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让云萱见着这个孩子,既然她一心想让这孩子继承江山,就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他是太子无疑,但那个前提却是他必须是云晞的孩子,而非云萱的孩子。
而此刻流云殿中,云晞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她让玲珑带孩子前去云萱处,不过是临时起意。在她看来,云定的亲生母亲是谁,他终会知晓,不过是一迟一早的问题。既然如此,倒不如给云萱见他的机会,她若是想抢夺,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将孩子给她,是她自己放弃了作为母亲的权利,那她又何必防得死死的。
“朕身体有些不适,便先回殿歇息了,诸位爱卿随意。”云晞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顿时觉得意兴阑珊。这大婚典礼她已是简之又简,一趟下来,没有半点欢欣不说,倒是满心满眼地累。
或许是她早就经历过跟这个人大婚,已然没有了新意;亦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身旁所站之人,并不是她真心嫁娶之人。
政治联姻,历来都没有愉悦一说,利益上的交换,能得到不过是些物质上的满足,至于当事者的心情又有谁会去真正关注。至于联姻后,终会慢慢培养出感情之说,不过是极少数,大部分依旧只是在苦熬日子,等待着解脱的那一天。
“诸位随意,本王亦是有些累了,这便随着陛下一起退席。”君卿见云晞脸上果有疲累之色,念及此时已是无事,因此有心同她一起离殿。
只是他无意间的靠近,却是被云晞不动声色间避了开了。直到出了大殿,才听到她完全不带感情色彩的活语。
“凤王,朕今日累了,想必你亦然,既如此不如各自回殿休息……对了,你那些妃嫔朕都帮你接过来了……”
“如此本王倒是该多谢陛下盛情,看来所谓的两人之宫终究只是一句戏言。”凤君卿闻言眉目却是冷了下来,他倒是不知原来她能如此体贴,竟是将他的整个后宫都搬了过来。
“朕既说了是两人之宫,又岂有反悔之理。你若是担心这些妃嫔的存在会被人知晓,那大可放心,朕将她们送来之时,便已是特意叮嘱过,因此此事少有人知。至于名分,她们虽是冠着宫女的名头,实际上待遇却不比之前差。”
云晞以为凤君卿在担心声名,故才特意出言解释。只是她以己度人,却是不知她这番解释只会愈发激怒君卿,才会导致两人都有些下不了台。
“宫女?那对盟约确实算不上影响。既然本王都有了宫女伺候,那想必陛下也断不会少了冠着各种名头的伺候吧,要不要本王给你挑几个俊俏的,抑或是你就只喜欢五弟那一型的。”凤君卿怒极反笑,只是他话语虽说得轻佻,但内容却透漏出他的在乎。
“朕只道你之前后宫佳丽三千,如今怕会不习惯,才特意将她们接到日晞,你不领情也罢,又何苦说这些话。更何况倘若朕当真贪图男色,又何须你帮着挑选。”云晞见君卿反应如此之大,微颦了眉,念及那丝丝愧疚之心,方沉住气同他平静地解释道。
只是她未曾料到她有心退让,某人却是步步紧逼,丝毫未曾意识到此刻究竟是谁占据了上风。
“陛下既是不解释,那恐怕就是当真只中意本王的五弟了,只可惜如今他踪迹全无,本王哪怕是想成人之美都做不到。”提及写意,凤君卿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他实在无法容忍这世间的一切都被他占去,从父爱到如今的云晞,他处处跟他争夺,可偏偏他就是抢不过他。
“你无法容忍居人之下,朕可以理解,只是你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你有此等心情,朕却是无意同你纠缠下去。”云晞见他这般不依不饶,愈发心烦,敷衍地说了几句话,就坐着撵架离去了。平日她或许还有心情同他辩解,今日却是不耐烦如此迁就。
只是她离得早,却是不知道看着她离去的君卿的心思。凤君卿在看着云晞,因为他的一番话而不耐烦离去后,自是将其理解成了,她是因为不满他提及写意方会离去。如此一想,却是导致他的脸色愈发地阴沉,站得近了甚至隐隐可以听到他猛力握拳,而发出的骨骼绷紧时的咯咯声。
“陛……王爷,您没事吧?”冯喜见君卿面色不对,忙上前问道,不过显然此刻不是什么好时机,在他问出话后,等了半天,也依旧没收到什么回音。只是既已开口,却是断没有缩回去的道理。因此冯喜踌躇了片刻,仍是开口相询。
“王爷……”君卿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后来听耳边声音越来越响,丝毫没有止息的意思后,才猛然意识到那个王爷便是指他,自嘲一笑后,方转头用眼神相询。
“王爷,里头的宴会只怕是要散了,您不如先回殿歇息一会儿。”经冯喜提醒,君卿才意识到他在殿外站了这般久,倘若里头的大臣出来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此处,明日帝后不和的言论只怕是要喧嚣尘上了。
