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之城》51.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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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释继续道:“女人的贞操和性命相比,你们觉得那个重要?”程朱理学刚刚被弃,但是还是有很多穷酸书生信奉这一套。
    一个十二岁,大眼睛,小矮个的女孩,举手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懵懂又带着疑惑的问冰释:“苏夫子,那个女孩最后如何了,她等到世界变好了吗?”
    “世界自然变得比以前好了,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得见。战乱结束,大宋朝建立后,人民生活自然比以前乱世时好得多,像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比以前好不是吗,社会在一点一点的进步,而我们也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不是吗?”冰释鼓励的说道。
    “夫子是觉得性命更重要吗?”女孩又不确定的问。
    “男子要求女子顺从,只是因为他们觉得给女子提供衣食住行,女子就不需要学习、工作,身体必须要纯洁,什么都应该听男子的。可是事实上呢,真正什么都不用做的女子根本就没有。农家女子农活不一定比男子做的少,一般平民家的女子洗衣做饭,养孩子,也会做点手工维持家计。大户人家的主母也需要主持中馈,所费的心思更多。当然男人可以说这些价值和男人赚的钱不值一提,可事实上,我们今天之所以会集中在这里,因为我们所依靠的男人并不能给我们庇佑。既然男人保护不了女人,又有何资格要求女人必须纯洁,必须听你的呢?”冰释承认自己此时有些激动,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是不可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改变的,就连几百年后提倡男女平权的后世,在婚姻里男人仍然占着主导地位,其实追根揭底是女人的自我否定,否定了女人的价值。
    她看着下面这些或懵懂,或不以为然,或假装听懂的人脸,脑袋中也有片刻的空白。自己怎么就糊涂的期待在这个世界能够找到共鸣的人啊,真傻。
    “你们是否想过,也许一个女人就可以毁灭一个世界。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女孩从小就被父母所弃,只因她是女孩,但她是个医学天才,她研制了一种药,这种药若是吃了,就只能生出男孩来,这些因为药物生出的男孩不需要再用药也只能再生出男孩来,不可能生出女孩来,人们都想得到这种药,因为他们觉得总会有人生出女孩来,只要我的是男孩,解决了我的问题就行了。可你们是否想过,几百年后,若世界没有了女孩,人类又如何繁衍生息呢?”
    下面的人似乎被冰释不可思议的故事给弄得有些懵,什么样的女人会有这样的能力与想法,若是真的有这种药,自己是不是应该想方设法的去得到,至于未来的世界会不会真的因为没有女孩而灭绝似乎不是她们这些目光短浅的女人要去思考的了,未来那么遥远,自己根本就看不见,与自己又何干呢?
    冰释看着底下都有些木然的脸,突然有些沮丧,自己还是有些急功近利了,这样的故事她们又怎么能明白其中的深意。正当冰释准备结束今天的说教时一个妇人却突然站了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只是挽了最简单的归顺髻,并无任何饰物,脸上甚至没有任何妆容,衣饰简单,用料也不特殊,可当她站在哪里时没有任何人会把当和其他穷苦出身的妇人联想在一起,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不是简单的衣裳可以掩盖的。冰释都不知道自己的巾帼园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妇人。
    她微笑着看着冰释,声音有些不疾不徐的道:“苏夫子是想告诉我们,女人在这个世间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比起为了那些无聊的名节去死,我们好好活着,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周围的不公更有意义是吗?”
