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4.红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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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岚只身到了秋水宫，与几名弟子通了姓名之后，便被带入到秋水宫正殿。
    他一眼看见正中央祭着的螭纹青铜镜，心中生寒，再一看，镜中分分明明是家族传世的黄水晶。
    “好久不见，师哥。”锦袍玉冠的白泠不知何时已坐在殿中，冲着夏岚若无其事地问礼。
    夏岚拔剑相向，苍鹰一样的双目怒视其，道：“你挟持吾儿，不正是想报当年之仇吗！我已在此，你还不将他放了！”
    白泠单手抚上了那面铜镜，珍惜地摩挲着，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不会有危险，与其担心他，不如琢磨琢磨师哥你自己的处境。”
    四扇红漆大门砰地同时关上，殿内亮起幽幽的烛火，只见夏岚足下现出一个紫光星阵，各种诡异的画符闪烁着光亮。
    夏岚大骇，试着想要跳开，奈何手脚动弹不得，他惊恐地看着白泠取下镜子对准了他。
    “师哥，永别了。”白泠金色的发丝飘扬起来，在幽幽紫光下，说不出的诡异。
    药王谷
    “你说门外有一平民打扮的男子求医？”女子端坐于竹帘后，对通报的侍女道。
    “他说什么都不肯走，谷主，要不要……”
    女子轻咳一声，曼声道：“不用，你告诉他，若是难解之症，如今药王谷以北的一座雪山上，是红莲开花的时机，能起死回生。”
    “是。”侍女转身出门。
    两只金钗嗖地伴随着风声从窗外直直射进来，子桑灵兮略一挑眉，运气抵挡，金钗在离她三寸远的位置掉落了下来。
    “你最近怎么养起蛊了啊？”她拂袖撩起帘子，用稍稍带着责怪的语气道。
    翻身而入的一名女子爽朗笑道：“这可是好珍贵的呢，只有附在金银器上才行。”
    乍一看，此二女，竟如一人般，明眸皓齿，模样秀丽。
    子桑灵兮摇头道：“我俩明明是姐妹，却不料性格迥异，大相径庭。我学医救人，你习毒害人……”
    子桑晚歌不以为意，用丝带将两支金钗卷回手中。
    她甜甜地一笑，“姐姐，这世上连一模一样的两朵花都找不到，又怎么会有一样的人呢？”
    灵兮对自己的妹妹没辙，轻轻莞尔：“罢了……我总是说不过你。”
    子桑晚歌吐吐舌，坐到家姐身边：“姐姐，你为何让那人去寻红莲，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成功过啊。”
    灵兮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问道：“……晚歌，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老人常说，越深的林子里，越是有些东西在作祟，那些可不是活物咧！
    说不定就是个暴尸荒野的孤魂呐！
    思至此，李墨秋嗤之以鼻，他现在必须穿过这片树林然后才能到金顶采摘红莲，怎么可能惧怕这些有的没的？
    他应该不曾想到过，这个世上，你没有亲眼所见的东西，都不该如此轻易的否认。
    所谓能够救命驱邪的邺火红莲只有在严冬季节才会出现，如果不能及时找到，那么很可能就会错过。
    “唉，又要爬山。”
    他一手持剑，一手牵着马的缰绳快步赶路。
    窸窸窣窣的一阵小声音从道边传来。他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停下脚步。
    同样的，那声音也跟着他没有停止的迹象。
    够了没有……李墨秋忍无可忍，挑剑拨开草丛杂叶，只见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家伙正瑟缩在底下，圆圆的用两只手就能托起它。
    他一愣，看起来像只……什么都不像嘛！还是杂毛的小兽，啧……
    “喂，小东西，我警告你，不许跟着我。”李墨秋也不管它听得懂听不懂，拎起那个东西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
    只听那似猫非猫，似狸非狸的东西支支吾吾地叫着，可怜巴巴地将爪子搭在李墨秋的包囊上。
    李墨秋顿时明白了，这家伙是闻到了吃食的香味吧。
    他被那双“黑宝石”盯得于心不忍，投降地拿出一点肉末放到它足边：“咳咳，虽然你长又丑又小，但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万一我碰到什么麻烦，你一定别忘了报恩啊……”
    小家伙抬起脑袋，鄙视地给他一眼。不对吧，又不是人，怎么鄙视？李墨秋挠挠头，在它专心吃东西的时候□□了一番它的皮毛，就走了。
    林中古木参天，本来就显得阴暗，李墨秋又从未到过这种地方，绕了不少弯子才出了林子。
    不过天时已晚，他只能在山洞中过夜……唉，人生还真是难以如意啊。
    一低头，脚边正是那只灰溜溜的小家伙，还朝李墨秋甩了甩尾巴，得瑟非常。
    “慢着，你比我早到很久？”
    点头。
    “你认识上山的路？”
    继续点头。
    他磨牙，“你跑过来，就是为了气我的？”
    小家伙识相的没有点头，悠悠地摇了摇尾巴。
    李墨秋气结，失声喊道：“你肯定是一只狐狸！狐狸！”
    小狐狸甚为满意地点了点脑袋，以赞赏的目光看向李墨秋，笑得贼贼的。
    他恨得咬牙切齿，很想吃狐狸肉。
    “你想跟着我到几时？”李墨秋靠着洞壁坐，生火取暖，记仇的他把狐狸扔到了角落。
