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枝草木美人》第一百五十四回 媚术故伎墨含念

    
    一念鲜衣怒马,一念泪眼问花。
    含念娇妒,策马长门。墨氏皇宫---朱紫宫,排排禁卫,向她颔首低眉,收起甲胄,侧立街旁,为她让路。
    “够了!我真是够了!”她直至朱紫宫的婳坊前,才勒马下地,挥舞着画剑,在株株花树间,乱砍一气。
    刹那里,画阁庭院,一片乱红飘飞,有天女散花的意境,却无天女散花的胸襟,飞花无意,落入雨后新土,成为和昨夜落花一样的下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为什么?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你一心一意为的,依然还是她,只是她?......”含念泪眼问花。
    花不语。花下,忽然现出一双罗靴,那脚步踏在绿意青葱的湿漉漉的草地上,鞋尖,被沾上了泥。含念顺着那罗靴,慢慢抬起朦胧泪眼,那人的装束轮廓,由下而上渐渐清晰:赤舄、纁裳、白罗大带、玄衣、冕冠。
    冕冠下,玉雕细琢的风华绝代的脸,正是少典君离与。她方才问花的话,正是想向着他说的。是正主儿,来的也正好。
    萎靡于花间泥地上的含念,望着玉树临风的离与,含泪苦笑:“少典君,是从青邱之泽乌衣巷而来么?朝服未下,便急切切赶来,总不会是,也想念我了吧?”她是妖娆的,妩媚的,一如往初,哭泣着的模样,愈显楚楚可怜。
    “操控六兽,散布尸毒,瘟疫人间,是你做的?”离与展开手掌,掌心上,是一根墨狐尾上的纤细毫毛。
    “原来是来问罪于我的,”含念不理会他的问题,苦笑的痕迹,依旧凝在好看的嘴角。然而,离与这问题,也丝毫未使她讶异,可见,也是她意料之中的。
    “回答我!”离与俯下身来,眼中,藏着压抑的愤怒的火。
    他离她,那般近。近到含念,向前一扑,便用细柔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红唇猛烈而报复般地,覆上了他的。这个炽烈而风情万种的女子,对离与的情,已经几近疯狂。
    “你疯了!”离与无情推开她,猛然起身,对她的轻薄,愤怒喷薄而出,厌恶溢于言表。
    “我是疯了!我是为了你,早就疯了!”含念缠抱住他的腿踝,生怕他离开似的,哭着厮喊:“我含念,原密境墨系狐族宗主、现任人间墨氏王朝的皇帝之女,我本也出身高贵,累世清白,可是无奈我墨氏一族女儿,个个逃不出情劫!:狐后是我父亲墨狐唯一的妹妹,为了情,从倾国倾城沦落成一个至今还疯癫的龌龊婆子。我,为了你,离与,曾经用尽了所有的柔情,也曾经一次一次为你赴汤蹈火,牺牲清白......”
    “狐后酒后乱性,是她咎由自取,事后,白狐、娘娘、我,无一人降刑于她,白狐对她,更是不离不弃、不计前嫌,还不够么?”离与不愿欠含念的情,甚至连她姑姑狐后的情,都不愿意亏欠,他与她划分水岭,分得那般绝诀而真切,只是,还分得清么?“而你,我自惭,我负了你,可是,你之所作所为,为何从不与我商榷,我若得知,断然不会让你为我犯险,那,不是我的本意。尓况,我已对天地六界发誓宣诰,不论你曾经、现在、以后,犯下多少罪行,我都会替你去承担罪责,这样,也还不够么?”
    “为我承担?你扪心自问,你可曾有一样,是真心为我?你担了我所有的罪过,不过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与芷兮同罪同罚同往人间!”含念哭了,伤心欲绝,如泣如诉:
    “密境倾颓时,你端蛇穴,对芷兮,连告知都不忍告知,却舍得让我,在那色鬼共工面前,玉体横陈;人间骨错,你金榜题名,为芷兮赌上了所有的前程性命,却教我,在那个老皇帝的怀抱里,恶心卖笑;你洞房花烛时,你知道我怎样哭倒在你的窗外么?你追随她的脚步、每一步都亦步亦趋,哪怕抽筋剥骨、万众唾弃时,你知道我也随着芍药去过未若的凋敝殿么?芍药失了韶华,我失了仙班,罚没浣衣枢,你何曾感念过我对你的付出,哪怕一丝一毫?现在,你问我,‘还不够’么?你为了与芷兮再续鸳鸯谱,而替我假情假意背罪,你自己觉得,够么?”
    “那你说,你还想要什么?我全都满足你。”离与不忍了,他自知欠含念太多,却不知太多的背后,还有更多。这无底的情债,他,注定,还不起了。
    “我要你!”含念的嘴角,划过阴鸷而伤情的笑。
    “除了这一样。”离与食言。愧疚吞噬他。面被愧色笼罩。
    “君子一言,”含念脉脉如水的眼,痴情望着离与:“便是这样薄情么?”
