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第八十四章 你以为我会认吗?

    
    「什么?」周遭有人不信,「不可能吧?」
    林家老大见状,便豁出去了一样,大喊道:「那小子偷了我的钱!足足六千块大洋!说是不帮他勾调酿酒,便一分也不还给我!」
    清水源自家的事,关起门来,酒到底是谁酿的,外人自然无从知晓。好手段,好设计,还真是环环相扣啊。
    林止月花了人家的私房钱,居然还能用这个要挟大哥的胡说八道。冷意从白堕心底泛上来,他拱手对场内所有人示意:「各位,我重回酒坊那日,打雷摆台,当着所有人的面调出了御泉贡,这总做不得假吧?」
    「我正要说那日之事!」林止月几步过来,同他对上,「你叫了一帮拉车的拦下我们,待我们进去,短短时间,就已经调了七八坛之多,敢说那些酒不是你提前备好的?」
    人群里立马有人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去:「对啊,而且他后调的那些,最后咱们也没尝,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味啊!」
    「当日那温掌柜不是说了么,他手中有近二十坛御泉贡,说不准最后给万爷拿走的,便是提前备下的那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便将林止月故事给圆上了。
    他这一次的招亮得既快又狠,只言片语便是刀光剑影,白堕虽然猝不及防,但仍然迅速找到了漏洞,「不提温掌柜还好,既然有人提了,我便要问问,二哥,你先前说自己将我偷养在我娘的院子里,可所有人都知道,未回林家之前,我可是贵州泰永德的大师傅!」
    林止月冷笑起来:「狗***,要不是攀上了泰永德的高枝,你敢算计我吗?」他骂完,长臂一挥,转身对着满院的看客抱屈:「您各位想想,他一个贵州的酒坊,跑来管我们林家的闲事作甚?这当中要是没点什么利益勾结,他干嘛费尽心机地给这杂碎捏一个身份?」
    杜掌柜适时接话:「就是,我之前还奇怪,怎么他一家贵州的酒坊,大师傅反倒是咱四九城的人。」
    这算是一锤定音,众人深以为然,白堕百口莫辩。
    唯独那胖胖的明依丰起身,操着极重的蜀地口音,说:「我在家乡时,当真听人提过,黔阳泰永德的大师傅就是北平人噻。这里就是林宅,外面的人叫不准也就算了,难道家里的长辈也会认错吗?没得道理啊。」
    他甫一说完,所有人的视线便都移到了林家人身上。
    林家位份高的几个女眷都在,林二娘素来爱出风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立马昂头挺胸,拿起架来:「这人的长相同止遥倒是相似,只是性子也差不太多了,不是说我啊,您各位谁不知道,我们家止遥那性子矜持冷傲着呢,哪像这个!」
    林小娘低着头,不敢多说话。
    林二娘便用手狠掐了旁边的许林氏一把,许林氏不耐烦地「啧」了她一声,才看向白堕,问:「酒生啊,不是姑姑怀疑,但姑姑有些事情,确实得好好问上一问。」
    她的声音不大,面色凝重,与往日大不相同。
    白堕没有怠慢,到她身侧,恭敬地站好了,「姑姑尽管问便是了。」
    一让她问,许林氏却又迟疑了,「酒生啊,你知道我定然是支持你掌家的,毕竟这是哥哥的遗愿,可眼下,林家就我这么一个正儿八经姓的长辈了,这事它就得谨慎些。」
    许林氏同夫家不睦,能常年住在林家,靠得全是娘家包容,是故谁也得罪不起,白堕明白她的难处,便说:「姑姑,无论今日如何,我不怪你。」
    许林氏放了心,终于大起胆子,问:「你是何时生的?你父亲的生辰又在何日?」
    白堕张口便答:「四月十七,父亲生辰恰逢端午。」
    许林氏:「你四岁学诗,背的第一首是什么?」
    白堕一顿,许林氏紧接着便问:「你的乳名为什么要叫酒生?」
    「你七岁的时候,你父亲为什么要带你躲出京城?」
    「你的眼睛是因何出了问题的?」
    「你小娘嫁入门的那天,是谁送的亲?」
    「酒坊匾额之上的三个字,是如何得来的?」
    她一个接着一个,如涨水一般的压过来。
    这些问题有的白堕知道答案,有的不知道,可它们劈头盖脸的,他的眉心便剧烈地痛了起来,一个耽搁下了,下面的索性也便都没有回,导致所有人看到的,便是他茫然站着的模样。
    林止月讽笑出声:「您各位都瞧见了吧?只有最浅显的事情他知道,再问得深一些,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许林氏见状也为难,摇头叹气,说:「本就不是该女人家抛头露面的事,止月,你看着办吧。」
    这话算是给了个结果,白堕假扮林家三少爷的事情板上钉钉,周遭立马窃窃私语起来。
    「这天底下当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少胡说些吧,您从前见林三少爷啊?」
