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第九十八章 分了,二哥打算怎么活?

    
    白堕从竹筒里抽出筷子,一人一双地分了,应她说:「从前我绝对不可能陪你坐在这,对吧?」
    年云枝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她拉住温慎的袖子,讲开了,「表哥,你是不知道,林三少从前的性子,当真是又冷又傲,我爹都不太瞧得上他。按我爹的话说,林家三兄弟里,到底还是林二少最适合掌家的。幸好他这次活过来,性子变了不少,不然林家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喝西北风的话也是你爹说的?」白堕故意打趣她。
    没想到小姑娘诚恳地点了头,「我爹说,做买卖的,两只脚都得陷进泥里去,一步一个脚印不够,得一步一个坑,总在天上飘着可不行的。他还说,你二哥就是跺脚就能踩出坑的那种人。」
    白堕不屑地哼了一声。脏水溅了一身,心术不正,有什么好骄傲的。
    年云枝瞧明白了他的心思,「你还别不信,」她有些不服气地争辩着:「最近不是有个洋人吗?我爹和他谈生意都没谈成,但你二哥,保不齐就能把这事办了。」
    白堕和温慎听完,手上的动作同时一顿,对视一眼之后,温慎问:「你说的是亨利·克尔?」
    「就是那个家伙啊,说话怪声怪调的。」豆汁被掌柜的送了上来,年云枝接过,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林二少之前不是同黑市上的人常走动么,那个姓亨的相中了一个玉佛头,可惜是个赃物件,见不得光,听说他正寻门路呢。」
    佛头一般石质的偏多,而且自清入关以后,便很少兴师动众地去修佛像了,想来那亨利相中的东西,必然价值连城。
    想到此处,白堕便摇头:「林止月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不用在家里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了。」他落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得极其笃定。
    年云枝似乎是被他唬住了,滋溜滋溜,几口将碗里的东西喝光之后,也怀疑起来:「那许是我听错了?这些天好些个人进进出出,全是来找我爹打听这事的,我也没太听仔细。」
    说着,她注意到了温慎面前那个几乎没有动过的碗,就问:「表哥,你怎么不喝啊?」
    那碗豆汁自打被摆到面前,温慎就只碰了一下,他迟疑着,回:「我不太饿。」
    「浪费东西么这不是,」小姑娘圆滚滚的眼睛看看温慎,再看看豆汁,扬起下巴就笑了,「我替表哥喝了吧?」
    温慎忙不迭地把碗推过去,年去枝两只手捧住,端起来就干,咕咚咕咚的,极是可爱。
    温慎盯着她看,目不转睛,扬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就这么喜欢喝啊?」
    年云枝抽空看了他一眼,「也不是,就是肚子饿了。」碗里的东西见了底之后,她终于舍得将碗放下了,「都怪我爹,我偷跑出来的时候,他正和别人在吃全鱼宴,鲟鱼、鲳鱼、鲤鱼……」
    她摆着指头数,温慎就撑着头,宠溺地看着她笑,边笑边像哄小孩儿一样地附和:「这么多鱼啊。」
    白堕瞧见了,低头一乐,起身就走。桌边剩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你干嘛去啊?」温慎问他。
    白堕背对着两人挥挥手,头都没回:「我看我就挺多余。」
    「啊?」年云枝蒙着一张脸,显然没听懂。
    温慎反倒噗嗤一下乐了出来,「他向来那样,你不必理他。」
    这句话被几步外的白堕听见了,忍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看来某四少爷,在讨好姑娘的时候,当真是半点底线也无。
    他一路腹诽着回了林家,想着锦苏还在酒坊,便去厨房,吩咐:「做一碗甜藕,装食盒里,我要带走。」
    掌勺的师傅姓李,个子不高,又痩又小,得了令便麻利地动了起来,边还笑着打趣:「是给三奶奶的吧
    ?」
    白堕依在门边,点了头。厨房里有几条大鱼,在水缸里扑腾着,他听见动静,就问:「晚上做鱼吗?」
    李师傅摇头,「这不,二爷刚拿回来的,嘱咐了说让吐两天泥。」
    「做鱼还这个说法呢吗?」白堕不解起来,他走近了,盯着水缸瞧了一会儿,「它们又不吃土。」
    「我嫌它们太肥,想要饿上两天,不行吗?」林止月双手环胸,站在白堕身后,幽幽地问。
    白堕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扑进缸里去,转头看来人是自己二哥,语气瞬间就恶劣起来:「既然没死成就别装神弄鬼,出个声都不会吗?」
    「我出声了啊。」林止月理所当然。
    白堕:「我让你在说话之前出个声。」
    林止月看了他一会儿,认真又笃定地问:「你有毛病吧?」
    不远处的李师傅见事不好,忙往滚油里狠扔了一把葱花,刺啦一声,把眼看就要动手的两个人同时吓了一哆嗦。
    「对不住、对不住。」他一边颠着勺,一边赔着不是。
    仔闹,白堕算是没有同林止月纠缠的心思了,厌恶的情绪漫上来,他干脆擦着对方肩膀过去,迈步就要走,但林止月却不紧不慢地拦下了他,「我要分家。」他淡淡地说。
    白堕住脚,不可思议地侧过头,「你要分家?」这句话被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林止月松了手,点头。
    白堕这才算是相信了,紧接着便觉得有些可笑。陆云开劝他分家,三嫌弃林家其他人是拖累,他连半分心思都没动,结果现在反倒被他二哥提了出来。
    他转了身子,正对上林止月,嘴角带出些冷意来,「分了,二哥打算怎么活?」
    「连御泉贡一起分。」林止月理所当然。
    白堕这回不想走了,他向后靠在缸沿上,「说这话,你就不怕列祖列宗把这你个不孝子孙溺死在御泉贡里?」.
