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纤》第 22 部分阅读

    色,信中所写不是旁的,却道昔日相熟的叶谙、余箴因其父明岁科举,不日将来京中。有了这一桩喜事,后头甚么郑家姑娘郑嘉成近来常有询问黛玉之事一类的小事,她便暂且搁下,先取了笔墨回了一封信笺。
    然则,到了后头,她才自斟酌起来:别的事都还罢了,不过平常。倒是那郑家姑娘却有几分稀罕。先前自己与她有几面之缘,且颇有亲近的意思,然则彼此不甚相熟,也就淡淡的。谁知她初见面如此不说,后头竟问到江姐姐那边儿,着实有些古怪,倒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尽量再更新一章。
    第七十三章 风云动暗潮生波澜
    她这厢猜疑着,却不知那边儿郑嘉成正自说着她。
    里缘故;再也猜不得。
    原是这些时日;因着时日尚短,两下里并不相熟,郑嘉成便不能与黛玉亲近;两厢投合;并不十分知道底细,不过几面相见,俱是觉得好而已。并她一个女孩儿家;又不曾出阁,略说两句也就罢了;再不能多说旁话。
    偏生唐氏却生就一副牛心左性,虽见着黛玉形容俊秀,言行有度,又是一等才华,然则想着命数两字,犹自嘀咕不休。虽说不曾再说甚劣妇之类的言语,但言语之中,她却犹带有五分不喜,每每说与自家夫婿。
    郑煦到底疼爱儿女,日日夜夜听得那一声半句的,思来想去,到底枕边风听了些进去,不免令女儿着意探问。这原是大事儿,郑嘉成明白内里紧要,虽觉艰难,却不拒绝。又想,这几番尚未熟稔,不好与黛玉书信,但她于京中长成,自来与一些女孩儿相熟,也能细细从中寻摸。
    然则,黛玉容貌性情,言谈行止原就出类拔萃,且生就一番风流婉转,骨内灵窍,远近闺秀之中,多有不及。且论起家世,她虽父母早亡,然则数代列爵之后,林盐科之女,自来清贵世家,再无瑕疵。郑嘉成费心熬神,除却一些子虚乌有的嫉妒排挤的话,却是越听越觉得黛玉样样出挑,色色齐全。
    郑嘉成不免存了几分早日做成此时,省得日长梦多。由此,她便将这些个事一一细说与父母兄长,又道:“却是四角俱全,十分好呢。”
    郑煦等听得这些,也是欢喜。唐氏却变了颜色。
    说来也合该有事,偏前些日子,唐氏娘家兄弟今番提拔入京,做了五品官来。这原是好事儿,两下里兄妹足有七八年未曾得见,犹是极亲近的,自要好生走动。然则及等见面叙旧,彼此又觉人到中年,不免有些涕下沾襟之事。又有娘家侄女儿唐茹,生得玲珑细巧,眉眼秀丽,且有一副好巧嘴,又读书识字过的,只坐在边上一番细细劝慰,却是一半道理,一半人情,十分妥当,熨帖人心。
    唐氏见着她生得好性子好,又有那么些能干,当真犹如得了一个活宝贝,十分欢喜,不免问了几句婚配之事。她嫂子于氏也是挑眉通眼的伶俐人,听得小姑子这般细细问来,心中已有七分成算,再想郑家极好,亲上做亲倒也不差,由此便将女儿遣开,因笑着道:“尚未定呢。原我们在那西南边陲做官儿。那么一个地方,妹妹也晓得,说一句穷山恶水也不为过。因此,纵她年岁渐大,我也不十分舍得。如今好有十五了,却还没定下。妹妹久在京中,若有什么好人家,总与我说一说才好。”
    “侄女儿这般好,一时半晌的,我也思量不到一个相当的。只与嫂子说一声儿,京中好儿郎也不少,倒不急在一时,没得耽误了她,却是可惜。”唐氏闻说如此,不免劝了两句。
    彼时她尚且不曾思量到一处,及等归家,一则男未婚,一则女未嫁,又都是挂心的,不免对了头,又暗暗搓叹:纵旁人说那林家丫头千好百好,与她看来,总不如唐茹来得好。休说容貌也不差,也读书识字的,只这性情瞧来,似阿茹这般伶俐亲和的,才是居家处长之道。
    更别说命数两字,当真是她心中一块垒。
    这起头儿也就一想,后头唐氏因无处说及长子婚事,又是极挂心,日日夜夜念叨着,便越发有些着相。偏有一日去菩萨前抽签儿,她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问了长子与唐茹若成亲,当是如何。当下就掉下一支上上大吉的签文来。这可了不得,唐氏后头便舍了心头一丝犹豫,一心向着唐茹。
    此时听得女儿这般道来,唐氏不免生了恼怒,暗想:旁人家的女儿原是小棉袄,最是贴心不过,怎么我便生了这么一个二心的女儿?她本就晓得我不喜那林家丫头,如今倒说什么样样周全!什么周全?真是好的,怎么父母缘浅,早早撒手去了,林家也自绝后,独独她一个不成用的?再者,那林家几代单传,她瞧着身子也娇柔得很,哪里是能生养儿女的模样!
