺在地面，充作床。他便躺在床上，除了吃喝，很少活动。他在想心事，很多很多的心事。
    心事是一个人的包袱，包袱愈多，人便活得愈累。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包袱还不断地累积，人若学不会放下包袱，迟早会压死。
    可惜，他明白这个道理，却放不下。
    小顾有时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随时都可能崩溃，却偏偏没有倒下。
    这里的山洞虽小，却能避风挡雨，防蚊防虫防野兽。三天过去了，不仅没来一只野兽，甚至连一个人也没见到。这里本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春日不见踏青觅春的游人，夏日不见观山赏水的墨客，秋日也不见猎珍寻宝的采山人。
    可是在七月十二这天晚上，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黄昏，临近黄昏。
    岑寂如死的荒原上忽然出现了二十条紫衣大汉，抬着十顶轿子，踏着齐膝的茅草，沐浴着褚色的余辉，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逶迤而来，距小顾的山洞不远处停下。
    紫衣大汉放下轿子，掀开轿帘，拿出各种工具，锄草，平地，埋桩，搭架，支起帐篷，又在地面铺上红毡，摆放桌子，四周铺满兽皮，他们身手敏捷，动作熟练，效率极高。
    然后又从轿里搬出各种美酒，熟食，蜜饯，水果，有条不紊地摆放好，退去。
    然后抬起轿子，调转方向，从来路返回。
    小顾看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花无期。
    花无期仍然和初见时一样，既不显得意气风发，也不显得消沉颓废。他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友好的、和善的笑容。
    一看到他，小顾悬着多日的心终于落地，他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才有希望，不管希望是卑微的还是高尚的。
    可是这样的希望随时都可能夭折，变成绝望，短暂的相聚也很可能变成生离死别。
    小顾感到不寒而栗。他知道花无期并非是个安逸恶务贪图享受的人，他这样穷奢极侈看上去反而更像死囚临刑前的断头饭。
    难道他对自己全无信心？
    看着小顾，他的眉里眼里全是笑意，一种开心的、坚定的、爽朗的笑容。
    微笑有时也是一种力量。
    看着他的笑容，小顾的心里如释重负，反倒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一个人在绝战之前仍能不焦不躁，气定神闲，说明他对自己有信心。
    信心，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到，但它绝对是一种力量，一种可决胜负、判生死的力量。
    只有对自己有信心的人，决战时才能暴发出强大的力量，战胜更强大的对手。
    历史上以寡击众、以弱胜强的战例，除了谋略上的先见之明、战机上的敏锐捕捉，莫不与信心有关。没有信心，百万雄师不过是乌合之众，铁甲战阵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小顾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知道我来了？”
    “我不知，但我知道，你若不死，就一定会来。”
    这是一种信任，一种朋友间相知甚深的信任。
    “所以你准备了这么多酒？”
    “是的，你若活着，我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你若死了，我酾酒于地，祭你英灵。”
    小顾沉下脸，断然拒绝，“若是打架，全力以赴，若是喝酒，恕不奉陪。”
    花无期明白他的意思：“千人习刀，千种风格，我学不了你的刀法，就如你学不了我的刀法一样，再者别人教的，始终是别人的东西，只有自悟自创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
    小顾冷冷地道：“即使如此，也不能喝酒。”
    “为什么？”
    “因为喝酒不仅有损体力，也麻痹神经，决战前喝酒，就如饮鸩止渴一样愚蠢。”
    他说得很有道理，决战之事生死攸关，不仅要保持绝佳的体力，也要保持绝对的清醒。花无期却背道相驰。
    花无期笑了，“你急什么，决战还有三天的时间。”
    小顾板着脸，“三天也不行，这三天你什么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出法子如何击败龙在天”
    花无期试探着问：“我们不做牛饮，小酌一下也不行？”
    “小酌？”小顾犹豫了一下，“好吧，我再不答应，岂非变得不识好歹、不近人情？”
    “这就对了，”花无期笑了，“生死事小，喝酒事大，我虽不是真正的酒色之徒，但对于这两件事却也是来者不拒，人活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而生，率性而活，这才不负自己。”
    小顾接道：“若要真的想不负自己，做事就有能太过认真计较，这样容易钻牛角尖，反而给自己挤得无路可走。”他的意思很明白，告诉花无期胜负并不真的那么重要。
    花无期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倒了一杯酒，喝了。道：“天下本就有许多事情是不能改变的，而性格恰是其中之一，什么样的性格，便决定了什么样的命运。一个人活着，若什么事都看淡了，看透了，未必是件好事，活着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死后名字朽得比尸体还早，活与不活也不见得有多大分别。”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令人不容置疑、不容更改的坚定。
    小顾举起酒杯，又放下，放下又举起，他知道他劝服不了花无期。
    他们都是不世出的刀客，刀，不仅是他们的生命，更是他们生存的信念，一如道徒眼中的老子，佛众心中的如来，是不容侮辱和亵渎的。
    花无期沉吟了半晌，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小顾问。
    “我这个人，一生结交的朋友不多，得罪的仇人却不少，在花旗镇有个女人叫马镜花，她寄居在伯父家，她伯父原本是县衙里专司刑狱之事的，因贪杯好酒误事，被贬官落职，如我有不测，相烦兄弟把她带回福建老家，妥为安置。”
    小顾怫然道：“这是你的事，为什么要告知我听？”
    花无期脸色倏地变了，变得极为难看：“怎么，你不肯？”
    小顾冷冷地道：“你这是在交待后事，你根本就是来求死的，未战先馁，你已侮辱了手中的刀。”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了花无期的心上。
    花无期眼中精光暴闪，一股潮水般的杀气迎面扑来。
    小顾仍然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其实只要刀法晋升到最高境界，龙在天也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最高境界，你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小顾曼声而吟：“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他又补充道：“这是做人的最高境界，可是做人和习刀一样，最后的境界是相通的。”
    他说得没错，各种艺术本就是殊途同归的，刀法是一种艺术，做人也是。
    花无期喃喃自语，“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人竟似痴了，连酒杯掉下来也没有觉察到。
    小顾抱着酒坛和熟食悄悄地退了出去。他知道花无期陷入顿悟之中。
    习刀和别的艺术一样，到达一定程度后，反而停滞不前，这时便需要顿悟来突破自己，只有思想突破了瓶颈，心灵才能晋升到更高的境界，刀法才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但愿他能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