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德和高长寿帮着高有福忙活完喜事,背着郑小红,爷俩商量怎样处理偷来的羊ròu。
高长寿说:“那还有啥商量的,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连同根生的亲哥们兄弟还该一是一,该二是二呢,更甭说咱们爷俩了。隔层肚皮隔层山,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我知道你心咋想的?要我看一家一半。”
高有德说:“不是我当爹的说你,就你小子办事,我真不放心,你是‘zuiba子没毛——办事不牢’。你别不乐意听,你细想想,你拿回ròu去,小红要是问你,ròu是哪来的?你怎么说?谁家有钱买五六十斤羊ròu?你要敢跟她说是偷的,我敢保证,她敢让你怎么从人家那偷来的,还怎么给人家送回去。你说她不敢?没到时候呢,到时候你看她敢不敢?你不了解她,我还不了解她?她不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淑梅‘小月’住医院,她不但出力,而且还出血,换别人行吗?要换我一滴血渣都不带出的!左右她吃素,荤油也不吃,要我说羊ròu全我要,给你点儿钱得了。你哪会儿想吃了,跟我说一声,让你妈再给你做,你看如何?”
高长寿觉得高有德还像个爹样,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试探性地问:“那你给我多少钱?”
高有德说:“羊ròu按八十斤算,猪ròu按二十斤算,加一块一百斤。一百斤除以二,等于五十斤。每斤按一元算,五十斤合五十元。我再多添十元,给你六十元。啥吃亏赚便宜的,也不是外人,就这么定了。”
高长寿觉得他爹说的二十斤猪ròu还贴谱,羊ròu数量相差甚远,是被他爹黑了。他不动声色的说:“猪ròu就按二十斤算。咱家有秤,把羊ròu约约,究竟是多少?吃亏赚便宜在明处,谁也别想吃昧心食!”
高有德说:“秤让你妈借给人家了。”
高长寿以为他爹在撒谎,立逼着问:“我妈哪?她把秤究竟借谁使了?让她去拿回来!”
高有德说:“你妈回娘家了。”
高长寿问:“她没跟你说让谁拿去了?”
高有德说:“我没听她说过。今天早晨,我看你二婶(刘善芝)借秤约大米,是不是咱们的,我也没问。我瞅着好像是咱们的秤。”
高长寿支使他爹说:“你上他家看看,要是咱们的秤呢,你就顺便要回来;要不是咱们的秤,你也把它拿回来用用。用完再还他,丢不了少不了的怕什么?”
高有德推辞说:“你去吧,我腿脚慢!”
高长寿失去了耐性,大声说:“秤是你的,你不亲自去拿,凭什么让我去拿?我去了怎么说?人家要问,拿秤约什么?我怎么说?我不能说偷你们家的猪羊ròu不知多少,拿秤约约吧?你去了怎么都好说。要是自己的秤,你往回要他没说的;要不是自己的秤,你也借回来用用。他要问你借秤约什么?你就说咱家的秤不准,用人家的秤衡量衡量,看究竟差多少?他还有啥说的,他不得乖乖地把秤拿给你?”
高长寿话音刚落,听到外面有人说:“不用你们去拿,我给你们送来了。”
爷俩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就像大天白日活人见了死鬼,吓得六神无主,三魂出窍,恨不能钻进耗子窟窿藏起来!这就是曾经做过亏心事,听人说话也心惊。
没用几秒钟,二人缓过神来,忙从玻璃窗往外看,一看是ròu的主人来了,更吓坏了。高长寿吓的尿了kù子!高有德几乎吓出了屎,差点没拉kù兜子了。
高有福走到院里,听到高长寿说让他爸爸去拿秤,就喊了这么一嗓子。他这一嗓子不要紧,爷俩就像见了钟馗,差点没原形毕露。如果当时高有福直接找他俩要ròu,二人会供认不讳,乖乖的将“赃物”退还给高有福。
高有福不知道这里面的“天机”,他把秤放在窗台上,只见高有德提溜着kù子跑出来,神色慌张地说:“你上屋待着,长寿在屋呢,我忙着去办‘恭事’。”边说边急忙钻进了院里旮旯儿的厕所,厕所立刻传来“哗啦,哗啦”的出恭声。
高长寿在屋里假装镇定的说:“屋来吧二叔,屋来我给你沏茶喝。”
高有福也正想上屋待会儿,跟他们爷俩说说丢羊ròu的事儿。听高长寿这么一说,心安理得的进了屋。
高有福进屋,看到高长寿背对自己忙着沏水,也就没等让,自己坐在椅子上。
高长寿一手拿杯子,一手拿茶壶,哆哆嗦嗦的不稳,不小心将杯子和茶壶掉在地上。杯子和茶壶被摔得粉身碎骨,茶水撒了高长寿一身。
高有福关切地问:“烫着没有?”