    她心内这么想,再见老爷儿女俱是欢喜,不免心中存了一股气恼,也不顾体统,竟忽而道:“什么好不好?真个是好的,先取了八字合上了才是!便不说这个,林家那般血脉单薄的,我还想着见嫡亲的孙儿孙女儿呢。”
    这两句话,当真犹如一盆冷水,浇得人透心凉。
    说来郑家上下人等,除却唐氏一个,旁的都不愿负了旧日盟誓,有意完婚的,方会因听得是佳妇就自欢喜,只做天作之合。偏唐氏却是这样的言语。郑文成等为人子女的一时语塞,竟不能说话,郑煦面上已是变了颜色,当即沉声道:“什么命数?子不语怪力乱神!至于儿女缘分上面,谁能分说清楚?那贾家可是子嗣繁衍,从来由母观女,方是正理。你若还这般强词夺理,便不必插手孩儿婚事!”
    唐氏日夜为此悬心,听得这话,也是怒从心起,不由涕泪交加,连声问道:“当年我便觉不好,丧母长女,什么好教养,原就是五不娶!只你一心想着甚么林家大恩,拿着孩儿的前程来坑填!我因想着那林家好歹清贵,方勉强应下。不想后头林大人就去了。她好个命数,会是如此?你便不怕孩儿被刑克了去?”
    说罢,唐氏又是一场大哭,口口声声,只嚷着一句苦命的儿,竟不说旁话了。
    郑煦见她如此,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有些话却又不得不说,当即叹息一声,道:“义之所在,原当一力相当!且林家门风如何?家世如何?原就不曾亏待了他。便是如今你这般说来,若我不心疼他,如何使嘉儿好生细细打听?偏嘉儿说那林家女色色齐全,你又挑拣命数!”
    “孩儿色色周全,如何不能娶个十全十美的好儿媳妇?”唐氏心中早有所盼,此时又是恼了的时候,不免嚷嚷出来:“那林家女如何比得上阿茹稳妥齐全?倒偏你们是一口一声好儿。”
    “你!唉!”事到如今,郑煦也知道了根由,对着老妻一时气恼得不得,又无从说来,只能含怒挥袖而去。郑家三兄妹对视一眼,心中却不免都生了几分不安:母亲这般行事,着实不妥。尤其郑嘉成,原是见过黛玉并唐茹的:那唐茹倒也不差,然则也不过寻常京中闺秀罢了,比之黛玉灵窍,便自黯然失色。
    只是这样的话,对着现在的唐氏,着实也说不得。此事就此僵住,郑家连日阴霾,一时家中气氛也是凝滞起来。郑家如此,黛玉却是丝毫不知,此时正听着凤姐说及清虚观打醮的事儿。
    凤姐生来一副好口齿,然则黛玉天性不喜热闹,自来安静,听得这几句话,也不过抿嘴儿一笑,因道:“正值端午,凤姐姐倒是择了好日子。原我该去的,只是这些时日身子不甚爽利,又是这样的天儿,未必能去的。设若我不去,家中一番安排,岂不是白白费神?倒不如一早儿作准了得好。”
    “你若过去,便我费十分的精神,也自乐意呢。”凤姐不听这样的话,只拉着黛玉的手,又笑着道:“那里也清净,先头老祖宗大嫂子都说过去,你若不去,倒也可惜。”
    黛玉略一寻思,见着凤姐说得亲近,也是心头一叹,暗想:这样的事,不过寻个丫头说一声,也就是了。她却亲自过来了,可见是有心的,只为这一片心,我也当过去应个卯。
    由此,便是将此事作准。
    屋中大小丫鬟自来少出门子,听得黛玉应许,俱是欢喜,倒有些叽喳不绝。春纤也随着说了两句,转眼见着黛玉虽则眉眼微微含愁,目光却犹如水波,自然澄澈,且透出几分欢快,心内不由一顿:是了,那日打醮,一则宝玉,二则暑热,后头却是闹了一场。如今宝玉且可以放到一边儿,暑热却是难熬,黛玉又是体弱多病的,这几日好生休养不说,就是那日也得仔细打点。
    有了这般心肠,春纤便将先时欢喜去了大半,只与黛玉细细准备。及等五月初一,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多有些繁杂扰攘,黛玉却是一色齐全,再无半点不妥。春纤犹自觉得不足,又与那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设了一处冰盆,才自随着到了后头的大车上头。
