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枝草木美人》第一百六十七回 ‘朝秦暮楚’也难放

    
    风为裳,水为珮。
    芷兮将未若的衣衫重新掩好,和滇儿一起扶他起身。“回竹屋吧,”芷兮轻声说,未若点头。那情形,更似布衣夫妻了。
    “自己可以走么?”滇儿问。“可以。”未若答得很利落,眉间虽多痛意,却不愿人扶持。更何况,旁边离与的眼神,剜得他难受。
    “这未若倒是规矩,若换作我,装痛也要让美人扶着,”木落拿手肘碰碰离与,坏笑道:“你说是吧,离与?”离与未理他。
    往竹屋走的路上,绿树青葱,繁花似锦,芳菲正浓。不时有清风拂面,摇落几叶花雨。离与忆起曾经和芷兮,一起在桃花坞的岁月,也是这般,花为媒、鸟鸣涧。
    “芷兮,还记得吧,这里之前,便是你我一起生活的桃花坞,”离与从杏花枝上,折下一朵杏花,追上芷兮,与她并肩,眉眼上扬,漾出好看而魅惑的弧度:“我教你谈素琴,拨清音,闲暇时,便是在这杏花林中,摘花拾叶......”
    “往事不堪回首,”芷兮蓦然答着,并没有离与那般兴致:“便无须再提了,那时,我眼还是瞎的,看不到这些锦绣。”她将离与递到她手中的花儿,一瓣一瓣择落,说着:“况且,这里早已不是桃花坞,是花瘦坞了,不是么?该是‘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花瘦’吧。”
    ‘人间几度春秋,你这多愁善感,却胜却从前了,’ 离与心中涌上心疼,如是想着。
    “过去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 离与自责。
    “是我不好,我负了你。”芷兮忆起彼此曾经的不得已,忆起他与她谱的那曲‘孔雀东南飞’,忆起他的剜心剥皮之劫,愈发蓦然地说道:“剜心,很疼吧?”
    良辰美景,与这煞气的话,构成了一种尴尬。聊天,终于,聊不下去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我说话,都变得这般话不投机,’离与再觉心痛。‘你是故意的么?作为不能在一起的借口?’
    ‘你我,从来,有缘无分。即便没有借口,你我,也不同路了。’芷兮亦在写心语。
    彼此不说话,却似乎能听到彼此的疏远。
    竹屋便在眼前了,除了它是用绿色的新竹搭成的,一切都那么像,他的结庐。离与总想从这里,找到他和她之前短暂幸福的影子,可是,芷兮,却似乎,将过去的快乐都隐去了,只留下一些痛楚,存在记忆里。
    她扶着未若,上了台阶,扶着他入了他的房间,扶着他上床,为他掖好棉被,“好好休息吧。”她说,然后,轻步,退出来,掩上门。
    “你住在哪里?”离与看着她对未若,一片悉心呵护,心间的痛楚,愈缩愈紧。
    “这儿”,芷兮伸出手指,指指与未若房屋对着的另一间屋。同一个屋檐下,咫尺之遥。
    “你居然,与他同住?!”离与终于忍无可忍,手攥住她的臂腕,语调,比平日,又高了八度:“在你的心里,你到底将我,放在什么样的位置?!往日夫妻一场,于你而言,就什么都不算么?!!!”
    芷兮被他的手劲,攥得生疼,欲挣脱,却被他那冲昏理智的怒气,扼住了,只好忍着疼,听他那责备。他的声音,还似从前,富有磁力,能穿透人的心似的,教你不得不听。
    “若这般说,我也曾与芷兮有过婚约,比你还靠前呢,现在,还不是被嫌弃?”木落见离与气势汹汹的模样,站到离与身边,为芷兮解围:“上世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
    “你住口!”离与和芷兮,二人异口同声,喝止木落。离与怪他一副超然,不让提上世夫妻的旧事,芷兮却怪他,还要多嘴,再提她与木落的婚约,真是还嫌不够乱么?
    木落怯怯退下台阶,在屋外撞上站在屋檐下的滇儿,滇儿一个趔趄,他也不道歉。滇儿便很不高兴,绕到他身前说:“你撞着我了,道歉。”
    木落也正不高兴着,岂理会她,便说:“你之前,将凤凰木花,撕了一地,也没见你跟我道歉啊!”
    “都几辈子的事了,你还记着呢,还耿耿于怀,真是小心眼儿,”滇儿和木落,或是上世的冤家,见面总要吵两句,才能彼此安心:“刚是谁,义正辞严、口口声声,劝人家少典君‘上世的事情了,还提它作什么?’”
