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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幼云强装着面不改色,只是丝毫不想与裴世清对视,目光飘远。
裴世清见朝思暮想的女人如此轻视自己,火气腾得就上来了,愈发压近,呼吸打在她脸上。
“苏幼云,我在跟你说话。”
她索性闭了眼,视死如归模样,“我与将军没什么可说的了。”
裴世清的平静几乎装不下去,来之前,他脑海中设想了一万个开场,如今悉数分崩离析。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离得远了些,眼神也冷了。
“你喜欢沈星墨?”
苏幼云立时蹙起眉来,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离谱事。
但她深知,裴世清这多疑的毛病深入骨髓,多说无益。
于是她头一次壮着胆子冷声回他,“是不是的,也与将军无关了。”
“无事的话,我走了。”
她使劲想推开他圈住的手臂,怎奈金丝雀何以与铁笼抗衡,那铁壁一动不动,仿佛石墙,她这才抬眼去瞧他,却见他神色未明,只是盯着她。
被盯得毛了,苏幼云蹙眉道:“将军,此处不是将军府,人来人往,您与我拉扯,未免失了身份。”
裴世清嘴角勾了勾,眼瞳中的莫测更深。
“你说得对,这里不是将军府。”
这话阴恻恻飘进她耳中,低沉如冰冷的蛇身贴上她,一下子令她如坠深渊般恐惧,她再抬眼去,突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将军府的后四年,苏幼云听见“将军”或“裴世清”这样的字眼,几乎都下意识要冷缩一下。
四年前裴家父母突然亡故,凶手未明。
彼时新帝刚上位,党争余波仍在蔓延,裴家父母的死,种种迹象都指向九王一党。
苏太傅在朝中向来洁身自好,不涉党争,此事原与苏家无关。然,证据链中一环,无论如何推测,都绕不开苏太傅。
裴世清没有苏太傅作案的铁证,但一切推测已经令他确定无疑。
彼时苏太傅被另一桩案子构陷入狱,于是他袖手旁观自己的岳父在狱中被刺杀。
苏幼云跪在他书房外三天三夜,都没能令他有一丝想施以援手的同情。
十七年后,苏幼云死后的第十年,他闲来无事,用那把苏幼云遗留给他的钥匙,打开了苏家地库。
前尘往事的真相,才得以浮现。
苏太傅,不过是党争中的一枚无辜棋子,他的死,也只是九王弃棋后的杀招。
无人知晓,裴世清是如何度过那日之后的余生。
而如今这一切,时光回溯,回到他前世错误的终点。
敌乱,则杀之以平天下。可是没有人教过裴世清,犯错,应当如何弥补。
汹涌回忆在裴世清的脑海中如海啸翻腾,而眼前安静躺着的娇弱少女,是他数十年后悔的唯一解药。
突然她在梦中剧烈地咳嗽起来,裴世清连忙将她扶起,咳到最后,一大口血自喉间涌出,沾湿了她的前襟。
苏幼云喘着气,渐渐恢复了些意识,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自己仿佛靠在一个熟悉气息的怀中。
恐惧的气息。
她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连忙翻身出去,缩到床角。
抬眼,果真还是裴世清,正看着她。
这没有发怒的神色倒令苏幼云有些愣住了。
“你,你过来。”他皱眉,对她招招手。
在苏幼云所见过的裴世清里,或一身戎装,威风得紧,或一身黑青色常服,阴冷怖人。
而此时他仅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表情虽冷峻,但威慑人的可怕气息却清减了些。
但她仍旧摇摇头,抱着膝缩在角落。
裴世清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她拖了出来。
苏幼云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紧闭双眼,身体发抖。
身后落了空,裴世清下床去取了什么来,乒铃乓啷的,她不由得心头一紧,愈发缩成一团。
她颈后的发被撩起,突地一凉,有尖刺的轻微痛楚入肤,苏幼云的泪一下子就如豆珠般落了下来。
“将军,我们已经离了,我以后脏不着您的眼了,求求您了,放过我吧。”
身后那人动作一滞,随后又一针落入肌肤中。
苏幼云愈发颤抖,团在那里小小一个,几乎就要消失般。
“别动。”裴世清叹了口气,放低声音。
他想张嘴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是上一世,苏幼云的死因。
眼前的苏幼云不明就里,眼圈已然红彤,她咬着嘴唇忍耐着,手心抠出了血。
她在一片煎熬的漆黑中等着这一切过去。
而这次,以往被扎针后的压抑胸闷感并未如期而至。
她仍不敢睁眼,缩在那里。
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瑟缩了一下,随后又被放下。
右侧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和被子摩擦的声音。
“睡吧。”裴世清只说了这两个字。
好半响,她才敢悄悄睁开眼,眼前灭了灯,已是一片黑,右侧隆起的地方,是裴世清睡在里面。
裴世清休了自己,赶出将军府,如今他又要干什么?
