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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水道上漕帮虽然是名义上的一家,其实都是各有地盘和老大的,一是按照行政区划来划分,二是按照帮派规模和实力来划分,两者之间并没有绝对的严格区分,往往是交织融合在一起才形成的帮派界限。而到了清代的时候,漕帮之间互相的摩擦和火并时有发生,小帮纷纷抱团取暖或者投靠大帮求生存,大帮则各自扩充规模和地盘求发展,于是完成了新一轮的行业洗牌和格局调整。在湖赣一路的水道上,严兴济的沔口漕帮与今天来的嘉白二帮就是三家独大、三足鼎立的形势。
毛发发达的那位姓陆外号胡子,属于钱庵一系,骨瘦如柴的老者属于潘庵一系姓赵名兴刚,四毛从这两人前呼后拥的架势以及刘黑皮意外的眼神中就可以推测出这两人的江湖地位,但他隐隐的觉察到刘黑皮的脸上似乎还泛着一层十分复杂的表情,虽然稍纵即逝,依然没有逃过四毛敏锐的观察力。
“黑皮叔,这两位身份地位应该不低,今天巴巴的为了我这么个无名小卒赶来参加大香堂,只怕另有它意吧?”四毛低声说道。
刘黑皮瞬间愣了一愣,随即恢复了正常:“管好你自己的事,待会别失了礼仪就成,其他事甭操心。”说完,匆匆撇下了四毛,站到了知客师的位置,做好引领众人进入大香堂的准备。
一番例行的程序走下来,进入了刘黑皮嘉宾介绍的环节,四毛才知道来的这两位果然来头不小,竟然就是钱安与潘安的两大帮主,在辈分上与严兴济也是同参的兄弟,严兴济对潘庵老大赵兴刚还要叫一声师兄。
四毛如磕头虫一般一路大礼参拜下来,头也晕、腰也疼,但还得规规矩矩肃立在下首,等着听师傅的教诲。
陆胡子看起来就是那种性格粗豪的江湖汉子,嗓门大,口气也大:“这仨头磕下来,我也不能白当一回师傅。”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盒子,一旁伺候的帮丁立刻走上前去,用托盘承了锦盒,照着陆胡子的示意给送到了四毛的面前,四毛迟疑着看了一眼锦盒,有望了望严兴济,不知道该不该收。
“一点小玩意儿,别愣着了,打开看看吧。”陆胡子说道。
四毛伸手打开了锦盒,从里面双手捧出了一枚玉佩,玉佩色泽温润,剔透晶莹,隶书镌刻着几个字“钱庵一脉,陆门子弟”。四毛看着玉佩正不明就里的时候,严兴济在一旁沉声道:“还不快谢过陆师傅,有了这快玉,在漕路上就如同戴了护身符一般,不过丑话说在头里,如果仗着这块玉傍身就为非作歹,坏了你陆师傅的名头,为师第一个就用家法办你。”
陆胡子哈哈大笑:“师兄言重了,不过是个玩意儿,给孩子留个念想,你别吓着他了。”
四毛唯唯诺诺,赶紧低头称是,心里却暗自腹诽不已:“一块破牌子,有那么大作用吗?收你点礼还捎带着挨顿训,像是谁稀罕要似的。”他不知道的是,陆胡子一共只收了两个徒弟,每个徒弟随身一块玉佩,看到这枚玉佩,江湖同道自然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一定也会礼敬有加。不过这牌子照规矩一般是作为本命师才给自己亲传弟子的,严兴济也没料到今天陆胡子一出手就是这份大礼,按照亲传弟子的待遇来照应四毛,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轮到四毛给赵兴刚磕头的时候,赵兴刚对一旁随行的手下招了招手,帮丁捧上来了一个托盘,盘子上盖着一块红布,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物件,四毛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心里暗想,别又是什么玉牌之类的东西,还不如来点金银财宝更实惠些。
赵兴刚揭开了托盘上蒙着的红布,里面却是一本边角残缺,略带破损的小册子,严兴济、刘黑皮、柳八等一干看到了,不约而同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起来,严兴济更是抢上一步阻拦道:“师兄,这可不行,礼太重了,劣徒可受不起……”
赵兴刚自上船以来,一直不苟言笑,此时方才开口说话:“是你的徒弟不错,现在也是我的徒弟了,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什么重不重的。”说着话,对四毛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四毛正在迟疑的看着这本册子,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物件,心里话难道是账本吗?不会是刚做人徒弟就要替人收高利贷去吧?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刘黑皮在一旁提醒道:“还不快谢谢你师傅,这可是一条漕船的名册啊。”
四毛虽然不是漕帮中人,但经过刘黑皮这么一点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漕帮一方面是江湖组织,但延续成例也是朝廷在编的工籍户民,而各地漕帮实力的大小主要看两个东西,一是看谁地盘大,二是看谁的船多,在这里面起决定作用的其实还是要比船的多少。
漕船并不是想造就可以造的,而且就算你想造,船的造价往往也是巨大的靡费,同时,大型船只的建造基本都是集中在官办的机构,属于朝廷管制的范畴,所以,漕帮的船只来源都是依靠官府的指派和分配,在清代漕帮之间有多次你死我活的争斗就是因为不满官府的分配,私下械斗争抢船只,因为船只多了,运力就强,拉的漕粮就多,地盘自然就大,收益也会更高,所以说船才是漕帮的根本。而今天赵兴刚放在托盘里的那本毫不起眼的破旧册子就是漕丁册,严兴济等人作为内行,一眼就看出来了。
正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江面上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遥遥的一艘十余丈的漕船扬帆驶近,船桅上悬着鲜红的十几面小旗,迎风烈烈招展,煞是好看。船帮上站着的一排水手也是穿戴整齐,看着十分精神。
江风正烈,弩帆满挂,船速极快,随着船越来越近,即将进入港口,众人才看清舱楼之上挂着的旗号上是大大的”张“字,除了四毛和赵兴刚这一帮的人之外,老堂船上其他的人全都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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