高长寿说“没有”,弯腰捡地上摔碎的茶壶、茶碗碎片。
高有福起来帮忙,好心好意的说:“年轻人干啥事也没稳当劲儿。快回家换衣服去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茶壶、茶杯不甘心自己为了给主人的儿子遮羞而死,它俩觉得自己的死轻如鸿毛。为了报仇,它俩商量好,由茶杯出头,用碎片将高长寿的手拉一个口子,立刻鲜血流出来,疼的高长寿呲牙咧zui。
茶壶、茶杯报了粉身碎骨之仇,心甘情愿去投胎换骨。就是下地狱也义无反顾。
世上任何美的东西都有灵性,如果你伤害她,你会付出血的代价。
高长寿捂着血流不止的手,回家找郑小红先包手,再换先尿shi、后洒水的kù子。
高有德在厕所顺利地解决了“三急”之一,紧张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进屋后跟高有福扯闲篇:先问收多少礼金?高有福告诉他准数后,又问刨除一切费用,净剩多少?
高有福开始数“大拇哥”(拇指),“二拇弟”(食指),“中指喽”(中指),“花宫戏”(无名指),到“小妞妞”(小指)停住了,说:“还剩一百五十元”,又把“小妞妞”数上,“这一百五十元除去被人偷的猪羊ròu钱,合一分钱不剩,‘养孩子让猫叼去了——白干了’。我寻思着这路子忙活,怎么着还不给我剩几百呀,结果是‘猫叼尿泡——空喜欢’。”
高有德安慰若有所失的高有福:“办喜事图啥?还不是图个热闹。其次是图个媳妇。啥事儿你得想开点儿,不要钻到钱眼儿里,钱不长花人常在。”
高有福说:“可不就图个媳妇!要不图个媳妇,谁待着没事干操持这事儿?”
高有德说:“图个媳妇得了呗,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高有福无话可说,看到高有德媳妇没露面,没话抢打扫,问:“怎么没看到他大娘?这冷天干啥去了?”
高有德像演戏说戏词一样:“嗨,别提了,昨天她娘家来信,说她娘家妈病了。她一听就急了,今天早晨天不亮就走了。谁知道她病成啥样?都八十多岁了,也该死的过了。”
高有福问:“回家瞧我亲娘,给拿点儿啥东西呀?反正不能空手回去。”
高有德说:“也没啥东西可拿的,就给拿五十块钱。她们那地方不产大米,另外又给拿三十斤大米,好给他(指高长寿——作者注。下同。)姥姥熬粥喝。他姥姥就爱喝潮河川产的大米熬出来的粥。”
高有福惋惜的说:“他大娘去我也不知道,要知道顺便给我亲(字音,庆,qing,下同——作者注)娘捎上点儿东西。我亲娘待人可热情了。那年我去跟她们借钱,虽然钱没借给我,但是,她却留我吃顿中午饭。一家几口人吃菜饽饽,给我做两碗小米干饭;他们吃大咸菜条,我吃炒的大咸菜丝。两碗小米饭没够我吃,吃完了我还要。她没好意思说没饭了,拿碗给我捡上一个菜饽饽,苦笑着说,‘亲儿,你尝尝我做的菜饽饽,ting好吃的’。我接过来一尝,一股苦杏瓤味,你猜是啥馅儿的?”他没等高有德猜,抢答道,“是山杏叶的。我只吃一口就放下了。zui里连说,‘不好吃,不好吃’。我亲娘听我说不好吃,立刻脸就红了!我看到她的窘样,连忙说‘我吃饱了’。我吃过猪毛叶菜、苋菜、灰灰菜、山豆根叶、木嫩芽等野菜做的馅饽饽,从来还没吃过用杏叶做的菜饽饽!吃在zui里,一股闹心味,就跟苦杏瓤味似的。”
高有德说:“长寿TaMa就爱吃用杏叶做的菜饽饽,还爱喝杏瓤粥。正应了那句话,‘有啥样妈就有啥样闺女’。”
高有福说:“自从那次吃完饭回来,我就再也没去。她也没吃着我啥好东西,也没沾着我啥好光!我那一百多斤羊ròu要是不丢,说啥也得给她拿几斤,可惜全让人偷去了!”