    「人死了就是捧土,林止遥,比起那些骨头渣滓,我其实更怕你。」林止月阴侧侧地说完,似乎突然就没了东拉西扯的心思,「我知道你刚才干嘛去了,咱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搞定亨利,你答应我分家。」
    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白堕非但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你拿什么搞定?」他向前一步,逼视着林止月的眼睛,「拿佛头去讨好洋人?在自己家里祸害也就算了,现在连往西洋倒腾宝贝的事你都敢沾,还有没有点廉耻?于国不义,于家无用,我御泉贡若是要靠着你种人才能卖出去,那不卖也罢!」
    质问声声,义愤填膺,林止月却淡着一双眼睛,「我不敬天地,不畏惧鬼神,仁义道德也压根儿没放到眼里过,你和我讲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他如此嚣张又坦然,听起来反倒像是白堕不对一样,以至于白堕瞬间就被他气笑了。
    「行,你行!」他点着头,「你不敬,我敬,你没有底线,我有。谁没有你跟谁谈去,在我这晃荡什么。」
    正巧那边的甜藕出锅,白堕懒得多说,推开他,拎起食盒,抬腿就走。
    「你不打算同意,是吗?」林止月转身,盯着他的背景问。
    白堕全当没听见,连站都没站,出门打马回了酒坊。
    洋人、年云枝、佛头、林止月,这些人和事搅和在一起,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白堕出神想事,锦苏坐在一旁边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屋子里除了算珠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
    直到甜藕凉透了,锦苏才住了动作,「不如去问问温掌柜?」她把手里的笔放下,笑着提议。
    「这事算了吧,还是别淌浑水了。」白堕摇头,「原本我也不太愿意与那洋人谈
    生意的,四哥说得对,咱眼下又不缺这笔生意。」
    「这话是温掌柜说的?」锦苏不信。
    见白堕点头,她才又说:「这话如果不是为了宽慰你,便一定是话赶话呛出来的。买卖做得越大的人,越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桩生意。更何况咱是做生意的,开门既是客,没有挑人的道理。」
    这话算是让她说着了,白堕向来又能听进去她的话,瞬间恍然。
    行商,利字当头,温慎在算明白自己不能做这笔生意之后,依然没放弃,而是选择把这门生意介绍给了自己,受了一肚子闲气之后,还玩笑说着得狠赚对方一笔,这才是一个成熟的东家该做的事。
    而自己这头,不过是想着少赚些也没关系,却没想到这样做到底合不合自己当家的身份。
    酒坊兴衰、一家老小,果真不是个轻松的担子。
    想来从前,四哥也是身上带着些书卷的清高的,可后来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便开始喝酒应酬,荤素不忌起来,当真是难为他了。
    白堕决定明天一早便去找温慎商量,可这话还没说出口,陆云开却突然进来了。
    他想把自己之前的当铺重新开起来,最近一直忙得脚打后脑勺,几乎整天都见不到人,这会儿突然出现,白堕不免意外。
    陆云开瞧出了他的心思,就问:「我还不能回来了?」
    「你从前不是都住在铺子里吗?」白堕想起自家先生在贵州的时候,铺子陈置的那叫一个讲究,后来跟着自己到了酒坊,别说吃喝,连住的地方都降了规格,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愧疚起来,「这头布置得怎么样了?」
    陆云开却不想说这个,只往他身边一坐,弹平长衫,问:「又和你二哥对上了?」
    显然他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白堕笑着跟他打听,「他之前不是靠着卖酒,才在黑市上有些朋友的么?怎么这回我瞧着,他似乎是当真有些位分似的?」
    陆云开点了一下头,模样看起来有些棘手,「这林止月背后,确实是有一位高人撑着,他先前能把酒卖到黑市去,靠的也是这位高人,但我去混的日子浅,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位高人是谁,只听说有个混号,叫皮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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