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与卿》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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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与扯动缰绳,催促着马儿在京郊的小道上飞奔,心中一股无法释放但憋闷肿胀着的怒气和怨气横冲直撞,让人很不好受。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被雨水浸湿的衣服吸食着身上的热气,策马扬起的风一点点将他吹凉,他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吁——”
    他拉停马儿,调转回城,仍是板着脸,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躲远,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惹恼了这位将军。
    薛与无意惊扰百姓,放缓了速度,挑些偏僻的小巷走,避开了人群。
    “这边!你站住!看你往哪儿跑!”
    旁边的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人,身形瘦弱,面抹黑灰,衣衫破损,好不狼狈。身后的巷子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显然实在被人追。
    薛与拉停马儿,尚来不及看清那人面容,只看见他体力不支的喘了两下,似有若无地瞧了薛与一眼,随后一把扯下外衫,丢在了薛与方向的巷子口,自己转头跑向了另一条巷子。
    没一会儿,身后的人追了出来,四五个彪形大汉举着木棍,先是看了眼衣服的方向,又瞅了瞅另一条已经没了动静的巷子,冲薛与嚷道。
    “喂!瞧见刚刚跑过去一个人没有?”
    薛与正心情不佳,哪儿想搭理这些民间琐事。他冷冷地看了面前的人,面无表情答道:“没有。”
    “你他娘的!就在你面前跑过去,你给老子撒谎!是不是从你这儿逃了!”
    几个大汉乌泱泱地冲薛与走过去,一下连人带马地围住,凶神恶煞地质问,挥了挥手里地棍子。
    薛与不耐烦地眯了眯眼,吐出两个字:“让开。”
    几个大汉一听这话,点燃似的要冲上去打薛与,倒是一个领头瞥见了薛与腰间的刀,理智地拉住了身边的弟兄。但象征性地指着薛与骂了两句,“别了把破刀就想充大侠,吓唬谁呢?今天算你运气好,老子赶时间!下次别这么不识抬举!兄弟们,我们走!”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也恶狠狠地瞪了薛与一眼,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离开巷子。
    “呼——”
    隔壁的小巷传来一声轻呼,刚刚那个男子不知藏身在何处,竟然没被人发现,还祸水东引差点惹得薛与同他们打架,如今已经安全,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薛与撤了撤缰绳,不愈同百姓计较,骑马便要离开。马儿嘟嘟嘟走了两步,巷子里轻喘的呼吸声一点一点进入耳中。
    急促,虚弱而压抑。
    就在薛与快要擦身而过的瞬间,那呼吸短暂的一顿,只是非常细微的停顿,却莫名让薛与在意。
    那是战场上搏杀而养成的直觉,似是有意的在他面前丢下衣服,引开敌人;毫无意义的屏住呼吸,隐匿自己。
    薛与那一瞬间甚至没有思考,翻身下马,大步往巷道内走去。纷乱的竹编的杂物中,隐匿着的男子在察觉到他来的一瞬间低下了头。
    而那一息之间望见的,熟悉的,温润的,受惊的眸子,让薛与凤眼睁大,万千言语置于唇间,却无语凝噎,失语当场。胸中起伏着的情绪和心口繁芜的疑虑让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时间无声流逝,半晌才堪堪开口:“徐先生,是你吗?”
    躲在杂物后的人,压低了头,无声对峙。薛与没有走上前,但滚烫的目光直直定在他的身上,让人无法忽视,多出来的那一道沉重的,克制的呼吸,最终让他叹了口气。
    男子缓缓走出,抬手用袖口擦去脸上伪装用的黑灰,看着薛与无奈地笑了起来:“薛将军,好久不见。”
    薛与看见他的面容的瞬间,心里的,脑海里的,胸口的都空了,只有眼睛里冒出的浓重的急需被宣泄的情愫在叫嚣,身体本能的靠近。
    紧紧抱紧怀里的,瘦弱的,真实的,他的先生。
    “偲风……”
    沙哑的呢喃让徐原有些不知所措,他拍了拍薛与的背,岔开话题似的说:“先离开这儿,有人在追我。”
    大街上,徐原坐在薛与身前,两人共乘一骑走在小道上。薛与一手把着缰绳,一手攥住徐原的胳膊,一副怕人跑了的样子。
    徐原无奈地再次叹气,语气恭敬地说道:“将军,不若松开徐某。尚在街上,如此多有不雅。”
    薛与嗯了一声,面色不变地松开了手,可徐原还没有来得及活动一下被抓得有些僵的手臂,身后那人手腕一转,伸长胳膊将他完全拢住了。
    “将军!”