“即刻回殿,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再次听他人提及。”耳听殿内愈发地喧哗,凤君卿也不愿再久留下去。纵使他与云晞矛盾再大,这矛盾也只能蔵在暗处,绝不可曝于人前。毕竟身为皇家中人,皇室颜面他却是必须要为之维护的。
“王爷,其实你也不必介怀,既然皇后……陛下她都许了承诺,那对您必定是有几分真情的。纵使没有,天长地久地也总会日久生情,您又何必生气,气坏了龙体……身体,岂不得不偿失。”
冯喜见凤君卿一路沉默,也有些不放心,因此特意出声加以劝慰。只是他不说还好,此时提及此事却是让君卿平息下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本王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原以为要居人之下,却没料到最后竟能娶到如此贤妻,不仅貌美高贵,还帮本王将之前的宫妃都接了过来,她自己死守约定,却能让本王尽享齐人之福。这样的妻子,又去哪里找呢,本王想生气只怕都难。”
君卿说得轻松惬意,冯喜却听得冷汗直流,这分明是气倒了极点,才会有的表现,他哪里还敢接话,只能唯睢诺诺地应一声,将这话题略过去。
而此时的云晞却是已经回到了寝殿,等着玲珑回来。冷静下来后,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只能越抹越黑,但饶是如此,凤君卿的言行依旧让她觉得怪异。她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因她的这番好意而动怒,难道她赠其美人反倒惹他不快了?
这世间男子皆喜三妻四妾,便连在她看来对母后甚是痴情的父皇,后宫虽显空虚,却也依旧有几个妃嫔。纵观天下,这样的男子还算是少的。如今她大度准允,反倒引其不满,莫不是偷偷摸摸比光明正大更合他的心意?
云晞摇了摇头,只觉摸不清他的心思,却是忘了将凤君卿对她的情意算在其中。别人赠他美人,他或许还不会推拒,但若是那人是云晞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如今他说什么也是她名义上的帝后,她如此大度送美人给他,只能让他意识到她并不喜欢他,但凡是女子面对心上人,谁不会有点嫉妒心。
她的大度不过只是表明她对他无意,而这对向来骄傲的凤君卿自是无法接受,更遑论他如今地位骤降,正是最敏感的时候,偏偏云晞还是他喜欢之人,这些条条框框总结下来,可以说凤君卿能出言理会她,就已是强忍了怒气了。
“陛下,可还有何事交代属下去办。”玲珑的出现打断了云晞的沉思,虽有些惊讶她回来之快,但出于对玲珑的信任,云晞也没有多想,而也正是因此"项眈錯
失了查询蛛丝马迹的机会……
“此间已然无事,不过流云殿那边的宴席想必是要散了,这散宴之事却还是须得麻烦你。日晞也罢,其他两国刚刚归附,正是人心不稳之时,你便代朕迎送一番,也好让他们心安。”
流云殿之事其实无需劳动玲珑,只是云晞想着趁这个时候,让她多接触一下各国权贵之子。
今日来得都是各大家族中最优秀的子弟,才俊自是不少,云晞粗略一瞥也觉得有几个确实优秀,只是不知玲珑是否喜欢。强行赐婚既然不可,那也只能创造机会了,而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些才俊的魅力了。
玲珑伴云晞日久,又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有心说清自己的心思,想让她不再做无用功,话到嘴边却是没了声息。这么多年,她们关系虽名为主仆,实则更像是蛆妹,也正是因此,她的婚嫁之事,她才这般关心。
她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却能将她的事放在心上,此等盛情,常人尚不愿推拒,更遑论是除她的恩典外一无所有的她……
一念至此,玲珑低首,见云晞不再有其他吩咐,便欲躬身退下,只是她刚刚后退几步,就被云晞再次唤住了。
“玲珑等等,你同清焼……不对,现下理当唤她白心了,你同她私交素来不错,如今天下初定,朕亦用不到她了,明日朕便会下旨令刑部重审她的父亲之案,现下她的心愿已了,你便转告她令她随着风影隐退江湖吧。”
“陛下,风影是暗部首领之一,倘若你令他隐退,一时只怕也找不到接替的人选,到时您的身边定会出现空隙,依属下看,此事不如延后。”
“他们盼了这么多年,朕也是时候该给个交待了。更何况如今天下一统,只怕少有人会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而且朕的身边守卫并不缺,又何必强留风影一个。再将他留下去,只怕纵使风影不抱怨朕,白心都要抱怨朕了。”
“陛下……”