高有德说:“你心里想着就有了,也就当她吃着了。”
高有福说:“你说也不是谁这么缺德,我二小子结婚头一天晚上,把我羊ròu全偷跑了。羊ròu偷跑了还不算,一块二十来斤的猪ròu也没了。看样子不是一个人干的。一百二十斤羊ròu,啥是少呢!你怎么也得给我留下一半呀,哪有全部都偷走的?一半嫌多,留十斤二十斤的也行。要还嫌多,留三斤二斤的总不多了吧?你怎么也得让我过年沾点膻味吧?结果一斤没留,全扛跑了。五只山羊白给他杀了。我只落五张羊皮和吃点儿羊杂碎。你说这人缺德不缺德?”
高有德说:“是够缺德的。如果要是让我去偷,我怎么也得给人家剩一半。一只羊从小长大那么容易哪?它得跑多远路,吃多少口草?比蜜蜂酿蜜还辛苦!蜜蜂干半年,待半年。羊一年四季闲不着,天天得出去吃草去。”
高有福说:“提起羊来,我对它是最有感情了。要不是长武说媳妇缺钱花,我是舍不得把羊卖光了。羊是四条腿的财神爷。”
听了高有福的话,高有德想起高有福将他哥哥的房子霸占去做羊圈,一股不平之气涌上心头,觉得偷他羊ròu是应该的,是一次英雄壮举。想到这,他坦然地说:“往后你要想养,再把它‘请’回来!它的ròu丢就丢了,谁吃也是吃。真正的财神爷也不全往你家送钱,更甭说四条腿的畜生了。”
高有福听到高有德骂四条腿的财神爷是畜生,很不高兴,起身告辞回家。
高长寿包好手,换好衣服,估摸高有福回家了,又去找他爹算羊ròu账。当他在他爹家的仓屋里看到自己偷来的“赃物”时,发现少了三分之一,他问他爹,你把那些羊ròu藏哪去了?
高有德只好实话实说:“今天一大早被你妈背回了娘家。”
高长寿一听就火了:“我偷来的东西,她有什么权力送人?不管啥玩意儿就知道往娘家捣鼓!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子能吃多少?还不是全给我几个像狼一样的舅舅吃。剩下的羊ròu也甭约了,我知道总数,杀羊那天我亲自约的,一百二十斤整。猪ròu算你的,羊ròu算我的,你给我一百二十块钱,咱俩算两清,否则我就把羊ròu给送回去。你黑别人行,你黑我不行。”
高有德据理力争:“小子,偷ròu时我找的你,我算主谋。你就给我二十斤猪ròu,是不是少了点?”
高长寿说:“你是主谋不假,可是你想过没有?是谁冒着被人抓住的危险偷出来的?又是谁受累扛回来的?我要不去你一斤ròu都偷不回来。你不打我招呼,拿我偷来的羊ròu送人情,讲不起你多给我拿点钱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争论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令双方满意的结果。直到高长寿要将羊ròu扛走时,他爹才答应给一百块钱。
高长寿接过一百块钱,对他爹说:“往后有这事你别找我了,我今天算认识你了。”说完将钱装兜,气哼哼走了。
高有德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比TaMa老子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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