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望眼欲穿,早早吩咐丫鬟仆子在门外、院中分列两路,夹道相迎半路折返的赵孟曾,其五子也已站到门檐下,自降辈分,踱步迎候着赵孟曾的大驾光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一等,直到了寅时,夜幕已被天庭慢慢拉回,人间开始幌开几抹光亮,赵孟曾一行车马才粼粼而至,而赵孟曾车后跟的,不只是自己的车队亲兵,还有赵孟墨之前派出的一队家仆。
到了赵家门前,马队前哨见大门四敞,主仆皆夹道而迎,便通报车内的赵孟曾:“公子,赵家到了,可下轿么?”
“下。”赵孟曾在车内应道,已有近侍帮其撩开马车帷幔,马夫顺势跳下车,支好下马凳。马车偏高,凳有三阶。
“恭迎公子!”赵家原本站在屋檐下徘徊的几房老爷们,见车停门前,忙笑脸迎出来。赵孟墨也相跟着,有样学样。
可是,车内下来的,并不是赵孟曾,而是一女子。她提裙款款抬脚,笨拙地踩到下马凳的第二凳阶上,破衣烂衫、蓬头垢面。
各房老爷见状,面面相觑,热噗噗的脸迎着夹杂寒气和臭味的衣衫,嘴中哈出的热气,遇着晨曦的冷空气,凝结成了水蒸气,缭绕着他们尴尬的特意捧奉出的笑容。
“荆芷兮?!”赵孟墨最先认出了那个蓬头垢面、身带伤痕的女子,不免大惊失声:“难道,你,劫持了如曾的车?”
荆芷兮旧冤未洗,又被他一句话扣上截持朝廷大员的罪名,本便虚弱的身体,一时更显虚晃,便要从那下马凳上栽将下去。
这时,从马车内,伸出两只手来,齐齐抓住了她高扬半空的手腕。赵孟曾有地主之宜,顺势先出了车厢,立到车前板上荆芷兮身后,挽住了她的咯吱窝,扶稳了她。吴骨错被生生挤在马车车厢内,只好松了手,左手把着方才与赵孟曾争着出车厢时被车脊挤得嘎嘣作响的右手胳臂,笑道:“好你个木落,长出息了,修为如此之高,差点断我手臂。”
“不是我高了,而是你低了”赵孟曾笑答,语调丝毫不似私语,还格外加重了语气。这一语,令车下众人越发摸不着头脑,以为这是赵孟曾在向他们问候,不由心想:这是什么搭讪语?难道京都里,连问候之语,都带有玄机么?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屋内还端着的老太太,耐不住寂寞了,大声传唤道:“可是如曾孙儿到了?快请进屋来。”
赵孟曾闻言,乐得给老太太这个面子,搀着荆芷兮下了马,还特意拉起她的手腕来,扯着她往屋内走去。赵孟曾不堵车门了,吴骨错蹭一下跳下车来,他昔日在青丘自由散漫惯了,人间又承最迷糊不过的夫子将养在古木荫,有十里桃花坞为伴,也是烂漫随心的,故而受不了那么多繁文缛节约束。
明明能一撑跳下来的,他可不愿一步一步往下捱……
好在赵家迎候的人,都簇拥着主人赵孟曾去了,吴骨错自是无人问津,无人问过的。
“老身恭请太保司徒贵子掌銮仪卫事大臣兼协办大学士赵孟曾,大驾光临寒舍。”赵老太太在屋内迎候赵孟曾,赵孟曾方进屋,她便躬身拱手为礼。
“如曾拜见三祖母,”赵孟曾入门后,先免了老太太虚礼,然后按照宗谱辈分,给老太太还了礼。原来这赵老太太的夫君在世时,是赵家排行老三的。赵老爷子生前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去京城谋前程,唯留他一人在这穷乡僻壤守祖业,他的至亲手足,在京都发达后,都觉得亏欠了他许多,因而每次回乡省亲,也不特别苛求那些礼数,赵老太太这才得以倚老卖老了些,端着架子不出去迎了。况且如曾是看上去便随和的孩子,更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一番虚礼过后。赵孟曾被让上了主位,他居左,老太太居右。
