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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错!”又是一场噩梦,天上大梦一番,凡间便是数年光景匆匆,从沃民国到上三清昆仑境神宫已有月余,换算成凡间的日子,大抵有快十年了。
锦衾自肩头滑落,香肌雪腮露在冰冷的夜色之下,榻前有一盏南海夜明珠做的夜灯,辉光莹莹,是以并算不得太黑,起码以她一个凡人的视力,不至于磕头撞臂。
想起方才的梦,祝珧又是一阵头疼,梦里的沃民国与数年前她刚离家时大不相同。父王提着长青剑,头顶的凤鸟稀少了许多,从九层高塔之上极目远眺,能看见烽烟滚滚,饿殍满地,四处都是战乱之景。
但愿只是个梦。
沃民乃是上古遗留的海外三十六国之一,不与中原国家混为一谈,修仙人以其为寻仙之所,历代国主降世时都有凤鸟朝贺的奇景,一旦登基为王便永有九只凤鸟萦绕在其四周,九为极数,是帝王之兆。
而祝珧出生时,有四十九只凤鸟盘旋于其头顶,这样的奇景,世间罕有,也只有开国的王上方可与之匹敌。
开国王君,当年乃是九重天的一株仙草,虽是仙草,却因与一位响当当的神君伴生,地位尊崇,灵力卓越,天上地下都要尊称一声君上,然而王君与天上的神君发生了些龃龉,自废神力,剔除了神骨,自流到原本寸草不生的沃民国,悉心管理数千年,羽化而去。
而沃民自此沃土千里,经久不衰。
沃民国对开国王君的崇拜不可小觑,因祝珧与王君过于相似的身世,沃民国人爱屋及乌,对祝珧的尊敬也是更上了一层楼。
凡人一生庸庸碌碌,所求不过平安顺遂,沃民作为仙凡交界之处,此处的百姓自然比普通人更尊仙敬神。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等着祝珧继承王位,统领三山四海,带领她的子民们走向寻仙问道之路,然而谁也没想到,公主十六岁时,做出了一件有悖常理,荒谬至极的错事来。
在沃民人人庆贺的仙游节上,公主当众扔掉了国主赏赐的南海花冠,脱下了覆在身上的锦绣华衣,蹬掉了脚上的云头履,与一男子私奔了。
那花冠本是南海鲛人一族送来的聘礼,万金难求,代表了南海鲛人一族愿与沃民永结友好之心,如今却被沃民小公主堂而皇之的打了一巴掌在脸上,寻常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心高气傲的鲛人。
不过彼时的祝珧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少女都是自私的,因为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总向往神话中山盟海誓的爱情,以为所有情感都必须是轰轰烈烈的,宁愿如飞蛾一般,扑向未知的火焰。
所以祝珧也一头扑向了林霜玄。
起初,祝珧也不晓得眼前人的真实身份,直到林霜玄带她上了九重天昆仑境,眼见仙山就在脚下,她足下踏着的也并非是敦实的泥土大地,而是看起来软绵绵,实际虚无缥缈的云彩时,她这才顿悟。
原来,她是跟着一个神仙私奔了。
神仙界历来便为凡人所向往,哪怕他们的国主在数万年前便放弃了神位,剔除了神骨,也阻挡不了沃民国人对神仙界的趋之若鹜。
毕竟凡人一生何其短暂,即便海外三十六国之人均天赋异禀,寿命可达千年,但与神仙们悠悠便是万载的寿数比较起来,便显得相形见绌了。
祝珧看着银光镜中的自己,不禁感叹,十余年了,她的容貌还和十六岁时一样,也许这就是她离开故土随君远走的唯一好处。
她所在的地界名叫昆仑,是数万年前昆仑神尊栖息之所,昆仑神尊是创世的神祇,于数万年前为了将冥界的死气从天界区分开,而耗尽本源神力,归于混沌。
昆仑正中是碧梧宫,为林霜玄居住之所,而祝珧则被安置在一旁的侧殿中。
这一任的昆仑神君正是林霜玄,是一只“乳臭未干”的小凤凰。
神仙有着无尽的绵长寿命,九重天中随便拎出一个神君仙君,其寿命都以万计,而林霜玄自在昆仑台被孵处到如今才不过一万年都不到,自然就是“乳臭未干”了。
