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木叶河》第五十六章、搞砸

    “你要真喜欢幺妹,就要为她好。幺妹许了人家的,这传出去往后叫她么做人?再说,你们知青迟早都要走的,不是一路人。”
    我求她相信我,我不走了,愿当下给她立字据作证。今后我会好好孝敬她,给她买毛线衣,一起过日子。我能吃苦,一身蛮力,还会搞发酵饲料养猪。我说得泪水都差点流出来。
    “奶娘(娘)……”幺妹哀求才开口,好强的老寡妇,已转身进里屋了。
    出来拿着圈绳,提着凳。啥话不说,就踩凳上往梁头扔绳。兄妹俩哭喊着扑上去……她还头往墙上砸。
    ……
    我想过好多:
    硬的不行来软的。求亲的事,满村不都知道了吗?也就再不必遮遮掩掩,不妨来个轰轰烈烈。提点灯油、肥皂的,去她家,像订了亲的准女婿样帮着做事。挑水,砍柴,推磨,喂猪,吃饭。怯啥,伸手不打笑面人。老寡妇家三号正劳力,没伢多分粮、多划菜园补贴,最穷。吃饱都难。如今再日日添张嘴吃饭,她一文钱如命的,受得了?说不准就借坡下驴,成全了我俩。不过……软磨靠的脸厚,能隐忍扮笑,撒赖打滚耍无赖。实话说,凭我的个性,有那能耐?想想她无敌的骂劲,与春儿几近相同的罪行,还让我保留尊严,算是行善了。老妖婆!
    软的不行来诡的。丑人多照镜,穷人多算命。好。舍得十斤茶油,实打实地去摆平那瞎子,托他届时“天作地合”的出签,再让幺妹揽她娘去上套……呃,那瞎子不是幺妹“准丈夫”的远房小叔吗,他肯出手相助?风险太大了。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要不甭管那多,讲实惠。先前不有我俩神鬼不知的幸福夜?我不能再夜里摸去,何况有她给留门?嗯,怕也难。我比不得春儿,事先做足了功课,与那黑狗私交甚深。恐怕没等靠近,早狂吠不止。想想都怯。
    对了,找齐巴子。呃,我怎把他给忘了!之前他不大力撮合我倆,屡屡荐招吗?他历来行事犀利,胆大主意多,不定有好办法。不过……想到那老妖婆,一捎三兄弟的当众破骂,他都不敢还口,他还愿为个异乡人,伸着脑袋接石头?
    而幺妹哥,又持啥态度?他左右摇摆,关键时刻全靠不住。那夜杀回马枪查房,不就是明证?不仗义。
    人可以多白痴?火热的真情表白,弄成了愚蠢的机密大曝光,换来她娘对幺妹待贼般日防夜防,步步紧盯。别说再一块干活,就连说上句话都难。我恨自己天生智障。老毛病,遇事好冲动,临天亮了还把尿撒床上。
    我可是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只差把心掏出来。我急了。你幺妹怎就那没用,平日的机灵劲都哪去了,老妖婆拿条绳子就吓坏了?给她摊牌又怎的?不信试试,她就真死了?你往日护牛……我连你家那头牛都不值?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轴劲呢?告到公社去,都啥年代了,还任她包办婚姻“扁担亲”?你咋毫无动静,你不急啊?
    托她哥給捎个信吧。帮着打过掩护的盟友,而今也躲避瘟疫般,拒我老远。
    实在没辙,我故伎重演。蹲水井边,一条单裤洗半个钟头,也没见她。我随时大开着门,密切注视着过沟去菜园的小路,希望一发现她,立刻装作也去菜园,与她碰面相约,竟从未如愿。一次又一次,放工我总落在最后,去弄柴……
    我好苦恼。自良宵夜以来,那种无比幸福和兴奋、激动的心情,一扫而光。
    怎会这样?我不信,就算那老妖婆法力无边,幺妹若存心想见我,两星期过去,连句话都没法捎来?莫不她后悔了,开始有意躲着我?
    ……
    备受煎熬。晚上睡不着。
    一天半夜,我起身。想到两年前,夜里豹老二进村拖牛,我系上刀盒插了杉刀。再怕她家黑狗,也要试试。临出门,把个熟苕揣上。
    疯起来自己都怕。我把非传统约会的方式,推向了极端。沿檐沟绕屋后走,跨上一步,再顺着进村小路往上去。我力图走得大大方方,狗们都特会悟事的。
    才村口,果然,就有前来盘查的,但都过关放行。我继续前行。还没拢她屋前,大黑狗蹿出来了。还好,没我预估那么恐怖。大概我偶尔来磨包谷、开会,它还有点印象,居然没叫。我及时掏苕奉上,它两口即咽下,竟感激地摇尾巴。
    原先想来困难重重的各道关卡,通行竟出乎意料的顺利。提前做好的超强大的心理准备,显得有些好笑。看来再难的事,真要去做,没有翻不过的坎。今后是否可照葫芦画瓢,都半夜起身……
    好饭不怕晚。按捺着喜悦,幺妹门前我并没急着叩门,选择了安全系数更高的举措,嘴贴门隙轻喊。可还没喊,就听出屋里有鼾声。不禁好笑,个大姑娘还打鼾。正要发声,屋里响起了咳嗽。感冒生病了?你看,平时总不在意吧……好,醒着正好,只消轻唤一声她就能听见。对她该是个多么意外的惊喜。
    “奶娘(娘),喝点水不?”幺妹在问。
    我愣了……——她…她娘同睡?
    兜头一盆凉水。我抓狂……老妖婆呀老妖婆,夜晚都不放过!?
    ……
    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乱想。白天人昏沉沉的。
    一天天我实在等不下去,要疯了。
    颜面尽失。我能读懂人们那洞悉全局,却有意回避的浅笑。再没人主动靠近,和我随意的玩笑、扯淡……不趟这浑水。日日成为视觉焦点的狼狈,似自尊心严重受损——好,不急。我不急!队里不是有去公社“基建队”名额吗?我去。
    两个星期的焦心苦等,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失去阳光,生活一片漆黑。于是,先前大规模寻出路行动,多米洛骨牌般倒下。赶集,咬牙贱卖了跟着我受难的猪。再不捣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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