    “我有芷兮了,我心里,盛不下别的人了。”离与苦痛,试图解释。
    解释,激怒了含念。含念的眼神,紧箍着他,媚术,对,那是媚术。她早该已经消散了的媚术。离与发觉时,已,躲之不及。含念吻着他的脸颊、颈,扯开他的衣衫,投怀送抱。花帘外雨潺潺,初夏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墨玉(木落),不知何时,站到了花树之下,身后,跟着芷兮。亲眼目睹,一幕不堪。
    芷兮拉一拉墨玉衣襟,转身要离开,被墨玉,狠狠重重攥住了手,拉着她,蹲到了花丛中,仿佛怕她,看得不够真切似的。
    “别人寻欢,你也要看,”芷兮要走,手却被墨玉攥着,动弹不得,只得手帕,掩了口,扭过头去,不忍直视。离与,在她口中,也被称作了‘别人’。为何,她的心,会痛?会涌上恨?会觉得彻底的失望?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不知道。
    媚术消失了,离与仓皇掩衣衫,含念却露着白皙的肩颈,纤纤玉手依旧要往他身上摸索,被他狠命甩掉:“滚开!”那含念,见了芷兮在,对离与愈加动情:“方才,少典君还情意绵绵,怎么,见人来了,便不认账了?”
    “芷兮,你听我解释,”离与攥住芷兮另一只手,情急失措,语无伦次:“我,我,我是来问罪的,我是为了,洗清你的清白,”
    “问罪,问到了花前月下?问罪,问到了,宽衣解带?”墨玉恰如其分地,补充着,为离与的话,作注脚。
    “少典君,做,或不做什么,都用不着向我解释,”芷兮拨开离与的手,矫正着自己心中的波澜,故作若无其事:“我们本来,便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有,也只是君主与阶下囚。”
    她说起阶下囚,离与才恍然记起,是木落以人间墨氏王室的名义,将芷兮引渡到了墨氏的家中来。
    “墨玉(木落),你为什么带芷兮来这里?”在离与的意识里,生禁月婳墨家东府二十载的墨玉,既然冒充墨氏宗族名义,从青邱之泽众灵眼下,救出了芷兮,便该将她,神不知鬼不觉,隐匿某处,哪怕是东府别院,才是真正救她的正途。而现在,墨玉竟领着她,入了墨氏皇宫---朱紫宫,还,出现在了这里,看到他最不想她看到的。
    “少典君一味寻欢,竟不知,朱紫宫,被屠戮了么?!”墨玉道。
    “屠戮?!何时?”这一次,轮到含念紧张了,她紧蹙眉毛,披上外衣,遽然起地,向着墨玉质问:“怎么可能?”
    “方才。”墨玉道:“你若想死得快些,就继续站着。”含念,又蹲下身来,这才发觉,为何墨玉扯着芷兮,蹲坐花丛之间,无论如何,不让她离开或起身了。化身木落的墨玉,是失了修为的,凡人只身,只能靠躲避来掩饰和保护他爱的人。
    外面,甲胄,厮杀。声声入耳。
    “说明白点!利索点!”含念怒了,“我不像你,是堆废柴,我有术法护身。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去救驾。”
    “救驾,免了吧。皇帝,是第一个被杀死的。”墨玉不屑:“他残暴成性、荒淫无度,死有余辜,你也省省力气吧。”
    “什么?我爹爹,他,他死了?”含念不敢置信,巨大的打击,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她感到浑身酥软无力,着画剑都开始随着她的玉手,颤颤发抖了。
    “还是拜你所赐。”墨玉显然不想安慰她,作为一个因为皇帝之命、被软禁在月婳东府二十年不见天日的墨玉来说,这个皇帝的死,并不算悲伤的事,而眼前这个同样嚣张跋扈、色令智昏、荒淫无耻的含念公主,便更不是他需要怜香惜玉的对象了:
    “听闻方才,公主含念,鲜衣怒马,策马长门,朱紫宫禁卫,齐齐解甲,为其大开黄门,俯首低眉,为其让路开城。就在宫门次第而开之时,三千甲胄,长驱直入,不费一兵一卒,如入无人之境,借着前面的公主含念道,轻松掩人耳目,大方到了皇帝樽前榻下。他至死都还以为,那是他的女儿,含念公主,带来的侍卫呢。现在,外面无辜死的那些,也是这样以为的吧。”
    “我?因为我?皇城在须臾间,被血洗了么?”含念呆坐下去。
    她于花丛中,泪眼问花,与离与花前月下,清算前尘情事之时,外面,与她一花墙之隔,正金戈铁马、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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