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妈买,她就一个人。”方心宁说。
“哦,那买个小户型就够住了啊,两居就不错。这样把,我把相关的材料先给你发一份,你看房子的时候,我陪你去。”她又说。看来,跟了做中介起家的丈夫。她也成了半个中介了。
看看天也不早,方心宁就跟刘菲商量今天先歇了。等明天再继续跑。刘菲自然是高兴,嚷着去商场了。方心宁赶回家,正好见两个老妈妈在家忙着准备饭。
“王静芝呢?”他问娘。
“还没回来。”纪妈妈的嘴快。
“妈,”他对纪妈妈说,“你的房款到了,咱们去徐律师那儿支了来。赶紧地买座房子吧?”他说。
“钱你替我收着,我在这儿住着挺热闹的。”纪妈妈笑着说。
“你是要撵你纪妈妈吗?”方母也发话了。
“娘,你说什么,咱们这样住着,只能是临时的,以后,我们早晚也得搬出去,这里毕竟是学校的房子,我们不可能永远这么占着吧?”方心宁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纪妈妈平静地说。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看房子吧,我给中介打个电话。”方心宁对她说。
“行吧。”纪妈妈仍然很平静。
方心宁又给武老师打电话。武老师说:“我刚才在这里正给你考虑呢,有一所房子,大小合适,位置也合适,离你们学校很近的,你一定能相得中。”
不一会儿,武老师开车来到他们家楼下。方心宁带着纪妈妈下楼。
武老师看到他们俩,笑嘻嘻地说:“你瞧,你们娘儿俩长得可真像。”
方心宁说:“这是我妈,不是我娘。”
“哦,是岳母吧?”武老师说道。
“也不是,我喊妈,是……”方心宁顿了顿说,“我前女友的母亲。”他后边的声音很小,担心被纪妈妈听到不好。
“真的?你还给她买座房子,哦也,这可真是……”武老师连声啧啧。
三人一块儿来到实验中学南几百米的地方,就找到了那所房子。一会儿,房子的主人——一个6o来岁的女人也过来了。女房主打开房门,四人鱼贯而入。
“还不错,唔……”纪妈妈的眼睛到处瞅着说。
“房子一个人住够用了。”武老师说。
“多少钱?”纪妈妈问。
“28万。”女房主说,并不多一句闲聊。
“那,还能少点儿不?”纪妈妈说。
“最低价。”女房主明显有点儿不悦地说。
“怎么样?”武老师悄悄地问方心宁。方心宁忙小声地问纪妈妈。纪妈妈哪有什么,只是说“还不错,唔……”
方心宁又把武老师领到一旁,问她对这房子的印象。武老师说:“这房子无论是设计,朝向,通风,楼层,还是小区的环境,都是很不错的,你……妈一个人住的话,再合适不过了。如果相中了,快下手为好,否则,这个价可能很快就会出手。卖主急等钱用。”
“那行,就它了。”方心宁说。
“你过来,”武老师对女房主说,“刚才,这位方先生说了说对这房子,你也知道,设计啊,朝向啊,通风啊,楼层啊,小区环境啊,等等各方面都确实不太好,总觉得缺点多了点儿,如果价格能稍微松动点儿的话,他才会再考虑考虑。”
“那你们觉得多少钱合适?”女房主问。
“刚才买主说希望让他一万,不行的话,他说就算了。”武老师说。方心宁听到了,怀疑武老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怎么一回头,什么话就都变了呢,正焦急。果然,只听女房主说:“算了就算了吧。”说着,往外走,摆出一副撵他们的样子。
“我说,现在房价是到顶了,等一天,可能会有一天的损失,咱们中国人,向来是买涨不买跌,你要是一时出不了手,说不定以后还卖不出这样的价钱,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这样,我说说,就让他再给你加两千块吧。”武老师说。
房主沉思了很长时间,终于吐了口气,说道:“我要马上要钱。”
“那是啊,成交之后,钱马上到手。”武老师说。
“好吧,就这样吧。”房主面无表情地说。
事情就这样成了,纪妈妈很高兴,要方心宁尽快帮她从徐律师那里取了钱,把交易做完。
从房子里出来,方心宁要请武老师吃饭。武老师说:“这个就不用了,你帮过我,我不帮你一次,心里不安啊。只是你别笑我俗气。这间房子,房省的钱,我都帮你省了就是了,你好心,这算一点儿好报吧。自从上次出了事后,新学期学校里也再没给我排课,正好,我就抽空帮老公整理点儿资料,有时也帮他去见客户,学了点儿皮毛。”
“她好像急着要出手……”方心宁心里有疑问。
“是啊,她说她男人得了肾炎,经常要透析,缺钱了。”武老师说。
“哦,那我们不是有点儿残忍?”方心宁问。
“哪里,”武老师说,“我干了这一段时间,总算想明白了,事儿一码归一码,卖的想多赚,买的想少花,这都是正常的,你便宜购买了她的房子,本身也已经是帮了她,至于人道主义帮助什么的,之后也并不妨碍我们向献爱心啊。”
方心宁心里这才觉得豁然开朗了。
1o
纪妈妈买房子的事情,很快就办妥了,律师和武老师帮着,也过了户。
方心宁这边,6o个贫困生的名单也已经确定下来。他知道,自己该撤出这事儿了。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一些事情交待给刘菲。
刘菲说:“方老师,你走了,很多事我可不会啊,什么经验也没有啊。”
方老师:“慢慢就会了,经验还不是干出来的?”