    这一路说笑不提,及等到了那清虚观,虽那观中早已打点妥当,后头尾随着的一干好事者,却犹自流连不去。
    春纤自下了车,原要紧着过去搀扶黛玉,谁知忽而窜出一个发鬓花白的婆子,也不知从何而来,只瞪着两只眼,又拿手紧紧攥着春纤的手腕,忽而嚷嚷道:“太太!是太太!不,不,你是大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努力更新中。
    第七十三章 微澜生小事寓大意
    这婆子忽如其来的一声;登时让场面一静。旁的贾家的婆子原见着她趁乱窜进来,上来就想要拿了她的,猛听得这么几句话,倒是站住了,一双双眼都落在春纤身上。春纤听得这两句话,饶是她颇为敏捷,一时也是愣在当场;半日不能言语;脑中已是闪过各种各样的情节来。
    只是;她到底心思转得快;虽心中思量不休;回神却也极快;当即看向那婆子;正要斟酌着询问两句。却见那婆子翻着白眼,面上满是癫狂之色,春纤由不得往后退了一步:这人瞧着怎么有些不对……
    正这么想着,后头一处便有几声叫嚷,却是几个大汉从内里钻了出来,口中连声含着什么阿娘,什么妈妈之类的。春纤见他们望着而来,不由得凝神看去,脚下不免又退了一步,才是站定,口中却说得极柔和,只怕刺激到了这个婆子:“大娘,您是……”
    话音未落,那婆子忽而放了手,转头就扑向另外一个丫鬟,张口嚷嚷道:“太太!是太太!不,不,是大姑娘!大姑娘!”话音甚是凄厉。惊得被她拉住的纤儿面色发白,忙往后退了几步,竭力挣扎起来:“你疯了!什么太太不太太,姑娘不姑娘的!我从不认得你,快放手!”这纤儿原是贾母屋子里的,又是家生子,原也有一二分体面,且再无旁的说头。
    一众愣在当场的婆子也回过味来,情知那婆子不对,忙要拉扯,又是张口斥责:“疯婆子,还不快些放手!”就在此时,那几个大汉也是赶了上来,当即有个虎头大脑地扑将上来,将那婆子拦腰抱住,又有旁的忙过来帮扶,或是抱拳一礼,张口道:“诸位大爷大嫂子大姐见谅,李婶子原是疯了。这人生了病,也是没法子夫人,又是小门小户的,各都须得做事,也无人加照看,一向就关在家里的。今天一时不妨头,倒是让她窜出来了。惊动了各位,着实对不住。”
    说罢,他又取出一个荷包,内里沉甸甸的,却都是铜钱的声响,竟是意欲拿着这个赔罪。春纤虽隔了两三个人,倒也瞧见了几眼,那男子生得好相貌,细布衣裳,却有些说话做事的伶俐。她见着如此,心内又也有几分叹息,因张口道:“我不要那钱,本也不过受了些惊吓罢了。这时已是好了。听你说来那家也不富裕,却不需没得在我这里花用,倒不如先与她抓些药来吃。”
    纤儿也是这般说来。
    边上的婆子等也无可无不可,只道:“原是小事,大姐们紧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奶奶并诸位姑娘才是真切。”谁知说话间,这事儿早已传到贾母处,她素来有些怜老惜弱的,虽觉得触了些霉头,到底吩咐贾珍与那婆子一家些银钱,只说:“也是他家可怜,到底也是缘分一场,既是见了,便散了些也无妨的。”
    贾珍自不将这一点儿银钱放在心中,当即应下,不过细细吩咐两句,令长随好生办去。倒是春纤到了黛玉跟前,听得边上丫鬟说是如此,心中不免默默感慨:说来贾母当真是富贵里养出来的,倒有几分做慈善的心,只是有这样怜惜旁人的心,如何不怜惜一回黛玉?倒是一味贴着那宝玉,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正自想着,谁知黛玉却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究竟什么缘故,那婆子倒是寻到了你?你现在又如何?”
