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杨小缇采用渐离式分道扬镳法,一种逐渐的、无痛的、不知不觉的互相就不来往的分开方式,首先,她不主动联系欧阳云朗;其次,当欧阳云朗找她的时候,她持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既不让他感到尴尬,又能让他感受到一种疏离,如此这般次数多了以后,一般的孩子就该识趣地知难而退了。
可是杨小缇发现,这个孩子不一般,模样虽帅头脑简单,头脑简单啊头脑简单,这个孩子不一般。杨小缇愁得都想吟诗一首,可又吟不出来。
方法还是太书生气了,她不主动联系欧阳云朗比较容易做到,但要使欧阳云朗不找她却很难,他还和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就往她跟前凑,她找各种借口躲开他,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对她的借口深信不疑,神经大条到如此地步,杨小缇也是大写的服。
看来还得加点药量。
一天,杨小缇下课后,欧阳云朗送她到学校门口,路上他说什么她都沉默以对,到门口她站定,面无表情地对欧阳云朗说:“以后别送我了。”
欧阳云朗脸色微变,问:“为什么?”
杨小缇已经说出了第一句,后边就顺畅多了,她说:“我最讨厌打架生事的人了,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凭什么有的人要去欺压别人?这实在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你以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不计较,可是你把人打进医院这件事,我实在不能容忍,我现在一看见你,满脑子都是那个徐新磊鼻青脸肿的残样儿,这令我很不舒服,所以以后你还是少在我面前晃荡为好。”
欧阳云朗急忙解释道:“他那人欠揍,我打他是有原因的。”
他到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不思悔改,她越发觉得跟他划清界线是对的。
杨小缇坚决地说:“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能打人,打人犯法你不知道?”
欧阳云朗看着杨小缇,呼吸沉重,他粗声粗气地说:“你根本就是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欺负别人。”
杨小缇还没搞清楚他用了这么多重否定是否用对了,就狠心地说:“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吗?我领教得已经很深刻了。”
欧阳云朗脸色铁青,失望地摇着头,说:“你还说不计较,你分明很计较,现在拿徐新磊说事,你是在报仇吗?”
杨小缇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挺会冤枉人哪,她嘴硬道:“我报仇又怎样?不应该吗?”
欧阳云朗绷着脸说:“徐新磊那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我也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还有完没完?”
完?徐新磊尚未痊愈,这么快就算完?再说他那算道歉吗?轻描淡写地一句“别生我气”就算道歉?态度也太不诚恳了吧?她说:“你所谓的道歉我并没有接受,再说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感到对不起的应该是徐新磊。”
欧阳云朗听她说徐新磊就来气,忍不住提高嗓门说:“我不觉得我对不起他,怎么?你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吗?觉得他可怜,心疼他了?”
杨小缇没有否认,说:“我一向比较同情弱者。”
欧阳云朗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同情他是吧?那我告诉你,我见了他还揍他,而且见一次打一次,让你同情个够。”
杨小缇气得说不出话来,Duang踹了他一脚,说:“那你试试看,你怎么打他我就怎么打你。”
欧阳云朗气得嘴唇直哆嗦,冲着杨小缇大喊:“蠢女人,你知道什么呀?什么都不清楚就在这儿瞎咧咧,你以为我稀得理你吗?不,稀,罕,以后谁先跟谁说话谁就是王八蛋。”
说完他转身就走,杨小缇气得冲着他的背影跺脚,他居然敢说她蠢,她如果真蠢,计划能这么成功吗?他都当场发誓了,血气方刚如他,绝壁不会再来烦她了。
正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伤感的时候,欧阳云朗又折了回来,他抓起杨小缇的手腕,恶狠狠地说:“你刚才打我了,怎么算?”
原来是算账来了,杨小缇气结,说:“我那是在教你做人,能一样吗?”
欧阳云朗针锋相对:“刚才是谁说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打人的?是不是你说的?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
杨小缇一时语塞,恼怒地挣脱开欧阳云朗的手,一手叉腰,霸道地说:“我就打你了,你要怎样?你要不要打回去?”
欧阳云朗也叉着腰,双手,俯身瞪着杨小缇,杨小缇也不示弱,努力地瞪回去。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两人的气势明显有差,欧阳云朗高大,是鸟瞰的,杨小缇矮小,是羊(仰)视的,有颈椎病的杨小缇明显听到自己的后脖颈嘎巴嘎巴响。
两人跟斗眼鸡似的互瞪了半天,欧阳云朗咬着后槽牙说:“你别以为我不敢。”
杨小缇也咬着后槽牙说:“你倒试试看?”
欧阳云朗将手伸进口袋,杨小缇心里犯嘀咕,难道他要拿刀?准备在她美貌的脸蛋上划十字?欧阳云朗把“刀”拿出来甩给杨小缇,说:“谁要你的臭钱?我现在才明白,你根本不是为我着想,你是怕那姓徐的得不到好的照顾,我偏不管他,他臭了才好呢。”
杨小缇跳起来想给他一巴掌,没够着,她改用脚踢了他一脚,欧阳云朗暴怒:“你这是因为他第几次打我了?我再也不想理你了,蠢女人。”
转身离去,这回没回来。
杨小缇生气,蠢女人,蠢女人,说顺嘴了怎的?