赵孟曾刚坐下,又站起来,硬拉着站在下座旁的荆芷兮,坐到他左边的左边,乃是尊上之尊位。众人心下唏嘘、面露不屑,却谁也不敢违拗他,只好言归正传,切入正题:
“这是父亲快马加鞭,五百里加急,送来的,正被蒋山拦获了。”赵孟曾从衣衫中掏出一片白帛来,随即吩咐一个近侍丫鬟去取盆水来。
“都退下吧,”赵老太太随即遣散了一屋奴婢,看看坐在左首的荆芷兮和坐在末座的吴骨错,她甚觉碍眼,不知如何打发,又该不该打发。按她个人的意愿,这二人自然是外人,定是要赶的,只是,看他们与赵孟曾同座一车而来,关系匪浅的模样,也不便随便便打发了。
“无妨。”赵孟曾心下玲珑,领会了老太太意,对她说:“他俩都不是外人。”
“原来是龙岩郡柴家的,”老太太这才接过白帛,放入方才丫鬟取来放置她面前的水中,无字白帛,见水现字。
她看完信,心下轰然一惊:柴家是京城赵家在南方扶植的傀儡政权,现在竟然被端了,这六千绢帛,便是从那里流失出来的赃物。不知不觉间,她老手颤颤巍巍抖起来。
“烧了吧。”赵孟曾嘱意。
“你特意折回,是准备召回这批货么?”老太太拿起竹笼,将密信放火上烧了起来,烛灰不时忐落,流着烛泪。
“召回了,岂非更是祸患,”赵孟曾道:“这儿离京都远,尚可避讳些,只是再不能招摇着往布庄上摆了。”
“自当如此。”赵老太太忐忑:“只是,布庄上原来的货,还用撤么?”
“暂且不必了。”赵孟曾面露为难,父亲这到处钻营的本事,从各地扶植的暗军,布的暗政,流来这诸多宫帛,今日不撤,何保后日不会像此次柴家的货一般,也被揭发了呢?
“想来合该如此的,”赵老太太在赵孟曾面前,倒是言出毕从的,“昔日的货,都是家将蒋山护运来便可,唯此一桩,是亲劳了你大驾来的,想来别的都还无关紧要,昨夜这桩,倒是最关紧的。”
“我也曾一再提醒父亲,不该铤而走险,与虎谋皮,摆明了皇室要清算了,父亲竟还是不愿避嫌,不肯划清界限。”赵孟曾无心机,和盘托出自己的无奈。老太太不置可否,端坐无言。
“不过嘛,凡事皆有两面,我来,也自有来的好处!”赵孟曾转眼看看身旁的荆芷兮,方才还晦暗的表情,忽然有了几分明亮,像外边的天一样,说变,便变了。
“有何好处?”老太太转脸问他。
“他乡遇故知嘛!”赵孟曾又看了看末座的吴骨错,即便是这个末座,也是因他的缘故,被赐的:“荆芷兮、吴骨错,这二人的罪,三祖母看在我的份儿上,得免且免吧,你看他俩被咱家家仆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岂不坏了我赵家向善的名声?何必动刀动枪呢。”
“孙儿远在京城,怎会认识这般乡村俚子。”老太太纳闷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嘛”赵孟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很尴尬自己一欢喜说漏了嘴,讪讪笑言。
“如此说来,倒也未尝不是,”说老太太极尽了恭维之能事,是不过奖她的,赵孟曾自己都圆不来的谎,她硬是给拼上了:“吴公子,不是赴京赶考了嘛,京城遇贵人,再有缘不过。”