    “姑娘放心,我没事儿的。不过一时唬了一跳罢了。那婆子原是疯症,想来也是一时凑巧,倒是让我赶上了。”春纤也是低声回道,她心中却隐隐有些惊疑。旁人想不到,她素来与那纤儿嘲笑打趣,却也说过两三回面容有五六分肖似的话。只她生得更好些,言行举动又与是不同,旁人方不觉得罢了。
    那婆子先拉着自己,后头又择了那与自己五官最为肖似的纤儿,这当中,真的只是巧合?
    只是这样的话,她心中思量,面上却也说不得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分明,那婆子原已疯了,说的话做的事,能有什么可信可想的地方?不过,春纤心中不知如何,竟有些酸楚罢了。
    她这酸楚,不知从何说起,却没过多久,便被后头贾母与张道士说了那些话拍飞。自来,她先看了一回黛玉,见着她神情自若,颇有几分从容淡漠,便放了心。后头再看宝钗,见着她面色依旧,只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靥,后头却慢慢垂下脸去,竟看不分明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贾母什么性格模样儿好是难得的话且不说,不过一句命里不该早娶,就能将宝钗排挤出来。
    宝钗如今已是十五岁,再等两年,乃至四年五年的,那成个什么了?如今这般花骨朵的时候,尚且不能拿住那什么一句性格模样儿好,得成金玉良缘。到了后头,休说贾家何等门第,薛家越发不能高攀了。只说宝玉能二十一二再成婚,她能等到二十三四?
    岂不是成了人人笑话的老姑娘!
    自己并黛玉等还得学着些呢。如不是无欲则刚四个字,在这些精于世故的老人家的手心里,只怕还不如宝钗能稳得住,后头还能筹划得当。
    心内这么想着,春纤面上半点不露,只搀扶着黛玉入了内里。自又有那张道士请宝玉所戴通灵宝玉,且与那些同道的道人相看,回头便送了满盘珠宝金玉法器。又有贾珍于佛前占了三出戏来,却是《白蛇记》、《满床笏》以及《南柯梦》。贾母听得第二本尚且说一句:“神佛要如此,也只得罢了。”听得第三本,竟无言语了。
    黛玉原在她跟前,又是心思慧黠,素来敏达,听得着几句话,面上不由微青,却只紧紧握着春纤的手,再没显出一丝半点来,心中却已是生了惶恐:这三本戏,恰是打了个轮回,大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意思。从这说来,却正应了贾家,着实使人心惊——难道这满天神佛,当真是有的?
    有了这等思量,又想起先前种种,黛玉小小一张脸庞,由不得透出些青白来,却忙垂下脸,不欲旁人窥见。谁知那宝玉本就待她有心,此番正无旁事,便坐在一侧翻检那些法器来,又与贾母、黛玉说些闲话。此时见着黛玉沉默不语,半日不曾回转,他便搁下那些个东西,先要凑来与她说话:“妹妹怎么不说话?”
