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西南峪的第二天,就碰上连绵雨。院子积满了水,从客厅到我的住房,真的要趟着水才能过来,
张彪和姐夫及王成富他们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在偏房里看书,我们好象隔着两个世界。娟子会打把伞踩着雨水过来,我从玻璃窗看着她轻轻地提着kù脚,雨水在伞边流下来,整个雨线都把她包围着,画面一样,十分的柔美。
到我门边,她优雅地把伞收好,甩甩伞上的雨水,把它支在门边,然后抬起脚,看鞋子有没有沾泥,跺一跺,再进屋来。
她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问我:“昨晚睡得好吗?”
我笑着回答:“ting好的。”
她取笑我那这么笨,连喝酒都学不会。我辩称学会了也不跟王成富他们喝。
娟子摇摇头说:“既然你赞同我把你和他们聚在一起,你也要学会应付一下,别只喝那么一点就支撑不住。你姐夫也没喝多久,就趴下了,如果你们有一个能喝到最后,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于是她说起昨晚只剩下王成富、李氏兄弟和张彪时,他们就开始讨论你和你姐夫在甘肃的事。他们除了恚怒之外,还偷偷地查问了姐夫在甘肃赚钱的多少和真假。他们打电话到广州大朗,被告知姐夫真的赚了二万多,这很令他们有点泄气,但另外一个消息却让他们非常振奋,那就是姐夫离开甘肃的原因不明。这不明的原因让他们觉得非要跟张彪一起猜想不可。
“说是猜想,其实是中伤——暂时他们不知道你姐夫跟程老板合作,也不知道你姐夫跟程老板之间的纠纷——你要提醒你姐姐和姐夫未雨绸缪,尽量封锁在甘谷那边的消息,不要被他们打听得更多,这对你们不利,假使你们和王成富他们在收货中又产生什么矛盾,保不准他们会弄出什么事来。“
我告诉娟子我曾问过姐夫,他自信满满地说,离开甘谷,程老板就鞭长莫及。
娟子摇摇头:“那是你姐夫故装轻松,或者自我安慰罢。人家发起狠来,就会纠缠不放,这种事你姐夫也见到过,他不会不懂。若这里有人故意作梗,送消息给程老板,那你姐夫就有躲避不及的麻烦,到时候说不定我和张彪也cha不上手。”
听娟子这么一说,才觉得姐夫埋下的隐患,并没有真正地消除掉。记得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出来混,迟早要还。我突然担心起来,担心姐夫生意又会起什么波折。虽然看不惯姐夫,但毕竟是亲戚,哪愿看到他没得消停?我心里埋怨姐夫舍不得破财消灾,硬要在甘谷上演那么一曲——如果程老板穷追不舍,追到西南峪,就算他一所无获,姐夫也会弄得名声扫地,还怎么混!
娟子看出我的忧心,安慰说:“别想了,也许是我多虑,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愿如此。不然姐夫生意被搅混,我在西南峪就没法呆了,迫不得已又得离开娟子。
娟子跟我说起王成富他们在这一边的大体情况,洋葱是停摆没收,张彪为稳住他们,基本天天带着他们去镇上,一问他们老去镇上干吗?回答要么是上饭馆,要么是打麻将,后来都懒得问了。但西南峪也见不着几个湖南老板了,河北的老板偶尔来一下,收满一车拉着就走,他们都是发往北京——这些我是不太关心的,但娟子要说,我就能听出些隐蔽的信息,虽然以前在电话里聊过,但她重复的内容一定是重点。最后归结一句话,她百无聊奈的时候,ting想我。
雨敲打着窗子,哔.哔啪啪地响,窗外的一切全被雨水蒙住,什么都看不见了。娟子说雨这么下,好些天都收不了洋葱。然后她指着书桌上摆着的《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贵族之家》和《飘》等,叫我安心地看看这些书。
我说:“姐,放这么多书,十天半月都看不完呀。”
“你急着看完干嘛?”
心不放在姐夫那些烦心事上,就轻松自在多了,便跟娟子开玩笑:“是不是看完了才让我离开呀?”
她抬眼看我:“想看完离开?那我开图书馆好了。”
我笑道:“那你开呀。”
“开什么开呀?看完它们都差不多了,看完一本就跟我说一本,看跟我的读后感是不是一样的。”
我又笑了:“原来让我看书还带着任务呀。”
娟子不准我笑,没想到我笑得更厉害了。娟子扑过打我,我一闪,她连人带凳倒下,我去扶,娟子刚好压在我身上。我俩都怔了一下。她缓缓地爬起来,小心地问:“摔伤了没有?”
我脸一红,轻摇一下头之后,心里琢磨着娟子要跟我探讨书里的什么东西呢?记得在家乡读高三的那一年,有两个同桌就是如此。他们俩谈起某部小说的故事情节、人物性格、语言风格等等,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当说得口沫四溅时,就拍肩搭背,越显xi吮。如果娟子也是这样的话,那她真是用心良苦了。
我和娟子经过短暂的沉默,她突然从后背拿出另一本杂志来,问我:“这杂志是你走后,我打扫房子发现的,你看过?”
这杂志就是姐夫那次从镇上买回来的。我曾好奇翻阅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十分地huang色,都让我不敢看下去了,就随手丢在屋角里,离开西南峪的时候,都忘记把它收拾了。娟子此时问我,我竟不知怎样回答,生怕娟子从这本书上改变对我的看法。
看我不敢言,娟子却无所顾忌地对我说:“这书,我都看过了,描写很色*情,内容乱七八糟。”
我张大眼睛,禁不住看她:“你看它了?”
她把脸掉到一边去:“落寞和色*情的人就有可能去看。”
我惊讶之极。即使娟子承认自己落寞而色*情才看它,但我也不会把她跟姐夫等同起来,我认为她看书的目的、心思、眼光以及所受的影响跟姐夫肯定不一样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稍稍翻了一下,就把它丢掉了。那是我姐夫买的,他遗放在这里。”我把后面那句话特别地强调了一下。
娟子用很特别的眼光看了我一下:“这是一本很坏很坏的杂志,你没看过就好。”她把书啪的一声撕掉了,扔在地上,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搜出一个火机,蹲下身,把杂志点着了,封面的暴露女人一点点被火焰吞噬,慢慢化成一片薄灰。整本书烧完,屋里弥漫烟雾,它们从门缝和窗缝扩散出去,和外面的雨雾混合在一起,很难分辨了。
娟子从屋角拿出扫帚,把纸灰装在灰斗里。重新坐在椅子上,双手一摊:“没啦,一切痕迹都消毁啦。你姐夫真是害人精,这东西都敢丢放在你房里,我看过了都没有定力,胡思乱想了好久,何况你一个没免疫力的小屁孩。”
每人都有防御意识,生怕别人洞悉某种羞于说出口的秘密,而娟子却坦然说出来了,反而是我听了之后,感觉惶恐,如坐针毡。我私忖:娟子是不是怕我不只是翻翻它,所以才说了这么多,然后用她的行为在告诉我:这类脏东西,她也接触了,所以,我也不必、至少不要那么感到翻滚、撕扯和挣扎。
我竭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准备好对娟子多解释一下说我真的没看过。但我看她眼睛的时候,心里掩饰不了恐慌,心跳得格外的响,特别娟子此时沉思的表情,更让我不知所措。
娟子在屋里又坐了一会,谁也没再说一句话,那沉默令人感到不安。忽然,娟子轻轻地笑一下,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别想它了,又不是洪禽猛兽。”
看我点点头,她走到门边,缓缓地支开伞,回望了我一下,再轻轻地关上门,我听到了她踩着雨水离开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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