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大人顾虑的是,所以要做到免去南商之税,与其结好,南江国受到中陈、北海等地威胁,如果与我们交好,他们自然没有不从的。”江广宁这个大司农算是真做得称职了,这样的谋划都能想到,当初伯岳侯举荐他来执掌大魏经济之事,看来不错。
皇帝点头称赞,而后又道“所以对国内之商客,要加重税,且每三月一增额,年清年算,你这条是不是太严苛一些。”
江广宁低首拜道“所谓经商,不过仰仗国泰民安,若无九州清晏,纵然他们囊中金玉坠满,也无处贩卖,臣以为,不止要增税,更要以官束之,以六县为准,设县会,把商客们约束起来,年年交纳银钱,充为国库,不过对其也要适当奖赏,可免去商贾徭役,并令地方巨贾入县会为官,可以安抚。”
“国家需要,他们也不会不从,可只怕再出一个种仁。”皇帝转身,只露了一侧脸,便道“此事你再回去拟定一个章程,如无大事,夏种之后,便诏告天下。”
江广宁再拜,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条例。申乃安方一笑,对皇帝秉言“官家如今是要革除积弊,兴新政,开新元了。”
“嗯,不错!”闻言,皇帝蓦然转面,指手而点,“光复年号以来,着实没太多举措,既然今年办了文章会,那就索性多做些事,也好给后世子孙留下些东西。”
“说起文章会,臣倒听说了一件事。”申乃安似是无意,“罗二公子的文章在各地都得了好名声,五昙县有位经学名家,据此作文,而论《汉册》之虚名,引得学子们追捧,南边已经兴起辩伪证文之风,看来罗公子的文章很有意义,而罗家公子如今患病,不得再为东宫效力,有些可惜了,不知官家要不要恩赐与他。”
皇帝心里倒没多想,只是颔首道“待他病好了再说。”皇帝没有言明已经准许罗家二子入东宫的事儿。
“全凭官家天裁。”
明政殿内大有改天换日的架势,皇帝就因为王驰的一封奏章便纾解了心中苦闷,顿把千万愁绪都化灰撒去,就连登州都不重要了。这其中也有申乃安的功劳,但最缺不了的还是皇帝自己想开了。
朝廷的改革先从六部开始,六部之制,元起于大吕,不过往往为附庸,实难作为。似大司农压过户部,大司马压过兵部,大司空压过工部,太傅监察吏部,太常寺辖制礼部,司刑寺则几乎完全替代刑部。皇帝颁诏,大动元气,新设知政司统辖六部,将原本的司农、司马、司空全部合于知政司,与敕事监共为皇帝直管。六部尚书则给予更大的权力,统掌各部。月余之后,又将三寺裁撤,将司刑寺并入御照司,鸿胪寺并入宣慰司,太常寺则归礼部辖制。似蒋公错,便提拔为刑部尚书,高爵则任命为大司空。大改之后,皇帝又单独颁诏,新设荣军府,专办养兵治田与募兵之事,这样的大事则直接交给了王驰主理。为着王家体面,王皇后自然也被解了圈禁,她很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
一时间,朝堂改头换面,时间飞花随水一般过,不知不觉,竟然七月中了。
七月流火,罗明吃着保灵丹,身体大好,叔怀集的药方很是管用,玉怀璧则也不让罗焦大费周章地去查验了。一切只等这一贴吃完,以后只需要进补保灵丹不断即可。
东都真真消闲了两个多月,京兆尹府本着安民宁事之旨意,怀安坊爆炸之事到最后只能归录卷宗,不了了之。五月初,时不敏也被送出东都,到赵县的藕洲淀静养。太子不再去天青影,在东宫由沈可人和薛其是教习,原本皇帝要以辛世双的事儿拿薛其是治罪,也被太子陈言救下。倒是辛世双,投身山林,再不出世。高青龄倒依旧给二位公主开课,天青影学堂还是开设,官员之子还要在这里学习。
中元节刚过,还有三日,就是皇帝的生辰,适逢王驰从安阳屯兵归来,宫中传下旨意,要大办特办。
“自然要奉六县而侍君王,如今礼部操持这件事,你们这次做的很不错,堪当大任。”王皇后看了好几遍礼部的奏章,一一细问之后才逐条实施。
礼部侍郎正坐在其下,恭敬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六县各地均已呈送礼物,另外宣慰司也安排着其余各国使节觐见一事。”王皇后频频点头,“是了,交给宣慰司去办,你们只管当天的朝贺,礼赞,宴席,表演等事即可。”
“那不知娘娘以为建章宫、华鹤台、兴宸殿这三处,哪一处做宴会最好呢?”礼部侍郎又问宫苑一事。
