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幽微录 还珠卷 十、重逢

    齐云山qun峰如海，太素宫庙宇森严。
    入得山门，宫殿前有石狮矗立，向后看去，一主殿雄立于山石之间，雕梁斗拱，不胜威严。两旁灵官、文昌殿各一，林掩其幽，水秀其姿。有檀香袅袅，不时从后殿飘飘而来。
    齐钰穿过头进宫殿，沿汉白玉铺就石路向内走去。道旁列有两列石象、龟、鹤、麒麟，每一样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前方人头攒动处，隐约露出香炉两列，每列三尊，引得众香客你拥我挤，持香进拜。
    隐约间有道士诵经声悠悠传来，如吟如唱，似随着香烟袅袅，飘散于天际之中。
    岚烟缥缈间，宫内钟鼓磬鸣悠悠，如仙乐飘荡，恍若出尘。齐钰正听得入迷，耳边忽然唱响一声道号，声音中正醇和：
    “无量观，这位善福寿，可是要进香吗？”
    齐钰停步，看向旁边向自己拱手行礼的中年道士，急忙还了一礼：
    “道长好，小生正是来进香的。”
    道士闻言，颔首微笑，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我这里有上好的细黄香，云香，青桂香，降真香，不知善福寿需要请哪一种香啊？”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像变戏法般从袖袍之中掏出各式各样的香来给齐钰一一展示。在齐钰目瞪口呆中，道士像个熟练的商人一般开始介绍道：“喏，此香名为降真香，产于大秦国，用来感引鹤降最是灵验！二十两银子一束。”
    齐钰觉得很贵，咋了咂舌，没有答话。
    道士看了看齐钰，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干笑一声，道：“这位善福寿想必不是来求请仙人指点的，那这种安息香您需要不需要？”道士随手又拿起另外一种香向齐钰介绍起来。“此香出自西戎，能辟邪，祛鬼气，若家中有人中邪，请此香祭于太素宫中，最为灵验，二十两银子一束。”
    齐钰脸部有些抽搐，摇了摇头，迈步要走。
    那道士见两次都猜错，不禁有些懊恼，又见齐钰要离开，急忙拦道：“哎……哎，这位公子，您别着急走啊，我知道了，您是来进香祈求明年登科的。喏，我这细黄香用来祭拜文曲星效果最好了，包你明年高中。三十两银子一束。”
    齐钰见那价格越升越高，直接无视那道士，迈步往里走。
    道士见状大急，一把拽住齐钰的袖子。“二十两，二十两一束，开门生意第一单我给公子大优惠怎么样？……得得得，十五两，十五两一束，这价格在太素宫中可谓是可谓是童叟无欺了。”可是见齐钰毫不理会，道士一咬牙跺脚，继续降价，道，“十两，十两银子，公子，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齐钰听着道士的絮絮叨叨，像似耳边有无数苍蝇嗡嗡乱飞，想要前行，却又被拉住无法挣脱，只好转身对那道士行了一躬，道：“道长，小生是来为母亲上香祈福的，请您不要再纠缠小生了。”
    道士一拍大腿，道：“你早说嘛，我这里有上好的木香，进香祈福效果绝佳，百试百灵。本来一束要二十两，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十两就卖给你了。”
    面对抓住自己死缠烂打不放手的卖香道士，齐钰无语崩溃。心中暗想今天要是不在这道士手中买一束香的话，恐怕这个道士是不会放弃的。反正自己也是需要上香，就在他手里买了吧。
    不会拒绝别人的小书生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手shen.进钱袋准备掏银两买香。
    道士见状，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只是齐钰的手shen入钱袋之后，脸色立时巨变！袋中的散碎银锭，居然只剩下两锭了，其他的银两，又一次不翼而飞。想必不知不觉之下又被薇儿给偷走了。齐钰在心中怒吼：“薇儿，原来你不进来是因为偷了我钱去乱买东西啊！你坑我啊！”
    道士见齐钰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又由灰转青，关切地问道：“这位公子怎么了，没找到银两？是不是记错放的地方了？你再好好翻找一下。”看他shen脖瞪眼仔细观看自己的样子，都有点恨不得亲自帮齐钰翻找一般。
    齐钰心知银两肯定已被薇儿偷去，再翻找已是毫无意义，只好对那道士无奈摇头，抱歉一笑。
    见到如此，道士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而口中的称呼也是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哎哎，这位小xiong弟，你怎么不早翻翻自己的钱袋看看有没有银子？要是早说的话，道爷我也不用浪费这么多口水了。”
    齐钰尴尬，道：“我的银子被偷了，只剩下两锭银钱了。”