说欧阳云朗不会来找她,她想得有点美,下次上课,欧阳云朗倒很老实,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下课了他依然跟着她往家走。杨小缇想不通他这是要闹哪样,也不说话,只是在后边跟着,她走得快,他也走得快,她走得慢,他也走得慢,她小跑几步,他大步跑到前边挡住了她的路,她往左走,他往左挡,她往右走,他往右挡。杨小缇使劲踢了他一脚,说:“你要干嘛?”
欧阳云朗转身笑了,得意地说:“这可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为了不当王八蛋,也是绞尽脑汁。杨小缇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从他身边走过去,他跟上来说:“我是有正经事和你说的。”
杨小缇又瞪了他一眼,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欧阳云朗哭笑不得,说:“这像是老师说的话吗?真粗俗。”
杨小缇说:“你有把我当过你的老师吗?”
欧阳云朗干脆地摇摇头,说:“没有。”
杨小缇停住脚步,咬牙瞪着欧阳云朗十秒钟,欧阳云朗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杨小缇无奈地摇头,继续走路,不再看他,要从他那儿得到尊重,这辈子就别指望了。欧阳云朗跟上来,胳膊往她眼前一伸,挡住去路,说:
“我正式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我可从来没跟谁道过歉,你就偷着乐去吧。”
杨小缇一听,他是这么跟人“正式”道歉的,真开眼。她扭头冲着他嫣然一笑,欧阳云朗一看,也不禁高兴地裂开了嘴。杨小缇一转头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他的胳膊就咬过去,欧阳云朗惊得抽回胳膊,问:“你干嘛?”
杨小缇说:“滚滚滚滚滚,能滚多远滚多远,别逼我跟你野蛮!”
欧阳云朗脸上挂不住,紧皱眉头,气道:“你到底要怎样啊?跟你道歉都不行。”
杨小缇也是气得头顶直冒烟,这家伙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么不懂人情。她数落他:“你这是跟人道歉的态度吗?你跟我道歉,我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激涕零啊?你妈从小没教过你怎么跟人道歉吗?”
欧阳云朗突然神情大变,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杨小缇的双肩,并剧烈地摇晃着,愤怒地咆哮:“你干嘛提我的妈妈?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妈?去他妈的狗屁道歉,你爱怎样怎样。”
说到后边,他狠狠地推了杨小缇一把,杨小缇蹬蹬蹬向后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提袋也脱了手,东西撒了一地,他看都不看她,从她身边走过,扬长而去。
杨小缇坐在地上,惊呆了,她一遍一遍地确认,刚才他是否真的推了她,事实不容质疑,不由她不相信,眼泪涌出来,模糊了视线。
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用手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来,可起到一半,左脚部位传来钻心地疼痛,她又重新一屁股坐回到地上,她挽起裤腿检视左脚,并没有肿,但按压有强烈的痛感,一定是扭到了,她又伤心又委屈,眼泪哗哗的。她两手撑在身体的右侧,靠上肢的力量欠起身体,双手和右膝盖构成三点支撑,然后右脚尖点地用力站了起来,又跳着脚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进手提袋,然后就站着发呆。
她家在学校的正北方,都在觅良街的西侧,这是一条贯穿S市南北的主街道,她如果步行回家,就选择北向逆行,这一侧的公交车站过了校门口还要往南二三十米远,人行道上很少有行人,偶尔自行车道上有自行车驶过,车上的人也无暇多看她一眼。马路斜对面有个公交车站,等车的大抵都是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可是隔着双向八车道的宽敞马路,她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求救的话来。她这种情况走回家显然不现实,还是折回学校找人帮忙方为上策,而且当务之急是去医务室看看做些应急处理比较好。
她一瘸一拐地走回学校,在校门口向保安求助,保安将她让进保安室,给她搬了把椅子,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自己教研室只有一个男性,而且这个时间在办公室的可能性极低,于是她打电话给刘向南,他是院工会主席,和她关系很铁,虽然不需要坐班,但他有事没事爱在办公室,嗯,玩扫雷游戏。他果然在,她说明情况,不一会儿他就匆忙赶过来,一见面就开始了对她的挖苦:“真行你,穿着平底鞋还能把脚崴了,你还能干点啥?”
动作却不敢怠慢,搀起她就走,他用借来的自行车把她带到医务室,此时她的脚已经有明显的肿胀感,医生给她脱鞋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一种不可描述的叫声,医生给她做进一步处理的时候,叫声持续。作为一个已婚男人,刘向南听着她的叫声,产生一种不可言说的联想,他过去用胳膊堵住杨小缇的嘴,制止她发出声音,杨小缇咬着他的袖子,一脸惊愕,同是男性的医生把脸憋得通红,使出全身力气不让自己笑出声。杨小缇也不是不谙人间情事的小女孩儿,言情看多了,吸收了不少糟粕,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小脸立马通红,连肿成猪蹄的脚都红了,当然,那是擦了红花油的结果。
杨小缇是再也没有办法原谅欧阳云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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