    “天气热,便有些懒懒的。”黛玉轻声慢语,却是神情淡淡。贾母在旁见着她如此,心下一叹,转眼又见着一赤金点翠的麒麟,心中一动,伸手拿了起来,笑道:“这件东西好像见过哪家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当即便有宝钗含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儿。”
    贾母便做点头,含笑道:“是云儿有这个。”又看宝玉,却见着他道:“我怎么没看见。”口中这么说着,他看向麒麟的目光已是不同。偏探春插了一句:“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她都记着的。”黛玉本是闲散坐在一侧,听得这一句话,不觉心中好笑,便自轻笑一声,妙目一转,已往宝钗项上带着的那黄金灿烂的金锁瞧了两眼,口中却不说话。
    只宝玉已是忙取了那麒麟,揣在怀中,又怕旁人看见,不免拿眼瞟人。然则众人却都不理论,连着黛玉也不过淡淡一眼,宝玉便松了一口气,且将那麒麟又好好儿拢住。贾母冷眼看着宝玉如此,心内不免越加叹息,然则再看着宝钗端庄坐在那边,转念一想,终究她心中有所定论:玉儿待宝玉当真犹如兄妹,并不见旁样思量,且还有心远着。既如此,一时也是强扭不得。倒是宝玉待云儿也似与旁的不同,她虽父母上头短了些,性格模样儿却好,也是大家出身,门风根底相当——不论如何,总比那宝丫头强上数倍。
    由此,贾母心中便生了成算。
    及等回去后,宝玉已是知道张道士提及成亲一事,生了嗔意,口口声声不愿再去。兼着黛玉有些不爽利,多少中了些暑热,贾母又想着史家之事,便一准儿推了明日,只在家中安抚宝玉,又令丫鬟好生细细看着黛玉,总将两处处置妥当了,方唤来一个心腹婆子,悄声交代了一番话,倒也不是旁的,不过叮嘱史家仔细湘云的婚事,不要轻易定下等语。
    这婆子自回了保龄侯史鼐之夫人,说是如此。
    史鼐夫人心中生疑,然对着一个婆子,又是这么好似不打紧的话,自是笑着应承下来,又问了贾母身子康健并贾家上下人,方与了个上等的封儿,打发她回去。自己却立时请来妯娌忠靖侯史鼎夫人,皱眉将一番话说与她,后又叹道:“云丫头的前程,你我也都明白,本是作准了卫家,两厢里都是说得不错。我也瞧过卫家小子,又细细打听过风声,相貌才干都是不差,着实是个好的。本来这事由此做定,你我两家也算不曾辜负了大哥,也是教养云丫头一场了。谁知老姑母偏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却是稀罕,内里的意思,我倒有些不分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明天双更,求订阅求评论。
    第七十五章 思良久史家虑周全
    史鼎夫人听得这么一说;心内也生了几分揣测;想了半晌;才觉出一二分味道来;因看向史鼐夫人,道:“嫂子;我听着你说的这么些话;怎么觉得有些不对?也不是不好,只是我心中想着;莫不是老姑奶奶对云丫头有些打算?只是听得了那些风声儿,不好明说。”
    这会儿史鼐夫人说了一通话;也是静下心来。她本也不是驽钝的,又当家做主数十年,也是经历过的;心中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再听得史鼎夫人这么说,她越发拿定,当即点头道:“我也觉得有些这样的意思。她老人家素来也喜云丫头爽直明朗,又怜惜她,常接过去小住几日的。那家里二房的宝玉年岁也相当,又是个好模样儿,彼此青梅竹马的,未必不是想着就此再亲上做亲。”说是如此,她面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有些犹疑。
    “不是我说,那宝玉虽瞧着灵透,自小聪敏伶俐的,但长到这么十来岁,如今也只在内宅里厮混。却不如那卫若兰好,端得四角俱全。”史鼎夫人摇了摇头,心内却颇有几分不喜:“再者,我们与卫家已是将将说定。老姑奶奶若是有意,怎么不早做定论?偏到这个时候才说,我只怕她还没拿定了主意,不过听了风声,想先留一留,倒不是作准了的意思。错过这卫家,云丫头若想再找一个卫若兰,却是艰难得很。”
    “我也这么想的。”史鼐夫人也是点头,因道:“贾家的事,你我不比旁的人,总能听到一耳朵。却不能让云丫头也折腾到里头,没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且不提,若是损了名声,日后再没个好结果。到时候,为着她一个,儿女婚事上头没得好处,不说一家子名声都不要了。再者,想着死去的大哥大嫂子,也不应当呢。”
    “可宝玉也论说起来,倒也匹配。且又有老姑奶奶的脸面,也得想一想两下里的亲戚情分。”史鼎夫人育有两儿一女,恰有个小女儿湘瑜,比湘云小两岁,为着女儿日后计,也得与湘云一个好人家,省得旁人说嘴。只是有些事,却不是那么好推却的,不免也为难:“再者,只看云丫头每每过去小住,心早就倒向那一边儿了,只怕也是乐意的。若是一时不称心嚷嚷出什么来,岂不是一场难堪?”