    狐狸当然不会回答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往火边靠。
    算了，随便这家伙去吧，谁让我那么心肠好……他自叹自怜地暗暗道。把小东西捞起来，扔在软软的布包上，又把它一身顺顺的毛给捋乱了。
    小家伙不计较，眯起狐狸眼很享受地趴在上面休息了。
    次日风雪暂消，李墨秋趁着时机去寻找红莲的踪影，而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的还有一只灰狐狸。
    李墨秋拍拍狐狸的脑袋，认真地道：“喂，小灰，你要是看到那种红色的花就叫我。”
    如果小灰是人，那么一定可以看到它抽搐的嘴角。
    这个人类，居然给它起了一个那么没有营养的名字！其含金量可不大于小黑小白阿狗阿猫这一类的！
    视野中闪过一抹朱红，“小灰，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去看看……”
    嗷？哪里有红色啊！狐狸伸长脖子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闷闷地想。
    “红莲邺火，有如鲜血。”
    朱红色的花朵，决计不会是红莲。不过一时激动的李墨秋全然没有考虑到。
    他小心地攀着岩石去接近那红花，他不敢求快，没差几时，手心已是冷汗涔涔。
    小狐狸眯了眯眸子，透过云雾看到那红色的本体。
    同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它背后响起，“红花石蒜。佛家称其彼岸花，不过除了冥界能看见之外，某些将死之人也会见到呢。”
    它猛地转头，对方一头披散开来的浅色银发及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妖狐。”小灰死死盯着他，浓重的杀气从身上升起，像是看到了夙敌。
    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却不以为意，手中亮起一团光圈。“他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现在出手，你没有意见吧？”
    小灰嘶叫了一声，四肢被光绳箍住，那个笑得可恶的男子优雅地抬起一指……
    顷刻，山崖坍塌，连同李墨秋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一片白色的云雾中。
    他笑谑地瞥了小狐狸的身影一眼：“你倒也是越活越过去了，竟是和人类为伍？”
    狐狸沉默着没有反应。
    蓦地身上一层金光由近至远地散开，消散过后，他竟变幻出了人形，小灰变成大灰。
    “妖狐，你就这么想要我来成就你的春秋大梦？”
    “好歹我也是你的主上吧？你妖狐妖狐地叫，实在难听不过，让你叫我寰烟死活不肯。”他方才冷不丁被那耀目的金光震开，仍然镇定自若地与他对聊。
    小灰没有理睬他的纠正，道：“无论怎样，我都会杀了你。”
    “我始终来晚一步……你还是认主了。”寰烟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那神情却是动人。他又笑，“不过现在的你和曾经差太多了，根本就没有力量来对抗我，怎么办？”
    “……”
    寰烟拨开他散乱的发丝，柔声道：“灰溟，你若真想报仇，还是随我归去吧，嗯？”
    灰溟……他怎么那么无耻，怎么还敢提起这个名字。
    “归去？归去何处？”他笑得双肩耸抖，“还有，我确实是那个人的灰，不是你的溟。”
    寰烟的手僵在半空，他的声音中透露出苦涩：“小溟，那个人类还比不上我几百年来对你的好？”
    “是啊，你是对我很好，不过呢……”灰溟勾上他的颈脖，倾身到他耳畔道，“你不就是想等我渡过五百年大劫后，用来混进你的血肉吗？”
    他语调悚然酥骨，寰烟一时间笑容尽无，脸色惨白。
    果然是这样的啊……“你听着……我宁可被雷劈死，也不会成全你的！哈哈哈哈哈……”他笑，直到笑出了泪。
    寰烟察觉不对的时候，苍穹中已有雷声的闷响，他惊，未曾想到今日已是满满五百年。
    灰溟笑得从未如此温柔过，语调也是如同呢喃。“你要留在这里么，会死的啊，不过你也该死。”
    他牢牢地将寰烟圈住施上全身法力，笑道：“你不是想要带我归去吗？好啊，那我们一起。”
    电光乍闪，雷声轰鸣，周遭燃成一片，火光中映出两人的身影。
    寰烟以为，他会在此永远止步，魂飞魄散。
    但他不知怎么回事，下意识的一推，就挣脱了灰溟。
    他看到雷光穿过那个人的身体……没有鲜血，没有伤痕，只是，渐渐地消失。
    “你不知道的，其实……你推开我……时候……我真的有一点高兴……”
    寰烟怔仲，伸出手去，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只有余音绕耳。
    他说，“你不知道的，其实……你推开我……时候……我真的有一点高兴……”
    寰烟缓缓地跪倒，湿润的液体无声地滑落，面无表情。
    透明的尘烟，已经将灰溟带走，刚才还雷声大作的天空，顿时平静。
    “阿爷，山里有山鬼啊！刚才我看见了！不知道哥怎么样了。”
    “唉，傻小子，那是天罚，专打妖怪，怎么是山鬼呢？人是不会被劈到的。”
    “天罚？那，那我们以后还去山上采药吗？”
    “这……只要不触怒神仙就行，你哥不在，还不快去帮你娘干活，别在这儿偷懒啊。”老人慈爱地看着孙子调皮地蹦蹦跳跳地跑开。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