    「我本来也犯嘀咕啊,你说死得好好的人,突然又活了?」
    「做下这等事,简直是扰了三少爷泉下清净!」
    有人说着,就激动起来:「把他打出去!」
    人群愤慨,被带着,立马就起了哄,吵嚷的喊着要将他打出去。
    白堕错过了辩解的最佳时机,这会儿再说什么,也无人去听了。
    短短时间,情势急转。
    林止月慢步过来,直贴到白堕眼前,才略一偏头,附耳低声:「你猜得到第一步,我还有第二步,你应付得了第二步,我还有第三步,林止遥,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后面会有多少步在等着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却渗得让人骨头发颤,「一年半,你忍辱负重,卷土重来,可同被我打死在长街的那日,又有何区别啊?」
    白堕的太阳穴痛得嘭嘭直跳,阵阵耳鸣声里,全是酒坛碎裂的声音。
    林止月趁他走神的时候,向后绕了半圈,反剪住他的双臂,用力扣死了逼他向前,「打出去未免太便宜这杂碎了,先关起来,等请了官来再说。」
    白堕回神,挣扎两下,却不比自己二哥手劲儿大,只是徒劳。
    林止月那头又狠下了手,捏得他骨头咔咔直响,逼他痛哼出声,才说:「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能贪图,不然只会死得一次比一次惨。」
    「林止月!」白堕咬着牙,「单凭你和这些人,就想颠倒黑白,你以为我会认吗?」
    「由不得你了。」林二少爷贴近了,声音低低的,「爹在世时,尚且要敬人言可畏,眼前的这些人,说你是错,你就别想再对,逼你死,你就不能活。不认?」他笑了起来,「谁在乎你认不认啊?」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周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奉承着、附和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
    所有人叫嚣着要把他关起来,一如从前的林家人,看着酒碎坛裂,生生砸在一个不肯低头的少年身上。
    冷漠又兴奋。
    「一个骗子的话,认不认有什么打紧啊?」
    「你说了也没人听,赶紧滚!」
    白堕的头痛得像要裂开了一样,在一片骂声里,他被林止月推着,脚步虚浮。
    「慢着!」
    林宅的大门自两边被推,一个声音顺风而来,从容又极具底气。
    白堕听到了这个声音,整个人瞬间就定了下来。
    温慎立在门边,逆风之下,藏青的缎面长衫衣摆
    轻扬。他身后站了两个人,都是粗布麻衣,看着面生。
    林止月皱眉轻骂了一声,「脱身得倒快。」
    他说着,抓着白堕的力气下得又重了几分,等温慎走到近前,便倏地笑了:「泰永德的生意那么忙,温掌柜还有空过来,当真是荣幸至极啊。」
    温慎没空听他虚情假意,果断出手去抢人,林止月面色不改,直接把白堕往后一拽,温慎抬手冲他的面门而去,逼得他松手来挡。
    温慎趁机侧开身,腾挪半步,以极快的速度扣住白堕的肩膀,顷刻间将他护到了身后。
    白堕甩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臂,「你又来淌什么浑水啊?」
    眼下情势复杂,最好的法子应该是叫陆云开过来,而不是把泰永德也搅和进来。
    温慎不理白堕的埋怨,只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
    白堕以为他在担心,停了揉着自己手肘的动作,「我没那么娇气。」
    温慎抿嘴摇头,刚要说话,杜掌柜便冲了上来,指着他鼻子嚷嚷:「大家伙儿看看,被说着了吧!来劫人了不是!」
    温慎抬手攥住他的手指,用力向下一掰,眼中划过一抹戾色,「杜掌柜的家丁堵在我铺子门口闹事的帐,是要我现在来算吗?」
    杜掌柜疼得嗷嗷直叫,旁边立马有人替他出头:「哟,温掌柜,您是当我四九城没人了怎么着?」
    「就是啊,你找来个骗子,浑水摸鱼,篡人家业,现在还如此嚣张!」
    「你们温家可是出过黔地贡酒的,如今这般阴险,还要脸不要?」..
    温慎略一用力,将杜掌柜甩到一边,拧眉便要争执,白堕一把拦下他,「四哥,现在这事解释不清,他们就等着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没必要溅你一身。」
    他不想温慎在此树敌太多,可对面的人却缓缓地摇了头,他说:「我答应过自己,一定要还你一个清白无垢的声名。」
    他极淡的眸色之中满是郑重,纯然又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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