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胀和疼痛使杨小缇一晚上都没睡好,早晨醒来更是难受,她挣扎着起来给自己弄了点吃的,之后又重新躺回床上,脚下垫着一个靠背垫,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恐怖来看,想进入故事情景中去以转移注意力,想的挺好,可是根本看不进去。
本来这个时间点有两节高数课的,她请了一周的假,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会导致后期工作强度太大,因为既要上课又要补课,学生脑力跟不上而她体力跟不上。如果一周后她还是不能上课,就只能请同事代劳了。
昨天班里的学生就应该接到停课通知了,欧阳云朗肯定也不例外,他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电话,没有登门,那就意味着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然也就不会有内疚之感,更谈不上道歉之类的举动了。
即使她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隐私,她一提她妈妈,他就失去了理智,即使这样,他也不该推她,他不知道她岁数大了,抵抗力差了,骨头脆了,容易受伤,伤了还不容易好?事实就是如此,他这一推不要紧,她有可能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要扮演铁拐杨了。
他的原话是她没资格提他的妈妈,她连提一提他妈妈的资格都没有,难道?
他这么的不受约束不服管教,原因应该有二:一,死人伤的;二,活人惯的。或二者兼有,或二者居其一,他属于哪种呢?
虽然和他屡次交手,混得比别的同学熟,但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家庭情况,她的确猜测过他的家庭环境应该和别人不一样,要不然他不能这么叛逆各色与众不同,也正是有了这样的猜测,她才没有特意去询问。对有些人来说,有事没事就聊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对另一些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是不愿提及自己的家庭的,就像她。她不愿在人前提自己的父母,倒不是因为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而是她从未感受到过来自他们的爱。
父母不爱她,没有人爱她,包括王亦敏,那个深深刻进她的心里,随着血液流淌占据她四肢百骸的人,那个只比她大一岁却是实际上抚养她长大的人,那个她以为天塌地陷也不会离开她的人,也不爱她。
“叮铃……”
杨小缇吓了一跳,庆幸电话铃声响的及时,不然她又陷入痛苦的回忆无法自拔了。这个救命的人是谁?是欧阳吗?他终于还是觉得有些抱歉吧?倒要听听他怎么说。她拿起电话,对方“喂”了一声,原来是韩邶。
他自然知道她请假了,她所在学院的教学秘书会通知他所在学院的教学秘书,他所在学院的教学秘书再传达给他,然后他再通知到本班学生。他问她是何原因停课,是哪儿不舒服吗?杨小缇只说她走路不小心把脚崴了。韩邶说他必须带几个班的班干部登门慰问一下,以回报她平时对班里同学的尽心尽力,杨小缇礼貌又坚决地回绝了,韩邶可能也是考虑到会给她添麻烦,也就没再坚持,让她安心休息,他会督促学生好好复习的。
杨小缇想问他关于欧阳云朗妈妈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改口问徐新磊现在怎么样了,在医院呢还是已经出院了。韩邶说他仍在医院,大小伙子年轻力壮恢复得很快,准备这两天出院呢。杨小缇想问费用是怎么解决的,欧阳并没用她的钱,那住院是要先交押金的,这笔钱是从哪儿来的?单靠欧阳一个人的能力恐怕有些困难,也许他这个辅导员替他想的办法,在她看来,他对欧阳不错,欧阳对他反倒不是那么尊重,这是令她感到奇怪的一点,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尊重过谁?他对谁都是那副德行。她想了想又没问,反正这些事和她也没啥关系了,这通电话就在这种欲说还休的状态下结束了。
正当她努力往里钻的时候,“DuangDuang”有人敲门,是谁?会是欧阳吗?他终于还是不放心跑过来看看?好,正好有一个当面撅他的机会。她一瘸一拐走到门前,她发现她需要一副拐杖。为安全起见,先问是谁,原来是刘向南,他说:“赶紧开门,我拿着东西呢。”
杨小缇赶紧打开门,看见刘向南,立马乐了,这不想什么来什么嘛,只见他两手端着一个大蒸锅,右腋下还夹着一副拐杖。刘向南抬腿进屋,先把锅放在餐桌上,然后把拐杖递到杨小缇手边说:“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杨小缇接过拐杖,放在腋下,试着走了两步,还挺合适,高度和握把的位置都挺舒服,她笑着问刘向南:“这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刘向南一脸得意,说:“甭管,好了记得还给我。”
杨小缇乖乖地说:“知道了。”
生平第一次拄拐,感觉很新鲜,她从客厅拄到卧室,又由卧室拄回到客厅,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大锅上,她问里面是什么,刘向南说:“这不庆祝你光荣负伤嘛,我给你炖了一锅牛肉,还不知道你?懒妞一个,现在这样儿更不好好做饭了,你每次想吃的时候盛出点儿来热热,拌米饭也许,做牛肉面也行,够你吃一星期的。”
刘向南是做饭小能手,据他自己吹嘘,他七岁就会做饭,人小个矮,脚底下踩个板凳在灶台边把大勺抡得虎虎生风,人和人不能比,她七岁的时候还尿炕呢。他爸妈那时工作特别忙,没时间做饭,经常从单位食堂买饭回家,他很快就接过全家人的煮饭大任,有了锻炼的机会,厨艺突飞猛进,煎炒烹炸闷溜熬炖样样拿手。可厨艺增长的同时,个头一直不长,一米六四六五的样子,比杨小缇高不了多少,又长了一副娃娃脸,留着万年不变的小平头,人显得短小精干,百分之百的精品,浓缩的。