    道士本已散漫着向人qun中四处寻觅的目光，在听到齐钰说只剩两锭银钱的时候像将熄火星忽遇风吹，瞬时炽烈起来。齐钰见那道士在袖中一顿乱翻，最后，翻出一束青黑色的断得参差不齐的香来。“喏，看你可怜，就用这束香去祈福吧。道爷我今天发善心，只收你一锭银子就行了，够优惠你了吧。”
    小书生在袖中把两块银锭各自掂了掂，选好了稍微轻点的一锭，递给了道士。道：“多谢道长了，不知道这次道长给我的是什么香？”
    道士接过银子，懒洋洋道：“这是宫里几十年没有卖出去的陈香了，道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香。”
    “啊？”齐钰闻言恨不得抢回那银子，只是这道人见书生脸色变幻，打了个哈哈，“善福寿，何必执着于此香的品种呢？心到神知，哈哈，心到神知。”说完，不给齐钰质问的机会，转身施施然离开了。
    “奸商！”望着那离去的身影，齐钰腹诽道。
    青烟袅袅，如纱如雾，于众香客身前香炉之内升腾飞扬。香炉后，烟气缥缈间，殿中三清神像端坐，如云端神灵，影影绰绰间俯视尘间跪拜众生。忽而铜磬惊响一声，那烟气，似也被声波惊到，颤颤断了一瞬，露出众神真容，无怒无爱，片刻旋即隐去。
    齐钰正准备前去进香，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哗。
    齐钰转身看去，见一艳装女子，携几名婢女走了进来。这女子鬓云高簇，鬟凤低垂，环佩璆然，麝兰散馥，风华绝艳。不少香客纷纷驻足站立，一窥此女芳容。
    女子无视众人的目光，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向宫中走去。
    这时，一道齐钰很是眼熟的身影，如闪电一般窜至艳装女子身前，一声醇和道号在几人身前响起。
    “无量观，这位夫人可是要进宫上香请愿？贫道这里有上好的细黄香、云香、青桂香、降真香，不知道夫人您需要哪一种香？”
    在听到熟悉的言辞，齐钰忍不住偷笑之时，那女子见有人拦在身前，微微后退半步，狭长凤目冷冷一瞥，随后言道：“阿福，赏这人几钱银子，让他走开。”
    一棕衣长鬣奴越阶而出，掏出几钱散碎银子，递给道士，道：“我家夫人出行，麻烦这位道长让一让。”
    道士随意看了眼那人，然后对那艳装女子洒然一笑，道：“夫人误会了。贫道非要为财，只是见世人不分香种，恣意购买前去祈福。孰不知上天诸神亦各有所好。所求福泽不同，所需香的种类也就不同。若是乱了种类，以致心意不能上诉神鬼，岂不惜乎？所以贫道才发大愿心，在此专为各位善福寿购香之时指点迷津。”
    说罢道士抚须微笑，一阵山风吹过，袖袍猎猎，长须飘飘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鹤唳松风下，女子见他谈吐不凡，有些像修行高深之士，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听这道士谈天说地，舌灿莲花。
    齐钰见这道士此时的言谈举止与之前纠缠自己之时可谓有天壤之别，不由得哑然失笑，同时大感有趣，便停步静静立于一旁，想看看道士要用什么手段来让这女子买他的香。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头。
    “怀仁兄，别来无恙？”
    齐钰闻言大喜，急忙转身，惊喜叫道：“无邪，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果然是无邪。
    齐钰见今日无邪身着交领丝绸襕衫，温雅至极。比之前日相识之时的缥缈出尘，此时倒似浊世中翩翩玉公子一般风采照人，一时有些不习惯，大讶道：“无邪兄怎么穿这身打扮？”
    无邪摸了摸鼻尖，笑道：“我穿这身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呃，我只是、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齐钰急忙道。
    无邪收扇，正欲与齐钰开怀相谈之时，忽然看到了齐钰手中的那把参差不齐的黑香，而后一脸惊讶，问道：“咦？怀仁，你这香是从何而来？”
    听无邪问自己手中的香，齐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那个，刚刚银子被同来的姑娘给拿走了，只好随便买了点破香用。”
    无邪忽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庞，似乎脸部的肌ròu变得有些僵硬。无邪揉了又揉，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说出话来：
    “随便买了点，随便买了点！”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齐钰见无邪神情奇怪，有些疑惑，便问道：“怎么了，无邪兄，难道说这香有问题吗？”
