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第四十七章 空口白牙也是能咬死人的

    
    白堕翻翻眼皮:「我可不比东家风雅。」他到是觉得贵州自然而出的远山叠嶂、奇观盛景要大气得多。
    温慎对此就早见怪不怪了,没再争论,只是带着他往酒坊去,「最近没酿新酒?」他指的是白堕无事时瞎鼓捣的东西。
    被问的人摇头:「怎么酿酒糟都不对,再加上我这舌头,又品不了过细的味道,先不浪费东西了。」
    温慎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笑而不语。
    白堕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东家眼里,酿酒的东西非得既精又华,才有可能出好酒,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好胜心一起,突然决定得再酿一窖试试。
    因为白堕总要试酒,自打他当上大师傅以来,原先的老窖池里便常留着一口空窖给他。蒸米下曲,忙忙活活就到了晚上,他甚至连其他人是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注意到。
    正月里,天气微寒,残月吊在空中,漫天星河遥遥。
    白堕带着一身米香从窖池出来,恍惚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当真不错。
    封窖前的工序还多,是故次日起来,他又直接回了窖池,在里面泡到下午,才被急匆匆赶来的二子打断了。
    「大师傅,不好了!」他用手撑着门,扯着脖子使劲喊。
    「门!」白堕比他喊得还大声。
    二子这才反应过来,忙进屋把门合严,又把白堕从池底拽上来,才说:「老夫人又把温家那群祖宗请过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非逼着东家清窖呢!」
    白堕一听,二话不话抬腿就走,但没走几步,便又顿住了,「老夫人他们是昨天回来的,温家那些亲戚今天就跟过来了?」
    「黔阳和赤水本就离得不远啊。」二子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远是不远,打马跑个单趟确实还有富裕,可要是先派人送信,再带着那么大一群人坐着马车赶回来,却不太现实。
    「怪不得,」白堕没理会二子,自己分析了起来:「她要是没点后招,就不可能在明知道会输的情况下,还要让那个败家子和温慎比试了。」.
    「叨咕什么呢?」二子受不了了,拉起他就往外走:「家底都让人掀了,还有空在那罗嗦。」
    白堕一想也对,就冲老夫人那个蛮横劲儿,说不准现在拐杖已经抡到窖泥上去了,故此立马就步下生风起来。
    可等他推开门的时候,偌大的新窖池里一片寂静。窖与窖的间隙里站满了人,温家的和伙计们分成了两拨,全都沉默地站着,谁也不说话。
    冷风灌进白堕的后脖颈,冷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怕影响了窖池的温度,硬顶着满屋子的诡异进了门。
    好在之前就见过的温大伯很快开了口:「小白师傅,你如今地位也不低了,我作为温家的长辈,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可不得说假。」
    这倒奇怪了,白堕疑惑起来,酿酒也好,比试也罢,都犯不着冲着自己来啊。
    那边温大伯也不管他答应与否,紧接着便问:「惕儿拿旧粮顶新粮的事,你可知道?」
    拿旧粮顶新粮?都多早之前的事了,这下白堕更意外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怎么突然就扯出来了?
