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第八十六章 京中名坊的林三少爷

    
    要不是明依丰气得双眼怒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白堕几乎以为他是故意卖出几个破绽来,好让林止月可以重新站了上风的。
    此事来回几转,主局的年延森一时也不好下断,正斟酌着,许林氏那边和林二娘私语几句,突然站起来,说:「我有办法。」
    她说得笃定,众人不禁屏气凝神。只见她慢步到白堕身前,问得认真:「祠堂之下井的钥匙,你可有?」
    白堕一怔,随后立马笑了起来,「有。」他边答边从马褂之下拿出一块玉佩来。
    这玉佩一路随他去了贵州,给过陆云开,要挟过林止月,没成想在这还派上了用场。
    许林氏见到这东西,也是面露喜色,她一把拉住白堕,「酒生,当真是你,这回假不了了!」高兴之余,还没忘了跟年延森解释:「这是我家的传家宝,哥哥只把它给了我家止遥一人。」
    「姑姑!」她还没高兴完,林止月便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三弟死时,这玉佩已经被我收回来了。」
    许林氏迷茫起来:「不是说当时来不及拿吗?」
    林止月面不改色,张口就说:「姑姑,您也不想想,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去拿?钥匙在手,也没人知道打井的办法,我是怕再惹什么事端出来,才编了那样的托词罢了。」
    「那、那怎么又在他手里呢?」许林氏不解。
    林止月:「我把这东西送到三娘院子了,本来是觉得怎么样都算是个慰藉,哪成想竟被这个骗子哄去了。您可千万别信他!」
    他字字恳切,说得跟真事似的。
    白堕忍不住挖苦他:「你什么时候成孝子贤孙了?」
    林止月半点没受影响,眸色反而更稳了,「你若真是林止遥,便将打井的办法讲出来,否则林家不会有一个人认你!」
    这才是他的目的。
    白堕恍然,周身瞬间泛起一阵寒意,祠堂之下井林家传了三代,一代只传一人,里面的东西金贵,开启的方法繁杂,他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所以才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成了,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成,正可以将自己赶出林家,顺理成章。
    这个局,步步精巧,偶有意外,他都能把局面搬回来。而此时的白堕却被逼到了死胡同里,犹如困兽,出入无门。
    他的沉默让所有人狐疑起来,许林氏的戒备,林二娘的得意,明依丰的探究……所有人的眼神压到白堕身上,层层叠叠,他按住眉心,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林止月便到了他的身侧,贴近了耳语:「我最是讨厌你的阴魂不散,可惜啊,无论你重新活过来多少回,我都有办法置你于死地。」
    白堕不可置信地侧头看他,他便笑了起来,继续低声说:「你可以猜猜看,这次是怎么死的。」
    他说完这句,便退开半步,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无话可说了吧?」林止月一挥手,叫了几个家丁过来,「绑了!」
    不远外的温慎几步抢过来,林止月面色阴狠:「温掌柜,事已明了,你我之间的帐还没算清呢,你非要管我的家事吗?」
    「我非要管,」温慎丝毫不退,「林二爷,今日就算我证明不了身后之人就是林止遥,也绝不能把清水源再重新交回到你手里!」
    林止月意外之后,便勾唇笑了:「行啊,温掌柜用计不成,这是要改明抢了吗?」
    温慎并不答他的话,确认家丁没有上前之后,便将自己先前带来的那两个粗布麻衣的人叫到了近前。
    方才情势几转,应接不暇,众人谁也没注意到这两个人,就连白堕都已经将这两个与温慎同来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众人奇怪之时,林止月却变了脸色。
    温慎半点也没打算手软,朗声对满院的人介绍:「这两位,久居京城,且从前颇有些地位,各位可有认得的?」
    众人打探片刻,很快便有人说:「这不是李郎中吗?他家药铺去年着了大火,说是回了乡下了。」
    「左边那个是孙牢头啊,从前很爱摆当差的威风的。」
    这两人被认出来了,林止月的脸色便更难看了。
    白堕同其他人一样,茫然不解,恰在此时,温慎回头看了他一眼,竟满是忧色,同之前的那一眼分毫不差。
    白堕心头一紧,像是日头被云彩遮住了一样,胸口突然就不详了起来。
    一眼之后,温慎转眸,继续道:「这两位原本过得好好的,家中却相继出了变故,无非是他们帮着林二爷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才遭了算计。」