    “啊？噢，没有没有。”无邪赶紧回答，只是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小书生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听到无邪说没有问题，便放下心来，摇了摇手中的残破沉香：“喔，那就是说，小生可以用这个香祈福请愿喽。”
    “别别别呀！”刚还在神游的无邪一听到齐钰要用这个香去祈福请愿，瞬时回神，叠声拦道。
    “欸？”小书生疑惑，“这香没有问题，为什么不能用来祈福请愿啊？”
    无邪眼珠一转，道：“怀仁兄，你真想知道为什么不能用这香祈福请愿么？”
    “嗯。”齐钰点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嘛，我有个条件。”无邪shen.出舌头舔了舔zui唇，似乎有些贪.婪的样子。
    “什么条件？”
    “你得分我半束香。”
    “好！”小书生痛快地分了半束香递给无邪。虽然不知道这香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无邪会在意。但是在他心里，无邪曾救过他的命，无论无邪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无邪见齐钰不问缘由便爽利地分给他一半香，眼中忽然多了一份有温度的笑意。
    “这边说。”他一把拉着小书生向香客稀少的角落走去。
    齐钰回头看了看，那道士还在唾沫扬天的给那艳装女子介绍各种香，摇了摇头，便随无邪去了。
    “怀仁，”来到一个周边无人的树荫下，无邪又四处望了望，这才说话。不过，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对着齐钰说道：“此香名为振灵香，产于聚窟洲，又名惊精香，返生香，马精香，却死香，一香五名，灵物也，世所罕见。据传此香一燃，香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之即活。可能会有些夸张，但是一炷香活一人之命还是能的。”
    听着无邪的介绍，齐钰的zui惊讶得越张越大：“这......这么神奇？”
    “怀仁，我看见你吃过的早饭了。”
    “嗷。啊？”齐钰才明白过来无邪在笑他zui张得大，赶忙闭zui。
    无邪收起戏谑的笑容，正色道：“怀仁兄，你这次可赚了，多少王公巨贾，斥万金欲求此香而不可得呀！你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怀仁，你真是运气好啊！”无邪感慨。
    齐钰又把香举了起来，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左看看，右看看，可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它像是烈日暴晒下脱了水的黑乎乎的老树皮，怎么也没有一点点灵香的样子，然后，又把香放在鼻头闻了闻，随即抬头，带着点迟疑问道：
    “无邪，你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无邪郁闷，道：“你要是觉得这香只是普通的香，就把它转送给我吧，我去给你买一束上品的香给你，可好？”
    齐钰急忙把香护在xiong前，道：“我相信你还不行嘛。”说完，想了想，把那陈香包好，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一阵山风吹过，桐叶随风摇摆，洒落二人一身细碎阳光。在这温柔的Guang里，二人的心情都变得快活起来。
    无邪也将香收好，对齐钰说：“走，咱们再去找那个人。”
    “找谁？”齐钰问道。
    “就是那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道士啊。看他手里还有这振灵香不，要是还有就给骗过来，呃，不对，是买过来。这种灵物，留在他手中，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无邪越说越兴奋，不禁手为之舞，足为之蹈。
    齐钰一脸黑线。
    看着无邪那一脸兴奋的样子，那个翱翔于九天之间飘然不染尘埃、如谪仙落凡的道士的形象，一点点地在心中倾倒、坍塌了。“现在的道士都这样吗？”小书生在心里默默念叨。倒是让齐钰觉得这个时候的无邪和刚才卖他香的道士的气质有些重合。小书生摇了摇头，怎么自己感觉他们都是一副奸商的zui脸呢？只是不知道，老奸商遇到小奸商，又是谁能忽悠过谁。
    “你还在发什么愣啊？这么多人，还不快看看他去哪儿了？快走快走！”无邪见齐钰还愣在那里，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被齐钰与那奸商道士划为了同一种人，不住地催促。
    见无邪很着急，齐钰赶忙甩掉自己脑中的想法，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