    “既如此,先将这事儿含糊着,也与那卫家夫人提一提。也省得她家听到什么风声,两下里没了脸面。到时候两家休说做亲家,反倒要成仇人了。”史鼐夫人想了想,又斟酌着道:“只云丫头那里,可得探一探,她年岁小,又从来口里没有遮掩的。若老姑奶奶透了信,她心中有了些思量,到时候不称意,反闹将起来,阖家的脸面都要扫地。”
    史鼎夫人自是点头,又道:“你我虽是自小抚养大了云丫头,她却有一股牛心左性,倒是将那贾家看得更重。我也常听得一言半语,只说我们亏欠了她,想来也是存了些别的心,对着我们未必愿意说实话的。既如此,却还是使瑜儿并二姑娘过去一趟,到底这些个私密话儿,还是姊妹们更能说两句的。”
    “三姑娘年岁小着呢,未必知道这些,倒不好提。你略说两句话,总还有英儿。”史鼐夫人想了想,觉得自家女儿史湘英不过小湘云半岁,自小聪敏伶俐,最是知冷知热会体贴人的,便是这么说来。
    妯娌两个由此说定,自唤了女儿过来细细教导一番,方打发她们过去探望湘云。湘瑜与湘英自来情分也好,此时携手而来,湘云倒也不十分起疑,只令人倒了茶,便笑着道:“怎么今儿得空到我这里来说话儿?”
    湘瑜也是一笑,她生得圆润可爱,尤其是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极为灵动,此时笑得弯成两道月牙儿,益发显得娇俏:“我们想大姐姐了,便一道儿过来坐一坐。”湘英也是点头,略说了两句话后,她才抿嘴儿一笑,乌溜溜的大眼往翠缕等几个丫头身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点儿神秘,悄声道:“说来今儿可有一件事儿,须得说与姐姐呢。”
    叔婶与自己做亲,湘云虽是年轻女孩儿,自然也不会半点不知,见着湘瑜有些懵懵懂懂,而湘英却笑得促狭,她心中一颤,由不得微微红了脸,嗔道:“什么好事儿,竟是说不得了?”口中这么说着,她想了想,到底与翠缕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到外头候着。
    “可是一件极好极大的事儿呢。”湘英面上含笑,心中却有几分谨慎小心,一双眼更是频频落在湘云脸上:“虽说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不仔细。到底阿娘在我睡着的时候与婶子说了半天了的。可紧要的地方,却是半点不少。只是不晓得大姐姐想不想听了。”
    湘云听得这话,更触动心思,身子不自觉动了动,略有前倾,面上却还只做不知:“你说的这么一通话,古里古怪的。我倒是听不分明了。什么紧要不紧要的?婶子们倒是说我什么了?”
    “大姐姐竟真的不明白?那卫家长房卫大爷,贾家二房宝二爷,可都是真切的呢。”湘英口中一转,忽而提起这两个名儿来,越发细细打量湘云神情,嘴上却说得响快:“这话我已说了,大姐姐可怎么谢我?”说是如此,她分明看见湘云听得卫若兰的时候,只是面有羞涩,等听到贾宝玉的时候,却是一怔,而后露出欢喜来。
    看来贾家却没透出那样的信儿来。
    湘英心中一松,倒是没将后者放在心上。她自是知道,若论人品才敢,卫家自然是好的。但若论富贵亲近四个字,休说湘云,就是自个成了湘云,也是要偏向贾家的。这样的形容,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消能明白正道这两个字,没得疯魔了,也就罢了。由此,湘英便轻笑一声,对着沉默着微微红了脸的湘云眨了眨眼,道:“我这般好叫大姐姐晓得了,你也能选个如意的。可得好生谢我才是。”
    “又是浑说,这样的事,我们也只能听长辈的,如何说得挑拣两字?”湘云面上做烧,颇有几分羞涩之意,口中却是说得郑重明白,并无半点含糊。
    “大姐姐,二姐姐说了半日的话,我却听不懂。”湘英还只是笑着,湘瑜却是皱了眉头,道:“又怎么扯到外头的人身上去了?”
