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容璇玑讲完这些,莲英将泽世先的书信递给她:“阿先真是救苦救难的活圣人,没等我们开口,他已经把事情办了。”
容璇玑看了信,抚掌大笑起来:“我就说嘛,小公子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
既然容璇玑回来了,莲英决定亲自去接应泽世先,但容璇玑却有些迟疑:“你若不放心,派尹默他们走一趟也就是了。何必要自己去呢?”
莲英想得却是,潇氏如今没人了,潇清欢的身后事,不能全假手外人。自己好歹与他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尽一尽心也是应该。他打算接了潇清欢的尸首之后,亲自送到平沙去,为他和金穗合主持下葬之后,再回来。
“金氏并非世家,只因曾与莲氏结亲,就能劳动你这个一家之主亲自去主持未出阁女儿家的丧仪,会不会太过了?”容璇玑道,“我倒是相信你想这么做是在乎情分,可你就不怕金氏惹人嫉妒么?毕竟金氏算不得世家,若是有人错了主意,想要算计一二,可是很容易的。”
“我之所以要去,就是要给金氏撑这个面子。炎州闹回春丹那时候,表姐孤身去了沙棠,就有人嚼舌根,说什么金氏就是靠与世家联姻才得以壮大云云。更难听的话也有的是,我说不出来。但说实话,娘亲当家这些年,从未借莲氏的名头为母家谋取利益,甚至还为了爹爹一度与金氏断了往来。直到我十岁多的时候才恢复走动。而金氏能有今日,靠得是北境的千里桑田,靠得是不断改进技术,造得出上好的织机,织得出最上乘的锦缎。只可惜,很多人眼里只有金氏外嫁的女儿,却不见人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家族,为了延续和富足做出的努力。”
容璇玑叹了口气。像金氏这样的家族,几乎州州都有。但有的为了发展壮大,不得不慢慢变成世家,甚至与一些持身不正的世家同流合污。有的则成了被世家盘剥的肥羊,最终销声匿迹,不在史书上留下半点涟漪。
看到这些,容璇玑会想,这世道真是不公平。也曾想过要为这样的家族、为那些勤恳谋生的普通百姓们做些什么。可这些年她自己都朝不保夕,曾经的理想渐渐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被淡忘。
自己不能实现的想法,若是莲英能够做到,容璇玑也会觉得与有荣焉:“好吧,你放心去,我会帮你守好家宅的。”
莲英笑了起来,当天就打点好行装,第二天,带上尹默、尹横等心腹,走水路南下,借道玄州,潜入瀛州。
在泽世先信中约定好的地方,莲英很快就找到了他。两人顾不上过多寒暄,泽世先就将装着潇清欢遗体的箱笼交给了莲英:“真是抱歉,为了掩人耳目,不敢更换为棺木,只能以箱笼安放潇家主。”
莲英再次对泽世先表达了感谢。泽世先则歉疚地对莲英一躬到底,脸上带着苦笑:“还是要代我家兄长向你们致歉。他做得实在太过分,只是我终究是做弟弟的,只能劝说却不能指摘。我不求你们能原谅他。只希望你们不要恨他——说到底,是我贪心,这样的事情不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大度原谅。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了。”
莲英拍了拍泽世先的肩膀:“那是你兄长,跟你没关系,你能帮忙盗出清欢的尸体,我已经不胜感激了。你再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泽世先苦笑依旧:“怎么能没关系呢?我占尽了泽氏强大的便宜,身份地位名望,无一不是家族赋予的。更何况他是我的至亲……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阿先,你且这样想,你们是兄弟,我们是朋友。各论各的,一码归一码。”
泽世先抬头看着莲英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各论各的。”
两厢作别,泽世先还要赶回生州去照顾莫雪蝶。而莲英这边也要抓紧赶路,准备将潇清欢的尸身送去平沙发丧。稳妥起见,也为了尽量保管好潇清欢的遗体,莲英没有按照来时的路线返程,而是改走了水路,经汶水支流进入茂江,从玄州过境,至千灯后,再改走陆路去往平沙。
只是这条路少不得要经过祖州康墉。尹默觉得这条路有些冒险,毕竟祖州是泽氏的地盘,若是被发现了,少不得又要引起一场冲突。但莲英却认为,康墉城是在束氏治下,而束氏持身公正,之前还和雪千影打过交道,多少有些情分在。又从未听说与泽氏同流合污。便是今次攻打炎州,束氏在泽氏强压治下,也没有派出子弟参战。可见品性。
尹默争不过莲英,只好亲自去张罗了一条本是贩锦缎来瀛州的商船。因为所属商行的规模不大,又隶属民间,所以没有挂世家的旗子。反正正好能够遮掩行踪。于是莲英带着几口箱笼——除了暂时安放潇清欢遗体的那一口之外,剩下的里面装得都是临时采买的各种不值钱的货物——扮做商人模样登了船。
汶水至茂江一段,他们的运气着实不错,走得顺利又平稳。河道上无风无浪,也没有下雨下雪,甚至没有遇见盘查。待到康墉城码头附近,莲英下令停下修整一日。更换了朴素的衣服,带着两个师弟,下船进城,说是要找间铺子买口棺木,好把潇清欢从箱笼里挪出来。
过了康墉就是玄州,便是船上有棺椁也足够安全。故而尹默不仅没有阻拦,更趁着这个功夫,传信给夜小城,怕被人截获,没敢提潇清欢的事儿,只说莲英微服外出办要紧事,需要借道玄州,请他酌情帮衬。又传信给容璇玑,告知了返程的路线,请她安排人手在千灯接应,以防万一。
尹默写好了信,传了出去,问过时辰就靠在美人榻上看了会儿书,不多时竟睡了过去。等她醒来,警觉天色已经擦黑。连忙起身去找莲英。
可莲英根本就没回来。
尹默心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集结人手要上岸去寻。突然一个跟随莲英外出的莲氏子弟,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尹师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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