    真是,屋里一出,屋外一出。此次映照,热闹得紧。
    “离与,你放手!”芷兮显然是忍受不住那疼痛了,向着离与大声喊道,边喊边噙着泪花,使劲扭着手腕,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屋外的木落和滇儿,听芷兮近乎求助的声音,霎时都兀自安静了,向屋内翘首以望。
    “我不放手!”这回,换作离与执拗了,低沉的声音,蕴着怒气不甘,和着压抑心伤,喷薄爆发:“为什么,你我的感情里,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坚持?你总是那么轻易地,便放开了我的手,移情别恋,将万种风情、千般柔情,都转向了别的男人?!!!一个玩世不恭的木落,还不够么?现在,你居然还对未若,这个曾经千方百计要将你置于死地的未若,投怀送抱!同室而居!”
    “既然你眼中,我如此不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芷兮放弃了从他手中扭转出手腕的努力,慢慢抬起脸来,玉貌韶颜,朦胧泪眼,都衬在他情根深种的眼底:“你走啊!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是,你,从来都不缺乏宠爱,你何用求我?!”离与双眼噙泪,恨不得将她捏碎了,揉进自己的心里去:“是我,一直,一意孤行、执迷不悟、死心塌地,求着你来爱我!!!”
    “啊!---”芷兮在他愈加愈重的力道里,色令智昏的莽撞里,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
    “你不要伤害她,”未若的屋门,慢慢地,吱吱嘎嘎地,开了,未若虚弱地倚在门框上,对离与说道。芷兮的那声‘啊’,已经让他,躺在床上,都感到了她的痛。
    “我何时伤害过她?”离与从不舍得要伤害芷兮,怒火被浇上油一般,转向未若:“我没有听错吧,现在,是一个曾经总想伤害她的人,在跟我说‘不要伤害她’么?你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故意曲意逢迎,接近她,好更好地取她的性命?”
    离与是真的糊涂了,那般明智的一个人,面对芷兮时,便成了淹没在感情里不能自拔、无法思考、嫉妒生狂的傻小子了。未若从之前芷兮化作蜉蝣时,便向离与表明过心迹,他这么快,就忘了么?
    “不可理喻--”未若不再理会他,艰苦挪步,走到芷兮身边,用尽全力似的抓住离与的手,一把甩下去,将他手中芷兮的手腕,解救了出来。
    未若左手,托起芷兮红肿的手腕,俯下头来,从口中轻轻哈气,吹在她的腕间,心疼,那么明显的心疼,溢于言表。
    离与也是在这一刻才发觉,自己用力过猛,竟真的伤到了芷兮,他凑上前来,想伸手去接她的手,也那般呵护她的伤,告诉她,他本心里,从不曾想伤她。可是,芷兮,却害怕地、迅速地抽手而回,藏在了身后。
    “你--怕--我?”离与的心,更痛了,痛得撕心裂肺。他与她,统共还剩下几丝可以维系的情?禁得起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疏远。起先,她只是不亲近他,现在,她,竟开始怕他躲他了。
    人间多少事,事与愿违。
    未若的右肩,开始因为方才的用力而渗血,血透过缠着的布,冒出来。芷兮上前,用手捂住,一边向着屋外喊:“滇儿,快来。”滇儿应声而入。
    芷兮紧张的神色,让未若和离与,都觉得难过。
    “我无妨,”未若嘴角,挤出一抹苦笑,声音像是极尽了他一生里所能有的所有的柔情。
    他俩的惺惺相惜,离与再也看不下去,一转身,便要赌气离去了。
    “离与,你别走,我有正事,与你相商。”未若叫住了离与,他虽是离与名义上的弟弟,却比他,显得,更为稳重成熟,不似木落表现出来,年龄小,心理年龄更小,做事莽撞冒失、颠三倒四。
    “何事?”离与的背影,冷冷的,他连转身回头的勇气,都清减了,只是驻足原地,冷冷回问。
    “那些流民,不能留在这里,”未若冷静地说:“你给他们,安排别的去处吧。”
    此话一出,先不说离与答不答应,一直站立在竹屋外,流浪也不忘看热闹的流民们,先不答应了。纷纷地起了哄:
    “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要赶我们走呗”
    “他是谁,这是他的地界儿?”
    “他你不认识啊,冥府之前的少主啊!”
    “冥府少主?是管索命的那个么?”
    “管索命的阎王,是他的手下!”
    “那他来这做什么?要我们的命么?”
    “是要我们的命,要不,怎么能将我们,往外赶,去外头喂养洪水猛兽去呢?”
    “难不成,人间墨国,南方六部,洪水猛兽,便是他的手笔?!”
    “这个,我们管不了啊,”
    “反正,我们不走,左右都是死,他在这要我们的命,比在外面叫我们喂野兽,还痛快许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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