吴骨错坐在席下,听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大户之家的虚与委蛇,他今日算是领教了,心想:我何时去赶考,老夫人怕是最清楚不过的,如果她的嫡孙赵孟墨多些出息,自当昨日一早一起启程的。一日,但凭脚力,如何能从漆吾走到京城,还折回来去救荆芷兮?常人凭常识一下便能想明白的,最明白不过的赵老太太,竟然不明白了。还真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太太不提醒,我倒忘了,赶考回来,得回家知会一下我那老父亲。”吴骨错再也听不下他们的虚伪,顺势起身告辞:“只是,我有一物,曾赠与老太太的外孙女荆芷兮,不知那只被充抵赃物的镯子,可否沉冤得雪,还给在下?舍下清寒,就这一件祖传之物,丢了怕爹娘责罚。”
“外祖母,那六千匹绢帛,真不是我偷的。不要说六千匹,就是之前那六匹,若不是玲女病急,我也断不会任如玉姐姐捋走了那玉镯去抵赃物的。”荆芷兮可见是重情谊的,没必要无端将骨错送的物什给了别人,还给得甚不光彩。故而,她闻骨错之言,忙帮忙来讨。
“这批绢帛,本便是烫手的山芋,谁沾了谁晦气,倒是让人偷去了的好” 赵孟曾见芷兮也讨物,也忙帮忙来讨。
老太太岂会不知分寸,她方才替赵孟曾圆那谎,不过是在心里赌定了:赵孟曾看上了她的这个外孙女,才说什么‘他乡遇故知’,可不就是‘一见钟情、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么。
“之前的那六匹绢帛,你三舅舅已经说清楚了,是青要邑的邑主夫人提早订去了,事出有急,当时未登陆在册,玉儿这才误会了你,你莫怪她。再说你这小身板,六匹都抱不动,六千匹还不压死了你?”老太太慈眉善目、笑脸夹着皱纹的褶子,为芷兮正名,果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事亦而时宜啊。
只是这见风使舵,未免拐弯急了些,让人撞得头破血流又突然拉闸,荆芷兮和吴骨错,注定是从中感觉不到温存的。
“谢外祖母信任,”荆芷兮忙下凳来跪拜谢恩,可见这样的恩惠,于平日,是不会有的,“那可否请如墨哥,将那玉镯,还给骨错?”
“我们品玉斋,这样品相的,多得是,谁稀罕克扣你这个?”赵孟墨不屑地从袖笼里拿出那枚玉镯来,示意骨错前来拿。
“浊灭!”赵孟曾从听吴骨错讨还玉镯起,便想看看,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物什,值得白离与那般计较的,还是说,来了人间后的白离与,已然落魄到了‘为五斗米而折腰’了?
可是待赵孟墨拿出来,他才恍然大悟。因他是木落附身,自是认出那玉镯乃是密境狐族的另一圣器,与湛泸齐名。浊灭一直是白狐夫人的法器,向来只传下任狐主夫人的。他居然送给了芷兮。
吴骨错从赵孟墨手中拿过玉镯,又走到荆芷兮身边,说:“还是物归原主吧。我既送了你,便是你的。”
“不,”荆芷兮要往下捋,却捋不动,可见又杂了几分妖力进去,怕吴骨错为此妖力此刻已然全用尽了吧:“这个,这个,是个名贵的,我之前不知道。后来被打,倒是明白了,此物只用来遮丑,岂不是浪费了。”
“吴公子便收回吧,”赵孟曾心中不是滋味,说这不是定情信物,连他自己都骗不过他自己。想时不免心间一酸。
“谁说我送你是让你遮丑的,你有何丑要遮?要遮,也是他们滥用私刑、肆意诬陷之人要遮才对。送出去的东西,我便不会再收回来。”骨错将芷兮的衣袖扯下来,特意遮了遮那疤痕,看似无意,实则是有心让赵孟曾看到的。
芷兮的腕间,是结着湛泸之殇的。赵孟曾看到,又岂会不知那其间镇着魔气,他此时才知晓浊灭竟是助她压魔性的,也便不再执意。
而那滥用私刑之语,又在一旁敲打着赵孟曾:天高皇帝远的赵家,竟也跋扈至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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