“好了,此事就如此定了。倘若你是羡慕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不如趁现在赶紧挑一个新郎信,朕定不会厚此薄彼,不仅不强留你,还将为你下旨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陛下的意思,属下违逆不了。但倘若陛下要强迫属下去做不乐意之事,属下不敢违逆,却也不愿违背己心,到时为求两全,只怕也惟有一死了之。至于陛下这么多年来的恩情,恐怕也只能来生再图相报了。”
“这天下只要有朕在一日,就无人可迫你做不愿之事。朕虽乃皇帝却也包括在天下之内,既如此又怎么会强迫你去做不愿之事。还有这死字你以后切莫再提,朕说过你必会活得比朕长远。”
说到此处,云晞微微一顿,随即又苦笑着接了下去,“朕看流云殿你也不用去了,免得到时又说是朕强迫你。”
“陛下之令,玲珑身为一个女官岂敢不从。倘若无它事,属下这便前去流云殿安排散席一事。”云晞看着玲珑匆匆离去的背影,略显无奈地抚了抚额,看来还是上了她的当啊。
如今再去流云殿,只怕已是人走茶凉,又何来的什么俊杰让她去相,看来此次的目的是无法达到了。她方才还奇怪以玲珑的性子,怎会轻言生死,如今才知她不过是在借机拖延时间,按这样的不配合情况来看,想让她尽早出嫁,只怕要比夺这天下还要难上几分。
云晞摇首,只觉得近日的烦心事实在太多,私事如此,政事亦是如此。明日早朝乃是天下初定后的第一次正式朝议,光是看着书桌上堆积的奏折便知政事繁多,一个个禀报起来,定会忙到午时,这帝王当得委实不容易。
传唤宫人奉上一杯热茶后,云晞就投入了奏折的批改之中。天下之事,本就繁多,经这几个月的累积下来,更是看着便觉得头疼,哪怕全是整理出的紧要之事,也足够她审阅的。因此这一晚,她几乎没有阖过眼,好不容易批改完了奏折,没过多久早朝的时辰就到了,虽然疲累难当,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梳洗上朝。
“陛下……”
“李爱卿可有何事启奏?”方才底下一直在为定都之事争论不休,半天亦没有什么结果,云晞看着不耐,就闭上了眼睛打算养会儿神,却没想竟是睡了过去。
“微臣方才所请之事,不知陛下可有定论?”云晞根本未曾听见他说了什么,又怎么会有何定论,只能将目光转向站在不远处的玲珑,看见她的口型后,才知还是在议论定都一事。
“朕方才听爱卿们议论,在权衡得失后,觉得边城甚好。其位于三国交界,又有名山大川作为倚靠,更难得是此处便有日晞的行宫,以此为凭进行扩建,可省下不少人力物力。”
底下众人闻听此言,面面相觑,他们方才所争之地可并不包括边城,不过听云晞所讲理由,他们却是找不出辩驳之处。联系起几年前的大修边城行宫,他们才知原来他们陛下心中早有定论,既如此又有何可争之处,这国都遂定了下来。
“陛下,既然边城已定为国都,那自是不能再唤作边城。这城名,臣等商讨不出,还请陛下赐名。”云晞从未想过事事亲历亲为,因此之前并没有想过什么城名,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出,见底下沉默以待,便知他们只等着她赐名了,无奈之下也只能随口说了,她目前能想到的词中的一个。
“既是这天下之后的中心,不如便直接唤作帝都。”
“帝都?此名甚好,日后此地定会引万国朝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有陛下在一日,此地便是天下的中心,也唯有我大圣朝之都城,方为天下正统之帝都。此名初听虽略显浅显,其意却是非凡,臣看再合适不过。”
云晞听得自己信口而说得城名,被引申出这么多的意思,也甚是无奈。这些朝臣真本事不知有没有,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却是一个强过一个。
“今日辛苦各位爱卿了,如今国号,都城都已定下,天下自此后可谓迎来了一个新纪元。而三国并为一国,这朝堂之上却是不能再单单只有日晞之臣了。”
云晞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见底下大部分的官员脸上都有些微的紧张之色,便知他们都在害怕会被取代。
要说其间最没有心思的,只怕也只有站在最前列的景相了。之前他就请辞离去,此刻自是不害怕被取代,甚至可能巴不得就此去官归隐。因此论起此事,也惟有托付给他,云晞才能真正放心。
“此次裁选之事便交给景爱卿全权负责,朕相信爱卿定能秉公行事,不拘一格遴选俊才。”云晞交代完此事后,复又扫了一眼底下众人,见有一批人眼神躲闪不定,便猜到他们抱着什么念头,冷哼一声后,复又接着说道。
“在此期间,倘若有人徇私舞弊,一旦事情败露被朕知晓,定不轻饶……朕相信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望众卿莫要动歪脑筋,有那等功夫不如做出政绩,到时自会安然无恙,或许还可升迁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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