“依照旧例,还是建章宫吧,地方也宽大,你再叮嘱内事司多移栽一些时新花卉,热闹一些,如今天渐渐凉起来,免不得膳食上也要注意,不要太多腥膻性凉之物,务必记下。”
闻言,礼部侍郎微微露笑,“娘娘放心,这些事您叮嘱许多遍了,明日便把食单呈奏上来,您再定夺。”
“你们也别嫌本宫事儿多,为着陛下,也为大魏的颜面,当然要事无巨细。”王皇后略坐直了身子,“这件事儿一过去,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只管着好好做,别出了岔子。”
“臣等遵命。”
“另还有一件事,大朝贺完毕之后,陛下要先到拜事阁接见地方官,以表天恩,而后才能赶赴建章宫,这些官员已经进了东都,礼部务必教导演礼,才能面见圣驾,不要疏忽。”王皇后拿手一指点,巧萃便从一旁拿出一本名册来送到了礼部侍郎面前。礼部侍郎双手接过,继而道“太常寺那边已经着人去办了,娘娘如若不放心,臣再叮嘱他们。”
王皇后颔首,遂将身子向前一倾,“倒都好说,只是你们做事本宫更放心些,对了,昨儿这奏章上又说今年的烟火也都停了,是你们拟定的吗?”
这件事原本就是风口浪尖的,才出了那样的事,怎么能再燃放烟火呢?礼部侍郎仔细思忖才道“原本是礼部奏呈的,后来六部联合上书,知政司的大人们也都赞成,倒不是为着忌惮,而是体恤万民,倘若才因为火药出了伤民害命的事儿,紧接着帝王就以此取乐,甚是不妥,故而今年就取消了。”
王皇后不是不明道理,当即肯定着“你们做得对,烟火没有了,就改张灯吧,本宫记得去年元夕的天灯会甚是大气,你们稍做调整,把库里留存着的灯都拿出来用了,也节省一些,不必再铺张浪费。”
“自然按照娘娘懿旨去办,没有不妥的。”礼部侍郎起身,恭敬拜服。
王皇后与他又条条交代了几件事,这才放他赶紧回去做事。眼见人走了,巧萃奉茶上来,她方松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自她被恢复了从前的地位,做起事来谨慎许多,原本算定好的那些个主意也都又放弃的念头。原本打算移祸伯岳侯与广勤侯,转移皇帝注意,而使得王家得以喘息,但如今皇帝突然恩降王家,她便也松懈起来。
“如今,倒看着昭阳殿那边不敢造次了。”巧萃正蹲下来拨弄香炉里的灰烬,不防搅动着烟气扑了面,便拿绢子轻轻挥散着。
王皇后闭着眼,闻者香味,怪道“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才刚侍郎大人说话,娘娘没听出来吗,太傅的地位可以说是大不如从前了,自从官家为大魏改弦更张以来,知政司大人们与六部的大人们都抬高了地位,而如太傅,终归是不受用了。”巧萃好个丫头,一语中的,就连王皇后也立时睁眼打量起她来,遂问“可见你平时多僭越了。”
“娘娘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主仆二人是互相打趣,王皇后不免笑笑,拿手戳了一戳她的额头,即道“你聪明看得透,他们也看得透,前头朝堂如何,咱们管不着,但只说后庭,沈群梅是有心躲我,况且他兄长并不是个糊涂东西,虽眼见着太傅不得势,但他毕竟仗着东宫,有太子一日,他何愁没势力,沈可人是个老谋深算的,别掉以轻心。”
“是,纵使沈可人再怎么厉害,官家严令禁止内闱与外戚多勾连,沈群梅到底是个只会媚上的,不足为患。”巧萃得意一笑,将香炉盖子一掩,“管教她什么德妃不德妃,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何曾翻出过您的手掌心的。”
这些话王皇后平日里也都听到耳朵烦了,于是摆手止住她,而道“她让我抓不住错处,从前不曾怠慢过我,我到底也治不住她。”
“手软别养狗,心慈休救狼,娘娘如今不治她,恐怕痼大成疾,待若生怀男胎,岂不要……”巧萃渐渐噤声,拿眼偷瞧,只见王皇后脸色渐沉,“太子的东宫之位稳固,就算沈群梅生了一个,陛下也不会动了心思,你多思是好,但可别挑唆,容易错了主意。”
闻言,巧萃讪讪低头,“奴婢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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