刘菲又说:“你说要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哩。这些天,我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你要知道,我刚出大学校门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相信社会了的,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一个还没影的厂子里就了业。”
方老师说:“学校跟社会是有些差距,但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只能说我给你的印象还是校园内最常见的言行,是很委婉地批评我还没有被社会化,不像个社会人是吧?”
“不是,真的,方老师,我真是有点舍不得你哩。”刘菲又说。
“是啊,我都有点儿舍不得,”田三菊突然闯进来,说道,“我每天都过来一次,只有这一次算是见到你们人啦。”
“我们每天都去学生家里,很少在办公室。”刘菲说。
“我们哪有你想象的清闲。”方心宁也说。
“怎么,你这是要收拾了走人?”田三菊问。
“方老师帮我们厂的事儿做完了,今天说要回去。”刘菲说。
“那好,我请你们两个吃饭,算是为方老师饯行。”田三菊热情地邀请道。
“那可不行,刘墅会吃醋的。”方心宁笑着说、
“不会。他今天一早就去辛成学习了。你们学校去了三个,你不知道么?”田三菊问他。
这些事,自己怎么会知道?方心宁想,自己在这里忙了十多天,学校也没去过呢。但听说出去学习,他心里还真有点儿失落,那才是自己想做和该做的事儿,而眼前的事儿。虽说是好事儿,可不该由自己来做啊。
田三菊见方心宁在那里沉思,就一把拉住刘菲,说道:“走吧,我们去吃海鲜。”
“那你们去吧,我还要收拾东西。”方心宁说。
“你真好意思这样?”田三菊说。
“方心师……”刘菲眼里有一种期待。
方心宁心里就一软。他真不想冷了别人的热情。
“好。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到,好吧?”他说。
两个女人高高兴兴地上了田三菊的面包车。先走了。
方心宁把东西收拾好,放在自行车上,就先回了家。王静芝也在家,正在收拾他们住的那间屋子,见方心宁回来,说:“我听说面粉要涨钱了,我们该买下些面粉,门店里放不了很多,我想卸在这里一部分。”
“涨多少钱?”方心宁随口问。
“一袋子涨3块呢。”王静芝表情有些夸张。
“3块钱,不值得这么麻烦吧。”方心宁说。
“你怎能这么说。我们用量大,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王静芝说。
“呵呵。一万袋不才3万块啊?你才用多少?”方心宁问。
“你这是说什么话?才用多少?难道千把块就不是钱了?”王静芝很不满意。结了婚之后,她头一回有这种表情。
纪妈妈看见方心宁回来,说道:“心宁,哪天你有空,陪我去买几件家具吧?”