会做饭爱做饭给他带来良好的口碑,他在办公室放了全套做饭工具,一有机会他就大显身手,不是排骨,就是剁椒鱼头,要么焖米饭,要么煮一大锅面条,谁赶上谁吃,别说院领导,校领导有时都慕名而来,来解馋。
杨小缇把拐杖扔在一边,坐在椅子上,揭开锅盖,好家伙,足有多半锅,可不止吃一星期。她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举大拇哥,刘向南一副“还用你夸”的表情。
他忽然想起来,说:“对了,我那车里还有菜呢。中午李老师和马老师他们过来看你。”
他有一辆破的不能再破的摩托车,杨小缇总担心他哪次骑着骑着各个零件会四散飞去,只剩下手里的车把。这车车龄有十多年了,除了他自己上下班代步,主要目的是接送宝贝闺女上下学,顺便把同事家的孩子们也接回家属院,踏板上站两个,座位后坐两个,脖子上骑一个,两个胳膊上各挂一个,跑在街上如同表演杂技,当然这是演绎,目的是说他的摩托车利用率极高。
临近中午十二点,大部队到了,共来了四个人,除了一个女性,剩下三个全是大老爷们。唯一的女性是李老师,学院的团支部书记,气质优雅,很有亲和力,难得四十多岁了还保有一股纯真,不世故,她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很受大家爱戴,私下都称她大姐。孟老师和刘向南一样是物理系的,马老师和杨小缇一样是数学的,孙老师是化学的。杨小缇和李老师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对其他人也报以热烈的欢迎。
刘向南的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后来的人除了给杨小缇带了水果,酸奶和零食,自然少不了饮料和啤酒。刘向南看人齐了,说:“这丫头家啥都没有,影响我发挥,凑合着吃吧。”
这几个人熟的不能再熟,哪里还用客气,热火朝天地吃将起来。大家伙都一致认为牛肉炖的不错,又烂又入味,刘向南说:“那当然了,昨天送完小缇,回家的路上买的,炖了好几个小时呢能不入味嘛。”
李老师说:“你炖这么多牛肉,闺女知道吗?”
刘向南说:“当然知道了,她还吃了不少。”
李老师说:“那人家今天回家一看,那么多牛肉怎么没了?她知道你是给小缇做的吗?”
刘向南嘿嘿笑,说:“大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大家伙儿都笑,杨小缇也笑,因为刘向南的女儿妞妞很不喜欢杨小缇。
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校运动会上,刘向南带着女儿一起来,十三四岁的初中生,个子快比他爸高了,因为妈妈工作忙,她从小是被爸爸带大的,所以和爸爸的感情特别好。她一见到杨小缇,就感觉到了危险,追着他爸爸问:“爸爸,姐姐的鞋怎么和我的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追着杨小缇问:“姐姐,你的鞋怎么和我的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事情很简单,学校每次举办运动会,都有一个入场式,每个学院都会统一服装,做为工会主席,刘向南负责采买,他要么是把自己的男鞋给女儿换了一双女鞋,要么就是利用职务之便让老板饶了一双鞋,而杨小缇那双鞋,是因为统一买的那种鞋最小三十六码,杨小缇穿着大,她自己去店里换了一双别的小号的,所以就和妞妞撞鞋了,妞妞就认定爸爸喜欢杨小缇,因而对她充满戒心,生怕她把爸爸抢走。
实际上小女生的第六感挺强,刘向南真挺喜欢杨小缇,毕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长得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居然能在铅球项目上拿第一,而和她同场竞技的选手不乏高胖壮,这结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简直是喜出望外,当初报项目的时候刘向南对她很不满,认为她就是为了偷懒图省事,不用跑不用跳,扔三把就完事。这反差带给他的冲击很大,这就是传说中的小身体大能量啊!在全学院一百多号人中她各个项目加起来总分第一,为学院拿下好名次功不可没,也给他这个工会主席脸上贴金,他能不喜欢她吗?
刘向南对杨小缇的喜欢,就只是喜欢,而且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什么肮脏龌龊的想法。人家和媳妇的感情好着呢,媳妇是个大美女,比他还高,大学同学,校园恋,外人看来他是高攀,可知情的人尤其是女性对她媳妇羡慕着呢,自从结婚,他从来没让媳妇下过厨房,孩子也归他带,家务活全包,把媳妇宠成这样,不爱是不可能的。
当时妞妞追着刘向南和杨小缇责问的时候,当时这几个人都在场,把大家伙儿逗得,尤其是李老师,笑得最欢。
吃完饭,李老师帮着刘向南收拾完,四位男士拉开战场——打麻将,麻将一直就在孙老师的车后备箱里,他是这些人里唯一有车的,他爸爸是开煤矿的,有的是钱。
杨小缇和李老师看他们打,看累了回卧室躺着说话聊天,困了就睡。
杨小缇知道他们的好意,人多热闹,她也就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脚上,变相地缓解了她的疼痛,时间也过得快些。
一整天欧阳云朗都没出现,也没电话。
第二天欧阳云朗也没出现,也没电话。
一星期过去了,他依然没有丝毫动静。实际上从第三天起,杨小缇就不再想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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