    冰释眼睛发亮,她其实就是想说这些的,可是语言总是苍白无力,她建立巾帼园的初衷也是希望女子能够独立自强而已。她们不一定要对社会有用,但最起码不再依附男子而生存。
    正当她准备接这位贵妇人的话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一个有些尖酸的声音道:“女人能成什么大事啊,出了村子连方向都找不到。外面那么多的坏人,被卖了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冰释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她满头白发,苍老却又刻薄。年岁大了,观念根深蒂固,又喜欢倚老卖老,这个老婆婆,冰释是有些印象的,她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生了十个儿子,可又有什么用,这些儿子在她没用的时候,还不是互相推诿,导致她没有立足之地。可即便如此她不内疚自己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不怨恨自己的儿子不孝顺,却耍赖要巾帼园为她养老。最主要的是她做事偷懒耍滑不说,还喜欢搬弄是非,对巾帼园的可伶女孩也不够仁善,被冰释直接给赶了一次。她企图撒泼给巾帼园泼脏水,冰释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在巾帼园外树立告示,明确写明那些人是不得收容的。她企图在门口大骂冰释,冰释直接给回嘴了回去,她明确说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但是敬老的前提不是你年岁大,而是你的品性人格值得尊敬。如你这样的人,哪怕你死在这里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这些穷苦妇人只知道冰释是住宫里的,是巾帼园的老大,在他们心中宫里的人那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了,如何敢真的和冰释对着干,最后灰溜溜的跑了。就因为这次事件,抱着别样目的投靠巾帼园的就少了许多。
    后来听说她实在过不下去,又求着要到工厂去做工。冰释直接说了,做工可以,但该守的规矩要守,反正是按件拿工钱,若是做不好还是会被辞退的。
    冰释心平气和的对着所有女孩道:“女人如今可能在各方面确实不如男子,但这并不是因为女人天生就如此,而是因为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我们巾帼园如今就给了女孩识字明理的机会,园里如今有两百一十六个院童,这些孩子都可以识字明理。等这些人将来走上社会,如果每个人再教十个女孩子识字明理,那么总有一天,天下的女孩会和男子懂的道理一样的多。几十年,几百年后,只要男子能够做的事女子都可以做。而推动这一切的就是今天我们坐在这里的人。在遥远的西方,哪里的王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女儿和儿子享有相同的继承权。如果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努力,将来总有一天,我们的梦想会在我们的后人身上实现,她们不用再受我们今天所受的苦。”其实冰释本来想要说建立一个我们梦想中的国度的,但想到这样的话很可能会给有心之人抓住把柄,给她冠上谋反罪名。
    回城的路上,悦王妃盯着冰释久久挪不开眼。这些话冰释就这么慷慨激昂的说出来了,若是被那些所谓的士大夫知道了,肯定不知道该如何编排冰释的不是。
    “王妃娘娘是觉得冰释今天的话很不妥?”冰释直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可是外面的人不会这样认为的,他们只会觉得你疯了,或是觉得你在蛊惑人心。你不怕他们针对你,打压你吗?”悦王妃道。
    “我如此的渺小,朝中那些大官都是干大事的,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盯着我一个“卑微”的妇人。”冰释自嘲似的说道,她知道她的行为有些出格,不过那些所谓的士大夫还不认为冰释有资格成为他们的畔脚石,因此虽对她多有看不惯,不过犯不着为了她去拉低他们自己的“格调”。
    “可是终归于名声有碍,你,你和展护卫之间的婚事,你也要多想想他的名声啊!”悦王妃劝道。
    看来她和展皓的婚事成为一大话题了,连悦王妃都知道了。“在他决定要娶我之前,我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啊,如果他真的很在意我的所谓的名声,我自不会连累于他。”冰释不过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女人觉醒,能为自己活着。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这个封建时代觉醒的女人是否能够幸福。
    而今天讲课其实有一半是讲给悦王妃听的,只是希望她能够开阔思维,不要将家族,丈夫,孩子全部当成自己的枷锁。如果她能想得开,也许能够有一线生机。
    正在这时冰释听到马车外的何管事恭敬的对冰释二人道,魏国公夫人派丫鬟前来拜见。冰释掀开轿帘一角,看见了一个双十年华,素衣俏丽的大丫鬟,她笑容灿烂,恭敬的对着冰释道,我家夫人,想拜见王妃和苏院长,不知是否可行个方便。她说完就回头示意另一辆并驾齐驱的马车。刚才回答冰释问题的贵妇人也掀起了车帘正满脸善意的冲冰释微笑。
    悦王妃也凑了过来看了几眼,但并无任何表示。冰释小声的询问悦王妃:“今天天气真好,官道两旁的树木也长得甚是喜人,不如我们就沿着这路走走,享受一下这春光如何。”
    云朵儿有些犹豫,可能她从小的教养让她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不过这里有这么多人伺候着,肯定出不了事,冰释就拉着她的手,下了车。对面的魏国公夫人也下了车。她带的随从十分少,除了这个丫鬟和赶车的车夫外,就只有两个护卫在。
    三人走在前头,两个丫鬟跟在后面五步的距离,在后面跟着的就是护卫队了。
    魏国公夫人施竹君先向悦王妃见过礼,然后向冰释行了个拱手礼,冰释几乎是同时行礼。
    “听苏夫子一言,犹如醍醐灌顶,只感觉这一生都活得浑浑噩噩的,却实没有做过什么像样的事情来,所以想向夫子讨教,如今的我们可以做哪些事,才能无愧于这一生呢?”她语气诚恳,没有一丝轻忽之意,似乎真的将冰释当成夫子般讨教。
    冰释微有些脸红:“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们如今可以做些什么,包括如今的巾帼园的建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我都不能完全肯定,但是我们踏出了这一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我们能做些什么,可能要问问自己吧。”说出这句话时冰释是十分心虚的,很多时候,冰释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或者现在做的对不对。她想要人理解她,可又害怕把人带到沟里去了。
    她没有因为冰释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而轻视她,眼神反而更加明亮的看着她道:“夫子确实大才,人这一生,对与错,功与过其实都是留与后人评说的,圣人成就之前也是摸索着前进的,活着的时候又如何可以断定自己将来会成为圣人呢。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做了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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