方心宁看了下时间,说道:“要不现在就去?我现在正没事儿。”
“那好啊。”纪妈妈说着。洗了正在摘菜的手。
“下午去也不迟啊,从来也不想着在家多待一会儿。”方母说。
“下午有下午的事,做一件算一件。”方心宁说。
二人很快就下楼去了。王静芝不高兴了,对婆婆说:“娘,你看看他,对人家好过对你跟我。”
方母说:“她也怪可怜的,就让心宁帮帮她吧,等她那边收拾好,也就搬走了。”她越来越觉得,纪妈妈长期住在这里是不合适的。看到儿媳在收拾屋子,她便帮起忙来。
王静芝说:“娘,你好好歇着吧,我娘这两天身体也是不好,咳嗽得更厉害了,吃了药也不是很管用。我爹都不让她出门。”
方母说:“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可能还跟你们年轻人一样。”
且说方心宁陪纪妈妈到最大的家具市场去选家具,走到一个卖布艺沙发的地方,突然听得有人叫“姑姑”。纪妈妈费了好大的劲,才认出,那里面一个售货员竟然是她的一个侄女儿,是纪红飞那个瘦舅妈的闺女,叫李颖子,得有十多年没见面了。
“姑姑,我刚听说了表姐的事,昨天还哭呢,你瞧我这眼,还肿嘟嘟的呢。我们俩打小在一块儿玩,没想到她……”李颖子说着,掏出手帕来拭了拭眼睛。
“过去了,别提了……我刚买了套旧房子,想买几件家具。”纪妈妈说。
“哎呀,”李颖子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愤愤说,“你那商住楼多好,给卖了太可惜了,这都得怪我那个嫂子,他又不得把我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打价卖了。什么人呀你说那是?”
她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方心宁,忙把纪妈妈拉到一边,问是谁。纪妈妈说:“这是我儿子啊。”李颖子说:“姑姑,你糊涂了还是我糊涂了?什么时候又出来这么大个儿子?我可没听说有个表哥啊。”纪妈妈说:“比我亲儿子还好呢,他就是你原先表姐处的那个对象。”李颖子把纪妈妈拉到离方心宁更远一点儿的地方,说:“姑姑,你是让人灌了迷魂药了吗?怎么能让外人帮你干这些事呢?你能放心吗?”
纪妈妈说:“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颖子说:“反正你还是多个心眼的好。姑姑,你相中哪套了?我找经理说去,你先拉走用着,钱都不有急着付,我就在这里上班,咱吃不了亏。要不,让他先走吧,我陪你再选选就行了。”
纪妈妈看看一直站在那里等着的方心宁,也觉得不房再耽误他的时间,就对他说:“心宁,你先回去吧,我跟我侄女再逛逛。”
李颖子说:“这里都送货上门,不用我们动手,你回吧。”
方心宁说:“这我知道,如果不需要我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刘菲这时也打来电话,说:“快来吧,我们等半天了。”
方心宁忽然想起今天中午还有个饭局呢,忙飞车往回赶。
写在最后
书写到这儿,我决定结了尾。我觉得没有必要把它写得更长,如果说句现实在的话,我也没有能力把他写得更长,因为生活里充满了轮回,再写下去,重复或许终难避免。
记得那一天,正是暑假里,方心宁突然打来电话,说王利威邀请他去听一个名为《泰山论道》的国学讲座,途经我所在的县城,很希望再见我一面。我顿时有些惶惶然了:当初,我就跟一个大作家去采风一样,到人家那里吃了,住了,添了不少麻烦,到现在写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读啊,此时,他到我这里来,不就跟兴师问罪一样么?
但事情也许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糟,我也打心里想见见他。因为我们的学校很好找,所以我们就约定了在校门口见面。
这一回,陪他一同来的是王利威一家三口。那讲座是黄锋老师推荐的,没想到王利威比任何一个人都有兴趣,非要方心宁陪他全家来不可。他们是从雁回岭村小学接了方心宁过来的。
王利威的女儿可心也来了。她白白嫩嫩,古灵精怪。肖叶蒙让她喊我“伯伯”,她就清脆地喊了一声。我夸她漂亮,她有点羞涩地躲进车里去了。
我觉得应该向方心宁检讨一下我写书的事儿,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实在说不来。
他好像并不关心我所想的这些,而是问起我们这儿教育方面的一些事情。我就讲了我们这里教育这两年大发展的情况,尤其说到我自己也很努力,工作干得比原先有声色多了,这动力,可都是从他身上得的。他笑笑,也讲了辛县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说辛县刘县长最近在电视上讲话。要大力发展教育,打好辛县教育这张名片。
我觉得他脸上有一种特别的忧郁,就猜他的支教生活可能出了问题。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事,主动说:“唉。支教让我左右为难。”
“为什么?”我问。
“学校里原先有个代课老师被辞退了。我虽然从没与他谋过面。但很容易联想到远山村小学的曹继成老师。人家都干了好多年了,可是因为我的到来……”
“他没有转正么?”我并不了解代课老师的事情。
“转了的是84年前的民办老师。84年后的代课老师还没有那么幸运。”
“我知道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这里好像也按年限给代课老师上保险了。其实,就算是让别人来。他也是要被辞退的呀。”
“这我知道。”
我们正说话,王可心从车里下来,拿着一本田字格,用彩笔在上面写了个鲜艳的“大”字,问我道:“伯伯,伯伯,你来说。这个字念什么?”