    他拿眼睛扫了一圈,正好和温慎的视线碰上,对方轻轻垂眸,示意他认了。
    于是白堕点头,坦然地照实回:「不单我知道,赤水那边级别稍低些的伙计都知道爷年年如此,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温大伯立马瞪大了双眼,冲老夫人去了:「当初是怎么说的?赚了钱,你们拿大头,各家拿小头,但不论赚多赚少,都按定好的分。谁成想你们家竟干出这种勾当!老二家的,你可得说清楚,这些年你们到底贪了多少钱?」
    这事不知道被扯出来多久了,老夫人显然已经从慌乱中缓过来些许,她扬起下巴,语气不善:「旧粮换了新粮,能落下几个钱?小孩子藏点零花罢了,你做长辈的,连这点事都要计较不成?」
    「这点?」温大伯嗤之以鼻:「他在赤水没什么实权,可不得小打小闹?谁知道他管黔阳的时候偷拿了多少,这样的不消子孙去了北平,我们的肚囊都得被他掏空了!」
    老夫人一时语塞爷忙把话接了过去:「大伯,那没影的事儿,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四哥就是不想给我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
    「较量?」被提到的温慎拧眉,沉声训他:「有你跟我这较量时间,北边的生意早被人分没了。」
    他一问完,温慎更气了:「数月来,我几次想动身,你都左拦右阻,如今两相和的名头在北平都叫响了,你还要多花一个月的时间去酿酒比试?」
    他一凶爷便错开眼睛,「是母亲让比试的。」
    「好,比试可以,」温慎冷眼看着他:「有几件事,你当着诸位叔伯的面讲清楚了,就依你的好好比试。」
    他说着,转爷对面,逼问:「粮食调包,你做过多少次?贪了多少钱?除了这个,你还背着家里长辈做过些什么?」
    「我……爷张嘴便要犟上几分。
    温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分外强势地问:「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陈掌柜的那些勾当,你来黔阳之后做下的第一件事是什么还用我提醒你吗?我做哥哥,一心想尽力护你周全,你呢?」
    「温惕!」年轻的东家呵道:「就是因为全家上下都这样容你忍你,才纵得你愈发不成器。家里有钱你敢拿,外面的人你敢得罪,到北平,你是不是还觉得不论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都会有人给你善后?」
    老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温慎对这个弟弟忍了这么久,到如今才打算一杆子把过去所有的破事全挑起来了。
    白堕看着眼看着哑口无言爷,摇头笑笑,颇有一点自己可算见着热闹了的玩味。
    老夫人向来见不得她那宝贝儿子受屈,很快便撂了脸色,训起温慎来:「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影儿的事不要乱说,这是同着家里长辈,若是换了外人,该怎么想你弟弟?」
    温慎勉强收住脾气,他回身,说的恭敬:「母亲,惕儿他对我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我着实不能看着他拿温家的未来和诸位叔伯的例钱去胡闹。」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无心的辩解,但落进温家众人的耳朵里,顿时便激起了千层浪花。
    温大伯首当其冲:「不成!绝对不能让惕儿北上,在眼皮子底下还敢妄为,要是去了北边那还得了?」
    另一个也点头:「二嫂,我说句难听的,你可千万别觉得那点钱是小,孩子大了,指不定背着你做过多少脏事呢。」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老夫人顿时炸了庙:「你凭什么说我儿做了脏事?就凭一个伙计口空白牙的几句话吗?」
    她边说,边压着拐杖转身,横了白堕一眼:「也是当大师傅的人了,办事还带着私怨,这可不成。」
    嘿,就算是成了皇帝老儿的人,该有的私怨也得有啊。我又不是庙里的菩萨,凭什么对你宽宏大量?
    「我空口白牙?成。」白堕略一点头,垂眸给二子递了个眼色。
    二子毫不犹豫上前,中气十足地朗声道:爷之前确实让我们往旧粮里掺水来着,徐大个子、王三儿和小豆子都能作证。」
    被点到名的三个伙计相互看了看,一起从窖池间走出来,纷纷点头。其中一个说:「我们也没弄过啊,水放多了,粮食没多久就发霉了。」
    「可不吗,当爷还说,制曲的王师傅手艺高,烂掉的东西都能酿成曲,让我们别瞎嚷嚷。」
    「最后剩下的那些,被伙房的管事李大壮给埋起来了。」
    既然有人开了口子,剩下的伙计们也便都没了什么忌讳,一个个捡着温惕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事情可劲儿说。
    这些人里,有上次被付绍桐的兵打过的,有平日里瞧不上她们母子多事的,趁着这个当口,一窝疯地把火气都发了出来。
    温家长辈们一个个是越听越气,最后竟有人忍不住,指着老夫人的鼻子:「怪不得前段时间帐上那么穷,我们连例钱都拿不到,原来是全被惕儿败掉了!」
    「那可是我们的养老钱,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日子稳妥些,可千万不能让惕儿管事。」
    老夫人被气得直打哆嗦,却无从反驳。
    白堕站在所有伙计的最前面,昂着头,下巴微扬:「老夫人,空口白牙也是能咬死人的。你那儿子平常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瞧了瞧,复又抬头,漫不经心:「他上次打着我的名头去卖酒的事,我还没跟他算呢,你非得拖着他来我这找晦气。」
    被问的人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家的伙计们会反了天,她喘着粗气,指向那些人,威胁:「你们、你们是不想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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