    言到此处,他转头对那两人示意,「说。」
    李郎中左右瞧瞧,下了决心似的:「我本是林二爷找来给林大人调理身子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就收了一封书信,和足额的银锭,那书信里,指使我将原本益气的方子,换成了大补的。我也是鬼迷心窍,为了钱便换了方子,这林大人岁数大了,又常年饮酒,虚不受补,越补越虚,身子很快便垮了。」
    「我,我也是收了别人的钱,」孙牢头倒没什么顾及,他看向林止月,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爹在牢里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两百大洋,让我拿走他爹的铺盖,不给吃食,半夜里拉出去冻着,那老头身子经不住,没两天就病得不行了。」
    这两人一说完,所有人都蒙住了。
    旁边有好打听的,忍不住出言:「这……我瞧您二位的意思,都是在说林二爷啊?」
    「不大可能吧?」有人不信,「三,人之大伦,更何况二爷对林大人一向敬重啊。」
    「敬重?」孙牢头不屑地哼一声,嗤之以鼻,「要不是事后他追在我后面喊打喊杀,我也不信这事是他做的。」
    李郎中也点头:「各位,您可不能被这位骗了啊!我那家大火,就是他举着火把点着的,林大人一死,他干的第一件事,不是给父亲送葬,而是烧了我的铺子,抢了这么多年的书信,这事不是他,还能有谁?」
    人群嘈杂,有信的,破口大骂林止月猪狗不如,有不信的,不断给出理由争辩。
    白堕在一片吵嚷里低头沉默着,眼底的寒意如水结冰,慢慢将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茫然全部遮住了。
    温慎和林止月对峙着,无人说话,但足以言明一切。
    一下,他又招手,说:「站近些。」
    说话间,白堕像是行动不便一样,又往身后摸了两步,直接靠到了礼桌边上。林止月不明所以,但并未露怯,人到他跟前刚刚站定,白堕反手抄起身后的酒坛,狠狠砸到了他的头上!
    漆黑的坛子哐当一声,碎了满地,酒和血一起,登时顺着林止月的头流了出来。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第二坛又狠砸了下来!
    林止月踉跄一下,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白堕扬手再来,边砸边数。
    「三!」
    「四!」
    」
    酒水飞溅,坛碎声声,他嘴里念出的数字像极了森罗地狱的北风,阴寒彻骨。
    林止月先前还要挣扎闪躲,狼狈地往左右移去,可几坛砸下去之后,便慢慢没了声息。
    白堕仿若未觉,仍旧抄起坛子就砸,一下狠过一下。直到礼桌上他刚刚点过的酒尽了,才收了手。
    「十八。」
    他看着地上的人,慢慢蹲下身子,拽住衣襟将已经晕死过去的林止月半拉起来,「这十八坛酒砸完,还了父亲生养之恩,如果你还活着,我就既往不咎。」
    林止月的头向后悬着,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这话是他从前在长街之上打死自己弟弟的时候说的,如今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骨肉至亲,他一开始手起刀落,拿人性命的时候,想的便不是为父报仇,为家避难,而是要自己永远消失,要这个家,要这个酒坊落在他的手里。
    白堕松了手,任他如烂泥一样摔回到地上,一开口,声音带着冰碴一般,「我回来了,就没谁能再置我于死地。」
    林止月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眼皮挣扎着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息。
    白堕起身,眼睛瞧向林二娘的方向,那个方向坐着林家众人,和主局的年延森。所有人对上那双虚散的眸子,心下皆是一惊。
    「这回可认出我了?」他就那样临风站着,清冷傲然,周身落霜。
    对面的人曾经同他一起,在这座大宅里,生活了十八年。那些被他遗落在一草一木中的点滴,同这句话一起,如风落尘,不着痕迹却又实打实地回到了他身上。
    京中名坊的林三少爷,回来了。
    「去叫郎中,如果死了,就扔出去。」白堕的语气无波无澜,素色的袖口边上还沾着自家二哥的血迹,地上的人奄奄一息,却没人敢质问他刚刚做了什么。
    好半天,秦伯才战战兢兢地动了,林二娘也终于回了神,几步扑到林止月身前,哭天抢地:「那个扫把星又回来了,儿啊,我早就劝过你,你当初怎么就没把他打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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