    没料到薛与这么无赖行径,徐原忍不住喊了一声。
    可薛与确实没脸没皮惯了,大大咧咧将人搂住,任他挣扎了一会。等人挣扎不动,安静下来时,才轻笑一声,稍微放松了些力道,安安稳稳将人抱着往薛府的方向走。
    丝丝缕缕的檀香味飘在空气中,此刻的味道才真正让人安心,他翘着唇角,满心愉悦地抓紧了这个行踪不定的先生。
    总算有闲心思和徐原交谈,“偲风,怎得会在此?又怎会,如此狼狈?”
    徐原身子僵了僵,对于这个话题很是避讳一般。薛与有所察觉,但这回却没有如以往般贴心地岔开话题,他无声地等待,像是在催促,也同样在忐忑。
    重逢的一瞬间没有意识到的不对劲,如今杂乱地充斥在脑海里。
    比如,安比城里数十名工人身上的伤口,意外被杀的女人,掉落在管府的发簪,还有……早已认定温别是徐原的事实。
    这些以往经过线索的推断出的猜想,一朝被推翻。那么,什么才是真相?
    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他人的暗线,自己又要怎么去面对他?
    明明在大街上,薛与不由得感觉到压抑,可他能做的,只有等徐原的解释,无论合理与否。
    “将军,街上人多口杂,等私下徐某会同将军交代清楚的。”他微微侧过脸,示弱般说道:“还有,将军,徐某欠将军一句抱歉。”
    薛与看着他垂下的眉眼,不自觉捏了捏拳,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地一路回了府中。
    *
    “都下去吧。”
    薛与一进屋就挥退了要上前伺候的仆人,待门关上后,他伸手给徐原斟了杯茶,才开口:“先生,已经无人,先生能说了么?”
    徐原捧着茶杯,只是轻轻吹动着浮叶,眼睫被蒸发的水汽沾湿,湿漉漉的样子很是弱势。他低低开口:“将军,徐某,不值得将军盛待。将军猜的没错,徐确实心存不轨,也确实,为他人所用。”
    薛与一瞬捏紧拳头,沉着脸色,屏气,一语不发。
    徐原看了眼他的神色,起身撩开长袍下摆,单膝跪下。吓得薛与赶紧去搀他,可是徐原一惯固执,硬是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将军待徐某如何,便是眼盲心不盲之人都能瞧得清楚。徐某听闻在我逃狱之后,薛将军为了徐某不顾名声,反抗圣旨之事,都是徐某让将军陷入如此不仁不义之地。请将军受我一拜,否则徐,心中难安!”
    薛与怎么肯让徐原跪他?且不说他对徐原的爱慕,便是初始时对这位颇有节气的文人的欣赏,也不会让他跪于任何人。
    他钳制住他的一条胳膊,生生将他拉起身,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头,双眼直视着他,认真地问道。
    “先生!薛某不曾怪过先生,先生是何人,难道我会不知道?先说若真是那种追名逐利之人,此时便不会如此愧疚。安比城内也不会多次帮助薛某。先生若要跪我,便是要罔顾我俩情谊于不顾?”
    徐原被他说得一愣,摇了摇头。
    “想必将军也知道了,徐某在城内,曾有人来招募于我。曾言将军同当朝乃一丘之貉,若是想要让安比城脱困,便要与他合作。我……我当时,确实没法拒绝。”
    “但是,同将军相处多日,我便知道,将军绝不是罔顾百姓的权谋家。若将城池交与将军,徐某绝无顾虑。那时徐某拒绝同那人合作,便被设计关入狱中。徐那时是真的想一死了之,不愿拖累将军。”
    “谁知将军那时铁了心要救徐某出去,我也只能,寻了狱中对我多有崇敬的狱卒,悄悄将我放了。”
    徐原一点一点给薛与解释,倒是将前因后果交待了清楚。薛与叹了口气,低声笑了起来,拉着徐原坐回桌前。
    “先生待我如何,我也看得清楚。若是先生真是想置我于死地,在安比城中也不会是如此表现了。如此,你我二人便是说开了,可好?”
    徐原愧疚地看着他,心中郁结难疏,总归此事上,是他对不起薛与。
    薛与看他板着脸,一副要道歉要弥补的模样,不自觉伸手戳了戳他眉间的皱褶。
    “其他的容后再聊。先生不若先去洗漱一番,换了这身衣服,待会用些餐。”
    徐原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乱糟脏污的衣服,尴尬地侧过脸。
    薛与招来小厮,吩咐他们去备膳,随后带着徐原去了后院的客房,烧了桶热水,临关门出去时,说道:“偲风……在淮南时我曾允诺要带你出游上京,明日,要同我出门么?”
    话语中,忐忑地问他是否愿意留下的意思明显的不能更明显。
    徐原扯衣带的手顿住,回道:“徐某在上京人生地不熟,多谢将军收留。明日,便听将军的。”
    房门关起,隔绝了已经微弱的暮光,徐原丢下揭开的衣带,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的房间中晦暗不明。
    他看着薛与离开的地方,半晌,沉沉呼出一口气,脱下衣袍迈入浴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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