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明政殿内,皇帝正批阅奏章,忽然看到一本饰裱十分精美的,与其它不似,遂展开来看,上头一手好看的隶书,“敬呈”二字才入眼,皇帝便咧嘴一笑。他顺手拿起朱笔,举着本章写了一个“好”字。
“审山瀚,过来,把这本奏章送去敕事监,让罗保朝批示后告知兵部,再让兵部尚书来一趟,还有,让申乃安也赶紧来一趟,”皇帝一顿,“再把江广宁宣来。”
大责太监见皇帝满面红光,心里有些发憷,而且又是兵部,又是宣慰司,多半与西塞有关,又要宣召大司农,看来有大事要发生。他不敢怠慢,一一去办了,直到夕阳漫洒,尉大有、江广宁、申乃安才姗姗来到。皇帝安排在拜事阁议事,大责太监侍奉在侧,肃清诸人。
“突然宣召,想必你们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皇帝站在桌案前,这些臣子们正坐在椅子上不明所以。
申乃安是近臣,方敢开口揣测道“皇帝约见兵部、宣慰司和大司农,想必是和战事有关。”
皇帝看着申乃安点了点头,手作拳状,敲了敲桌面,继而道“朕方才看奏章时,有西山来报,王驰请示朕的意思,希望撤兵,而后让朝廷再选派人员镇守霞关,替换掉从前的守将,尉大有,你说。”
尉大有耳朵一动,心里已经有了合计,即道“若要从地方守军去遴选,有些费事,并不如今官员尚有不足,可如果官家要臣推举,兵部侍郎玉慎乌,可以担当。”
“玉慎乌?”皇帝有些意外,“海宁玉家确实可靠,玉穿山是一名大将,他的后人应当不差,可此人没有类似履历,贸然守关会不会不妥,子肜,你觉得呢?”
申乃安并不意外尉大有会推举玉慎乌,如今兵部内真正能挑大梁的人少之又少,尉大有是走不开的,他统掌兵部这么多年,老辣非常,底下的新人稍有军事之才的,就被调到地方守军,以尽其用。玉慎乌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好歹也算玉家的长子,就算是庶出也是有身份的,只不过,西山要塞不得大意,倘若此处如果守不住,那就是要了东都的命!
“官家,臣以为,玉兵部虽然世代簪缨,家门高卓,可是西山太关键,一旦失去霞关,东都危矣,故而臣不赞成尉兵部的建议,若王驰撤回,可令崤山都统暂前往西山守关,至于崤山,则可由尉兵部举荐可用之人。”申乃安的话不错,皇帝也深以为然,遂命令道“兵部明日拟好奏呈及名单就是。”尉大有点头记下。
“牧国摇摆不定,不肯真心实意地与上庸结盟也在朕的预料之中,西山一场闹剧罢了,上庸的算盘打得极好,乱了大魏内里,趁虚而入,不过,萧宝成那个小人没想到登州并未真的扰乱我们,他摄下的风监寺看来也是个草包。”皇帝所言正是如今上庸的国君以及他所创设的间谍处。这些元都是申乃安与他一一说过的,故而深信不疑,更是胸有成竹。
少刻,申乃安却道“官家莫要轻敌,从前咱们刚建制没多久,庸睿帝萧世鹤就用风监寺在我国境内广布眼线,若无先帝苦心经营,加之太傅用计,很难根除,便是我们以为身边清水无鱼,看看尤济事等人就应当时时警惕,他们埋得深,谋得远,我们地处九州之腹,不能不防备。”他字字如锥,让皇帝耳朵眼儿刺痛。不错,自从大吕国被推翻至今,也有三十多年了,天下兵戈不息,四分五裂,北有上庸,据辽东、丹州、晋北、幽燕等地,若下山猛虎;西有牧国二十帐,狼子野心;东南方的南江国,物阜民丰,不知饥馑;西南方的中陈,雄踞巴蜀,手遮荆湘;再向南,还有北海、琼州等地,自先魏朝启元年来,便一直未曾收复,令人心忧。
魏氏建制,便是想光复曾经的国土,收揽九州,临摄山海,而今,却大有居安享乐,不思进取的靡靡之风了。
“最近事忙,许多朝政都耽搁下来了,如今,登州的事儿,有广勤侯处理,朕信任他,也知晓他有这能力把尹出云这个叛贼降服,故不用再多虑,尉大有,你需尽快在各地遴选能用之将才,任为平海大将军,同征讨大将军一样名衔,奔赴胶县,另再尽快安排选拔武将之事——审山瀚,”皇帝一抹下巴,“速去请吏部尚书来一趟,再请太傅一同前来。”
大责太监忙领命下去办。皇帝这才复又定睛细思,严肃道“朕打算晋封王驰为白池公,白池是他家郡望,便封赏给他,大司马这个职位他也继续担任,毕竟很难有人能顶上来,啊,王家该封赏,啧,王惮也算是朕的内侄,如今为六品中丞,朕打算让他做个四品的侍郎,如何?”