苏幼云仍抱着膝坐在那里,想不明白。可是她太害怕了,未知的恐惧令她觉得,裴世清不如一剑杀了自己,来得干脆。
过去四年的沉重压抑成倍地堆上她的脑海。
她想逃。
于是她默默地忍耐等着,等裴世清的呼吸平静了。
她蹑手蹑脚越过裴世清,下了床,悄悄往门边去,轻手一推,才发现门从里面被上了锁。
冰冷的触感从脚上传上她的四肢百骸。
苏幼云在门边赤脚站了许久。
直到站到腿麻了,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床边脚踏,缩腿坐下,倚着床,闭上了眼。
一如曾经为数不多的,在裴世清房内度过的夜晚一样,裴家将军夫人,睡在将军屋子的床边脚踏上。
而裴世清在黑暗中,默默睁开了眼,借着月光,看向近在咫尺的侧颜。
如潮的悔恨肆无忌惮地淹没了他,裴世清从未如此深切地意识到,他此生,再无他路。
*
日上三竿,沈星墨都已上完早课,仍没有等到苏幼云来书院。
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昨夜消息传来,裴世清大胜靼沓贼匪,连日奔袭,于昨夜独自先行回了昌兰。
沈星墨的面前,是探子后续呈来的资料,字字句句,都表明了裴世清对苏幼云如烫手山芋般的嫌弃。
苏幼云总不可能是被裴世清挟持了去吧?
而此时,书童递进来的信很快肯定了他这离奇的猜测。裴将军府替苏幼云递来辞呈,言明她今后将不再任职书院助教。
连理由都懒得编,果真是裴世清的作风。
沈星墨眯着眼,拇指一遍遍地抚着唇角,他垂眸看着裴世清的信,内容与先前一切信息都截然相反。
恰好他的仆从办事后回来,沈星墨换上温和的微笑,轻声吩咐:“言和,苏小姐无故缺勤,你去刘家巷找一下她,若是家中也不在,这事,恐怕是要报官的。”
*
苏幼云醒在裴世清怀中。
眼前的这一幕令她目瞪口呆。
她以为自己是梦魇了,于是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疼得紧。
并不是梦。
裴世清悠悠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
苏幼云腾得起身,借机逃走。手腕被拽下,回到他怀中。
四年的隔阂,令两人早已不知如何正常对话。
裴世清憋着满腔的话,开口也只有冷漠的两字。
“醒了?”
她被这冰冷刺激得缩远了些,垂眸轻道:“嗯。”
沉默至少在两人之间盘旋了将近半刻钟。
苏幼云紧紧地捏着衣角,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渍,脑袋空空。
直到外头响起卓泾的敲门声。
“将军。”
裴世清皱眉转头回去,扬声问:“何事?”
“保长来了,说是有要事与您问问。”
“有什么事让他先回去,我回头去保长所找他。”
卓泾并未走,仿佛是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又响起。
“将军,好像是关于苏……夫人的事。”
裴世清的眼神立刻调转回来,看向苏幼云,她睁大眼睛,猛地一缩,剧烈摇头。
她一双眼湿漉漉的,口型无助道:“我不知道……”
裴世清又回头对卓泾道:“知道了,一会就来。”
苏幼云缩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听见裴世清离开的声音。
空气安静了下来。
她悄悄探出头,确认室内空无一人,这才掀开闷热的被子,坐起身来。
苏幼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这将军府她再熟悉不过,穿上鞋,出了房门又轻手关上,确认四周无人,才慢慢贴着墙往前走。
将军府的西北角的角门,大多时候无人看守,只要能出那去,便能逃离这里。
她一路边行边躲,终是万幸,逃了出去。
苏幼云知道自己此时蓬头垢面,但她一点都顾不得周围人的神色,只一路往兰学里跑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苏小姐。”
她愣了一跳,以为是裴世清来抓她,快步正要继续。
“我是沈星墨。”他的声音愈发温软。
苏幼云回过头去,见沈星墨正站在他的马车边,脸上一如往常的微笑,温和地看着她。
桃花纷纷洒洒,在暖阳的晨光里,用粉白色显出它新生的柔软。
昌兰的春日桃花,终于迎来了它的盛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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