王利威揽着肖叶蒙,幸福地看着女儿。
我说:“大呀。”
她说:“很好,那你会写么?”
我说:“会。”
她说:“很好,可是你可千万别写成‘太’了呀。它们可不一样哦。”她在“大”字下面重重地加了个点。
我说:“好的老师,我记下了。”
她说:“唔,你是一个好学生。”
王利威脸上现出骄傲的笑意。
肖叶蒙说:“可心,别跟伯伯捣乱,我们该赶路了。”
尽管我再三挽留,但他态度坚决,而王可心这时也闹着要去爬泰山。
王利威说:“有时间,我建议你也可以去听一听,人家的讲解有时代气息,就是刚才我们在车上说的那个词,叫什么……‘与时俱进’,跟你们自己读的不一样。老玩意里也有好东西的。”
肖叶蒙用手戳了他一下,他才不说了。
就这样,他们上了车,向高速路入口驶去。
轮到我怅惘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我在猜,方心宁之所以到我所在的地方走这一遭,或许是牵挂我这个当时话里话外总对工作带些消极情绪的人吧?
我想,教育,一个古老而悠长的故事,常讲常新,永无终结。读懂一位老师,一个班级,一所学校,也就了解了一个小社会,一个大世界——一道校墙毕竟不能把它们完全隔绝起来。
反过来说,校园又是一个相对平静的港湾,世风要刮进校园,毕竟还有校墙这一层最好的遮挡。站在校墙内,可以看外面风起云涌,一切尽入心胸中,却又能保持一种与世风不同的独立。教师的工作环境不是狂热的舞台,需要远离喧闹,拒绝浮躁,耐住寂寞,沉下身子,与学生进行心灵的碰撞,用自身的博识与深情,引领学生前行。过程或许有些单调与乏味,但追寻的脚步与视野永远是新鲜和无限的。假如一个人入世太久,习染已深,再进校园,就很难静下心来。
居里夫人说过:“生活对于任何人都非易事。”我相信方心宁对此会有更为深刻的体会,因为他一直怀揣着美好的梦想,奋斗着,不惧追求道路上的坎坎坷坷。他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师者”,平凡的就如一枚随处可见的夏叶。他做事踏实认真,为人平和善良,有气量,负责任。他忧中寻乐,乐亦怀忧,乐淡了,悲也淡了,就这样在平平淡淡中品味生活的真谛。生活教给他以淡薄与宁静,他用行动诠释他名字中“宁”字的深刻内涵。带着这样的气质,他把眼光放到校园里每一朵“花”的绽放上,而他自己,只希望做一枚无花果。
在他的日记里,我曾看到过这样的话:“宽容是最伟大的美德,软弱是最可厌的恶行,我只能用时间冷却大脑,用凝结的理智去判断和抉择,也许别人仍旧耻笑我软弱,但我追求的却是宽容。”“许多人笑我和稀泥,没有人理解我习惯了先站到别人的角度去思考,所以每次回应他人之前,我总尝试先说服自己。”
他有一个很美好的梦,在这个梦里,他不是想要一件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是一味地要把自己做好,把本职做好,把角色做好。我暂时只能用“向好”来概括他的美梦。
正是教育系统有成千上万这样如夏叶一般普通、怀揣“无花果”梦想的老师,才有了万紫千红的祖国大花园,有了整个国家的勃勃生机。
师者如斯,国之大幸!
而这个故事里,有我,有你,有他,有许许多多与教育有着这样那样关联的人。新的学年,又一个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很多新鲜的内容正在发生,截取其中每一段,我们都能看到不同的精彩,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上进、执著、奉献总是故事的主旋律,是社会进步的节奏。
我又想到了无花果:真的,它并不是没有花,而是把花全都埋藏在了果实里。
我想,回家后,我应该先找个机会,郑重其事理直气壮地对妻儿说:“我的情商就是永远跟我教的学生一样,因为只有这样,通往学生心灵的路才没有台阶,与学生才能贴得更近。只要学生如花儿一样开放,那就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哦,老师!
这就是老师!
每个深味生活的人都称得上是哲学家,故事读到开始,结局毋庸猜测。因此,就这一次与方心宁作别之后,我更打定主意不再多写一个字,但有一句除外。然而也正是这句,注定了我所讲的故事拥有一个很俗很俗的结尾:那一夜,我梦到了无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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