申乃安最是能揣摩,他知道,这是皇帝心里想好的,要得到他们的认可罢了,于是先不言语,只看那二人怎么说。尉大有是个实在人,当即道“官家,不是臣谤言,王中丞毕竟年纪小,无论做哪一部的侍郎,都过于轻率了……”
他这话才说一半,静候许久的江广宁方启唇相谏“官家厚待王氏,恐令朝野非议,说您依仗王氏,实在有损天威。”
“哦?”这句话皇帝并不意外。
申乃安闻言也道“臣与二位大人所思相同,虽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放眼如今朝廷内,谁不是历经风霜雨雪,才走到如今地位的,当初官家登基时,尉兵部可还在给老将军牵马呢,若是太偏宠了,臣民会觉得官家失中、失公了。”一听他的话也没有一丝松懈,皇帝倒不好再提,旋即言“朕不过提一句,你们就这样多的大道理堵着朕,既如此,再等等也行,不过王惮做这个中丞到底屈才了。”
申乃安抿唇一笑,又言“那薛其是比起王惮来,谁更才华横溢一些?官家赐了薛其是太子詹事,秩从四品,领东宫诸事,王惮想来在官家心里,是和薛家公子一样的。”
“那不一样,你这又是故意引朕多虑,”皇帝聪明得很,“罢了,不提了,再说说其余的事儿,这次又把大司农叫来,是有事情商讨,正好子肜也跟着参谋一下。”
尉大有闻言就秉言“那臣先告退。”
“不急,你也听听,需要兵部的一些意见,”皇帝伸手拦了他一下才道“朕前几日又看了看大司农三年前就进奉的《劝农革书》,时移世易,倒有许多新看法,如今天下积弊甚多,这银钱便是一祸,去岁户部交账,竟然还亏空着六十万贯,大魏不比南江富庶,却也不曾有过亏空,户部尚书说是田法、商法、船舶法等俱有疏漏,才使得他们有许多在税课上的可乘之机,你这里面说到要以‘合亩’之法与‘专课’之法治国,倒有了可行之时,你写的很清楚,只不过有两条,朕不放心,再问问你,这第一,屯兵治田,古已有之,你在这里却说要改屯兵为养兵,设军田,兵部代管之,化农民为兵丁,是否可行?第二,专课里有一则涉及往来通商,你建议取消三寺,将鸿胪寺与宣慰司合并,除了接待使臣、外交谋略之外,再新添往易司,管理关税、货税,是否妨碍了大魏与他国的关系?你先说说,再让他们两人陈言。”
江广宁心头大喜过望,强按捺住激动,捋顺思绪,一一道来,“当时切中时弊,如今又有所不同,官家特指这两条尤为重要,我大魏如今人丁不旺,光复元年,六县核实国民,举户应查,不过一千万余,比起上庸的一千七百万人,南江的两千二百万人,都有差距,况军队统算没有百万,约为十万,与牧国一百六十万兵相比,已是天差,若按照臣之提议,养兵治田,化农为兵,每户每多一人从军,便赐粮三年,另有军饷可吃,若如此我大魏将多增四十万兵,以备不时之需,且以军法治田,收效更高,均上缴国仓,再按人头发下赏赐去,既屯粮,又多收,其余人家见好,自然交田从军,道是生儿子过得更好些,使百姓多生养。”
此言甚善,尉大有当场夸赞不绝,只道“如若养兵治田可行,大魏自当多一重依靠。”
皇帝频频颔首,深思片刻,接着道“那另一事,怎么说?”
江广宁继而答“专课之法,在于征收商业之税,国之根本,在农不在商,专课第一条就写明,轻田税而重商课,大魏是南江与上庸、牧国通商的必经之地,许多南江商人将货品先卖给大魏商人,再经大魏卖去各地,臣以为,当薄与南江往来之利,而重与庸牧交易之税,咱们原本就比他们更得天独厚,南江商人首选与大魏交易,反货物毕竟我手,并设海事司,切断上庸的另一条路,做到独揽南货,届时,茶叶、丝绸、瓷器、香料等物,他们要从我们手中买,且必须通过边境管设才行,负责,一应货物不许到北国去,也是令南方繁荣,以便屯养。”
“会不会想得太过于完满了些。”皇帝有些不放心。
申乃安遂道“大司农之意,大有绝断南北通商的感觉,南江国本就靠这些发家致富,不可不多思虑。”
。-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