    “我们不过浑说两句,原也没什么。”湘云忙寻了两句话,含糊了过去,又从匣子里重头取了几支新鲜的纱花儿,送与湘英、湘瑜两个:“说来这几日我做了这几支花儿,虽也不过是堆纱的,样式却是自个儿想得,与旁处总不一样。你们若喜欢,只管取两支戴。”
    湘英见她这样子,心中更稳当了三分,与湘瑜一道儿谢了,又挑了两支纱花,方才告辞:“原是日久没见大姐姐,倒也没什么旁的事儿日后在说话也不迟。”湘云这会儿心中正存了事,略说了两句留客的话,便也随她们去了,自家坐在那里又喜又惊:那卫若兰自己是早已听得的,也使两个婆子细细打听了的,着实不错。然则二哥哥的名儿却再没听得得。若真个是他,自有青梅竹马,贾家又是极好的,长辈更是慈爱,自己日后再不必担忧。
    纵然这些都不说,湘云只想到宝钗、黛玉两个,心中欢喜更甚,乃至想到日后种种,不免有些痴痴出神。却还是翠缕到了内里,才将她唤醒:“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你让我坐在这儿静一静。”湘云随口打发了她,心内却想:不知道林姐姐那里又是如何?
    黛玉正有些不自在呢。
    虽说前头春纤准备得当,到底黛玉身子不大结实,也是中了些暑热。紫鹃伺候着吃了些解暑的汤药,她正是觉得舒畅了些,那边儿被打发回老太太话的春纤就过来与她道:“姑娘,老太太说已是知道了。她明儿也不去了。说是一则姑娘中了暑气,二来宝二爷那里也说不想去呢。”
    “表哥素来爱热闹的,怎么不去?”黛玉不免一怔,却看着春纤面上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心下一转,便让旁的小丫头都退下去,自己又细问缘故:“他又说了什么不曾?”
    “倒也没说旁的,只说日后再不见那张道士!”春纤眉头微皱,面上露出几分恼色,且与黛玉细细说来:“前头好好儿,忽而这样,岂不让人多想?那张道士说了什么,姑娘也是听得的,不过是提了个亲罢了。二爷这样子,落在有心人眼中,说不得姑娘又得吃亏。旁的不提,就是老太太那会儿说了一句不宜早定,宝姑娘都低了头呢。”
    “偏你心里细。”黛玉虽也是敏感多思的,但也只对贾母之言颇有所感,至于旁的却没多想。见春纤连着这个也较真,倒是有些啼笑皆非,因道:“罢了罢了,这样的话,却不是我们女孩儿该说的。”
    春纤眉头一挑,她早已拿定了心思,只要有一样事可说,总要说道出来,让黛玉更警惕贾家尤其是贾宝玉的。何况这一回事,虽说不大,待红楼梦原著之中,却也是极为紧要的一部分。
    谁知,她刚要张口,那边儿外头就有丫鬟回报,道是宝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今天要加油加油!
    第七十六章 且疏远两厢保平安
    若是旁人;这会儿使人说一句正睡着;或是病了不雅相;也就罢了;自会离去的。偏宝玉却不能,就是这么说了;他也得进来瞧一瞧的——如今又在他家;打小就是这样,使人较真不得。
    黛玉想到这里;眉头一皱,着实有些暗恼;然则思来想去,一时也没别的法子。只得叹息一声,她又往自己身上瞧了两眼;倒是略略放心了些。原本她想着虽是中了署,一冷一热的,反倒不好,便不曾换了衣裳,只倚在床头吃药罢了。现在只消起身到外头待客的桌边坐一坐,且应付两句,想来也就罢了。
    只是心中却还有几分不平,她想了想,才吩咐一句:“如今暑热,也很不必旁的东西,只管将先头那绿豆汤送一碗来,却不必倒茶的。另外,备下两色点心,两色鲜果一道送过来。如今我也渐次大了,有些事总要开始个正经的礼数才好。”
    这却是做客的礼儿了。
    春纤闻言也是一笑,忙应了一声,就自退下去预备不提。却说那头宝玉迈步而入,当面就见着黛玉安安稳稳坐在外头的书案下面,眉似春山,眼如秋水,自有一番秀美。
    宝玉见她如此,先是松了一口气,再细细打量两眼,却见她眉间微蹙,面色微白,因着先前难受,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生光,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担忧,便问道:“妹妹可大安了?怎么不在内里安歇?”