然而林霜玄虽年纪不大,实力却异常的恐怖,作为数万年来唯一能入主昆仑台的人,在短短千年内便晋升为神君,连天帝都不得不礼让他三分。
祝珧推开窗,头顶是近在咫尺的星空,只要她一伸手便能够得一颗下来,可惜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初来乍到时这宫中只有漫长的白昼,然而她娇贵惯了,得见着黑才能睡得着觉,于是便整夜整夜的失眠,以至于身子差点给熬坏,林霜玄便布置下这漫天的星辰,凑成一个黑夜与她相伴,谨守人间的二十四时,分毫不差。
星辰尽头是一座连接人间与天界的桥梁,那便是赫赫有名的星桥,连接着九重天与冥界,一壁是生机勃勃,一壁是荧荧的死气,于天之尽头熠熠闪光,在祝珧眼中是那种脆弱得琉璃般的质感,似乎一碰就会碎掉,她们说,神君便是因星桥而存在的。
人人生来便要担起属于自己的职责,比如祝珧,是一国的公主,便应当守护自己的子民,而林霜玄身为昆仑神宫的神主,守护星桥便是他的使命。
这职责,自他万年前降生于昆仑台便已注定。
有琉璃般闪着光点的蝴蝶朝她飞来,凑近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蝴蝶,而是小小的凤鸟。
祝珧生来便有凤鸟追随本不该大惊小怪,然而于此时此地见到一只凤鸟,倒是稀奇不已。
凤鸟毕竟不是凤凰,只是一种凡间的鸟儿,而天界最忌讳凡间的东西,不拘是人还是一只凤鸟。碧梧宫的仙侍们也总是会私下不平“那女人不过是个凡胎,若没有神君,怎进得来天界。”亦或是“神君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可怜她什么,无家可归吗?
曾经,她也是受万人敬仰,为父王母后所深爱的天之骄女,若非因为爱林霜玄,她又怎会抛家弃国随他来了这个天界?她冷笑,懒得同她们辩驳,须知神仙也是会嫉妒的。
啾鸣声渐近,她伸手托住那看起来气息微弱的小凤鸟。
是追随过她的一只小凤鸟,因强闯星桥而受冥火与天火灼烧,通身已呈透明的琉璃色,这是灰飞烟灭之兆。
任何从星桥过的活物、死物都会受到两重极火的灼烧,直到灰飞烟灭,唯有天生神骨,方能抵御。
但世间拥有神骨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天生神骨,也许只有数万年前的昆仑神尊一人了。
天界与凡间互不相通,然沃民先人乃是从九重下凡,自然晓得一些“登天”的法子,譬如忍受着被火炙烤和灰飞烟灭的痛苦,从星桥穿行。
然而这等惨烈的法子非万不得已不能用。这小凤鸟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告诉她。
“是沃民国出了什么事吗?”脑子转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故国出事了,她当初懵懂无知的跑了,留下沃民的百姓和老迈的父母,如今想起来,也并不是完全不后悔的,况且......
南海鲛人一族虽然面相美丽,然而性格凶残,睚眦必报。尤其是他们那个大王子,小心眼得很,当初她一走了之,全然不顾身后事,不晓得鲛人一族是否会伺机报复。
沃民素来与世无争,而鲛人却是骁勇善战,再加上鲛人国主觊觎沃民土壤已久,只怕会......
联想方才所做的梦,难道......
可是倘若沃民国真的遭受什么,林霜玄应该与她说了才是。祝珧按捺住心里的惊惧,尝试平静下来。
小凤鸟不通人言,只是一个劲的比划着,翅膀亦是乱挥,眼看着身体越来越透明,就要飞灰湮灭,祝珧心疼不已:“我去求林霜玄,他定有办法。”
作为星桥的守护者,与星桥息息相关,林霜玄应当会有办法救这一只小小凤鸟吧。
祝珧捧着半身透明的凤鸟一路奔到林霜玄居所,侍从乐凡说神君正在闭关,不方便见人。
她便大声喊道:“林霜玄,我求求你救一救她,她跟随了我那么久......但求你救一救她!”