    “方才吃了一碗解暑汤,倒是好些了。况且也不是什么大的病症,过两日也就好了。”黛玉微微一笑,也知他平素不以规矩礼数挂心,倒也不在这上面说什么,只轻声道:“这会儿正想起一册书卷来,忽而极想熏出来翻一翻的。正是找着呢。,不想表哥就过来了。”
    说话间,春纤已是提了个食盒过来,见他们说得客气,离着也不近,心中一松,忙将这些鲜果细点取出摆着,又道:“二爷可用吃一点子?这可都是新鲜做的。”宝玉原面上含笑,言语温柔,忽而见着这般模样,他倒是一怔,后头便变了颜色,道:“妹妹这般做客的礼数,又是从何说来?若是真心如此,我白认得你!”
    他生来就有一番别样肚肠,自小与黛玉耳鬓厮磨,青梅竹马,又见远近亲友之家的那些闺秀,总未有稍及黛玉,心中早隐隐存下一件心事,只是未曾十分体味。及等后头见着那西厢等话本,宝玉他方渐生心思。只是这般言语,他不好说将出来,便每每有心待黛玉。谁知黛玉却是一退再退,小时候尚可,及等彼此大了,越加疏远。如今竟又对着他做出一派正经待客的礼数来!
    宝玉岂有不恼不酸的,此时便有些发作出来。
    “表哥若说这话,我却不敢认的。”黛玉因贾母与王夫人几番逼迫,又早知前情后事,虽然还念着骨血,想着情分,却不免减薄了许多,此时再见着宝玉如此,心中也是恼了,因想:前番你家与父亲早有约定,后头却寻出一个宝钗来,又说什么金玉,原就是没那等心的!后头父亲过世,她们越发连这一点也不认了。外祖母倒是有意,却不提甚么三媒六证,倒是每每将话里话外将他们凑到一处。绝非正经道理可言。如今可好,连着他也寻自己不是了!只说见外,但两姓旁人如何能不见外!她却不能拿着自己名声,林家门风来赌一个结果!
    由此,黛玉越想越恼,不免带出三分冷笑,道:“自来我们虽有姑表亲,到底表哥姓贾,我姓林,又有男女之别。如今年岁大了,自然也得疏离些。只是你一旦过来,我便是身子不舒服,也是起身相迎,有心款待周全的。怎么这样的心,倒是成了不好?我却不知道,还该如何了?”
    “你、你、我、我……”宝玉听得黛玉这话说得大有激烈之意,心中一惊,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样的心思,他是再不敢说出来,只怕唐突了黛玉,停了半晌,也就说出那么一句话:“你我之间,竟要如此?”
    “本就该是如此。”黛玉淡淡一声,却是微微偏过脸去,她也是知道宝玉一腔心思,并无污浊之意,但是这世间哪里能容得下这些?便是一腔清白,说的做得多了,也是不清白了。然则,心中决意如此,到底想着自幼情分,她也不免有些伤感,当即便低声道:“虽我从来当你做亲兄弟一般,到底是两姓旁人。别人见了,岂有不多怪的。”
    宝玉登时不能言语。
    谁知这时候外头又有丫鬟传信,说是宝钗来了。
    黛玉面色又是一整,心里有几分厌烦,口中却令她进来,又往宝玉处看了一眼,叹道:“薛姐姐有心,也是难得的。”宝玉正是心烦意乱,想着与黛玉再细细辩驳一番,不想宝钗到了,不免面上作色,不等薛宝钗说话,便自道:“宝姐姐怎么来了?老太太那里正要抹骨牌,恰少了一个人,何不过去?”
    宝钗咋咋然被这么呛了一句,心中一怔,复而生出羞恼来,只抬头道:“我生来便是与老太太抹骨牌的不成?”说罢,她再见着黛玉坐在那边儿不言语,心中又是羞恼,又是伤感,忽而道:“既如此,我也不敢来了,却还是你们说话罢。”( 红楼春纤  ./19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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