可是毫无声息。
神仙一旦闭关便是神游太虚,不闻俗务了,除非祝珧能进入林霜玄的太虚境将她唤醒,可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乐凡奈她不得,只能任由她在殿前撒泼。
“林霜玄,我求求你。”直到星辰转换,白昼变成黑夜,她的嗓子都喊得嘶哑,凤鸟奄奄一息,用翅膀碰了碰她的额头,像是在说:“公主,不要难过。”沃民国的子民,都在等你归来。
右眉毛狠狠跳了一记,祝珧心头的不安又增添几分,随之而来便是深深的无力感。
小凤鸟在她的眼前化为一缕青烟,真正是灰飞烟灭,无可奈何。她待在这偌大的仙界,看似得了万般福分,高攀上了神君,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在坐一个没有期限的牢罢了。
乐凡安慰她:“公主不必难过,世间万物缘来缘聚,聚散终有时,数万年后,她还会再现世的。”
是了,灰飞烟灭,不过就是如此,数万年后还会有一模一样的生灵出现,只是那一模一样的生灵,却再不是从前的人了。
“倘若神君辞世,数万年再重新成神,那么神君还是神君吗?”她擦干眼泪,冷冷地问乐凡。
“这......”乐凡挠了挠头:“神君是神仙,与天同寿,怎会辞世,公主不要胡说。”
祝珧冷笑:“世事易变,沧海桑田,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林霜玄修行的门依然没有打开。罢了,她早已习惯了,魂归九幽,身散天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星辰渐渐隐去,白昼交替着出现,碧梧宫却还是如夜晚那般冷寂,然而今天却又稍稍有些不同,西边的祥云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模样,看样子是有什么大喜事。
英玉说,这是有人飞升了,天界好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
确实是大喜事,人界修行道衰微,凡人沉迷犬马声色荒废修行,以至于这些年天界老有被贬下界的神仙,而鲜少有从凡间飞升上来的神仙,如此二漏一补,始终人才缺乏。
不过从凡间修行上来的神仙比起天生仙胎的神仙还是有差别的,仙胎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个仙胎便是一方基石,生于哪处便要护哪一方的千年万世的太平,譬如林霜玄。
他是天生天养的凤凰神胎,在蛋里待了数万年才肯出来,一出世便是一宫神位,就连天帝也要让他几分。毕竟除了他天生的神力,几乎没人能够抵御住星桥周围的秽气。
大约因为祝珧是凡人,所以对那个每个神仙都畏之如虎的星桥秽气不大在意,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碧梧宫仙迹罕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霜玄是个很耐得住寂寞的人。
“是沃民国飞升上来的仙子呢,此刻正在殿前受封,奴记得公主殿下也是从沃民国来的,要不要去瞧瞧同乡呢。”那个说话的婢子本是林霜玄点拨过的一只凡兽,经数百年得以飞升成仙,因为仰慕林霜玄而甘愿到他殿中做一个扫洒的奴婢。
“不去。”祝珧趴在栏杆上看着星辰隐去,她对于这些天宫里的事情向来兴趣缺缺,神仙们一贯瞧不起凡人,更瞧不起她这样不爱修行的凡人。那么她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问话的人刻意存了挖陷阱的心,却没想到祝珧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主儿。
“听说神君大人也会去呢。”英玉气结,当初她骤然上天,对天界的每一样事物都好奇不已,她本以为这个女人也该如是的,谁晓得她竟然根本没理自己。于是她拿出了“杀手锏”。
神君大人天纵英才,不过一万岁就如此惊才绝艳,俘获了天庭一众女仙的芳心,就连弱水的女神也对他倾慕不已,如何会看上这么一个姿色平平,土里土气的凡人?
若非……若非……
若非她知道其中缘由,恐怕当真要伤心而死,又岂会接下照顾这个凡人的任务?
英玉转了转眼睛:“公主殿下不想见见神君大人吗?”这凡人定是口是心非,明明对神君大人恋慕得要死要活,却偏偏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真是狐媚!
“不想。”她正在气头上,才懒得去攀林霜玄这位高贵的神君大人。
“你去跟他说,我要回沃民国,让他放我走。”这十年间,祝珧并不是头一回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拨弄着指间的头发,心中所想随口而出。
这个天界她待得厌烦疲倦,只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若不是为了林霜玄,她怎会在此蹉跎十年之久。
以往,都是为了诓林霜玄来见她,可这回不一样,她确实心生返意,鲛人凶残,沃民淳朴,两相对上,恐怕国人要遭大难。
她这个公主,享国人之供养,受父母之爱护,又怎能在这时候弃家国而不顾呢。
英玉冷笑:“只怕公主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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